我们一路西行,从湖南来到了广西桂林。由于龚大爷已经捉到了肥螈,所以不用急急忙忙赶路。去金秀之前,一个桂林的朋友答应带我们去逛逛当地有名的西门菜市。朋友叫白刚,山东人,热情好客,大家很快熟络起来。
进了西门菜市,一片闹哄哄的景象。地面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随处可见污迹乃至血迹。摊贩与市民在讨价还价,大菜刀在案板上更是剁得咚咚直响。吆喝声、呼喊声,人声鼎沸。旁边有几个人正卖力地肢解金环胡蜂的蜂巢。金环胡蜂也叫虎头蜂,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胡蜂,体长接近5厘米,国内很多地方都有分布。金环胡蜂为肉食性昆虫,甚至会捕食蜜蜂,它强壮的大颚一口就能咬掉蜜蜂的脑袋。有传言说,一窝有3万只工蜂的蜂巢,如果受到30只金环胡蜂的袭击,几个小时内就会全军覆灭。金环胡蜂自己的蜂巢修建在地下,如果有动物不小心踩到,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然而金环胡蜂再凶猛,也敌不过人类的胃口。它们的蜂巢被人连锅端起,成虫用来泡酒,幼虫和蜂蛹则成为下酒菜。即便它有超过5毫米的蜇刺,在不锈钢镊子面前也无济于事。
摊贩正卖力地拆金环胡峰的蜂巢
成捆的野生蛇类
在市场转了一圈,我没有见到肥螈,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失望。走出大棚,我们来到卖蛇的铺面。小房间的水泥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尼龙口袋,种类五花八门,还有张小蜂最感兴趣的尖吻蝮,也就是俗称的“五步蛇”,尖吻蝮是国内除莽山原矛头蝮以外另一种大型蝮蛇,体长虽然短于后者,但体重却不相上下。它背面以棕褐色为底色,配有三角形的浅灰色花纹,两两相对,顶角交于背脊。尖吻蝮性格暴躁,常常主动攻击人。它毒牙很长,排毒量也大,人被咬后如不及时就医,就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五步之内必倒,则属于以讹传讹了,毕竟蛇毒通过血液在体内扩散需要一定时间。张小蜂精挑细选了五条花纹鲜艳的小蛇,准备作为宠物拿回家饲养。张小蜂要把蛇袋放在床脚,我表示强烈反对。不等他争辩,我拎起蛇袋就扔进了垃圾桶,再把垃圾桶反锁在厕所里,这才稍稍安心。
在桂林休整后,我们经过柳州,再次来到金秀。这是我野外工作开始的地方,总有特别的情感。虽然上次只在县城里待了几天,却感觉对周围的街道已经非常熟悉。
很多食客对金环胡峰情有独钟
吃午饭时,两个女服务员蹲在厨房门口,像是在摘什么东西。我凑近一看,原来又是金环胡蜂。整个蜂巢已经在大锅里蒸了一遍,服务员正把蒸熟的幼虫和蜂蛹从蜂室中摘出来,足足装了两簸箕。蜂蛹已经完全具备了成虫的外形,只是六条腿都蜷缩起来,如同睡着了一样。有些蜂蛹即将羽化,已经发育出黑黄相间的体色,而初期的蜂蛹还保持着幼虫的乳白色。见我好奇,服务员递给我一只尝尝,吃到嘴里只是毫无味道的一泡水。我实在想不通那些食客为什么会花钱吃这些东西。
蒸熟的金环胡峰蛹
跟我“打招呼”的无斑肥螈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我们来到城南的瑶族瓦房群落,龚大爷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虽然一年未见,龚大爷身体依然硬朗。他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塞满苔藓的饮料瓶。我透过瓶身仔细一看,里面果然趴着几条圆滚滚的无斑肥螈。去年遍寻不着,今年得来全不费功夫!回到旅馆,我迫不及待地把肥螈从瓶子里掏了出来,都是肥硕的成体。从外形上看,它们与湖南的种群最接近,全身呈巧克力色,背面没有花纹。我捉起其中一条,试图给它的腹面花纹拍照。肥螈在我手中扭来扭去,一双小手如同在振臂高呼——快放我下来!
寄生的蛇菰科植物
蛇菰的雄花序
为了进一步了解肥螈的生活环境,第二天我和张小蜂又去爬大瑶山。我远远就看见了山脚下熟悉的水文站,门口浅浅的溪流中依然有十来只鸭子,去年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由于这趟的目的只是记录,不用采集,更不需要登顶,所以一路闲情雅致,游山玩水。在路边的泥土里,我发现一株奇怪的植物,外形类似真菌,没有绿色的叶子,只在孤零零的茎上长出一个花序,看样子应该属于蛇菰科。蛇菰科都是纯寄生植物,利用自己的根茎吸取寄主的营养,最后从土壤中冒出来,开花结果。眼前这棵圆棒状的是雌花序,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微小的雌花。几米开外,我们又看到一棵,模样却大相径庭,变得又细又长,像根狼牙棒,其实这是蛇菰的雄花序。花序下半截的雄花已经全部开放,白色圆斑是位于每朵花中心的雄蕊,而上半截的红色疙瘩则是尚未打开的雄花。中医里蛇菰能入药,据说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的功效。走到山腰时,一棵无花果树吸引了我们的注意。树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果子,虽只有鸽子蛋大小,比不上超市里的好看,但经过自然成熟而累积的糖分却远远超过后者。挑了几颗红透的,咬一口,露出白色的果肉与红色的瓤,汁水顺着手指就流了下来。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龚大爷的工棚附近。上次来的时候是黄昏,加上头天刚下过雨,四周又阴暗又潮湿。而此刻阳光正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梢,撒在溪谷中,把小溪里的石头都照成了金黄色。细微的潺潺流水,在浅浅的水洼中荡起朵朵涟漪。一棵早已被青苔覆盖的倒木上长出好多乳白色的蘑菇,翠绿的螽斯正在宽大的叶子上休憩。与夏季洪水奔腾的场景截然相反,现在是秋季独有的安静与祥和。时间仿佛也静止了。我背靠溪边的大石,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肥螈的生活环境,张小蜂则趴在石头上寻找最佳的拍照角度。(www.xing528.com)
野生无花果
秋日私语
寻找最佳拍摄角度
手心里的厚唇瑶山鳅幼体
做完了记录,我随意翻动水底的石块,忽然发现几条黑白相间的小鱼,正附着在石块上,嘴巴一吮一吮的,似乎在啃食藻类。它们只有两三厘米长,黑白分明,非常漂亮。不同于溪流里那些窜来窜去的小鱼,它们显得性情温顺,偶尔厌倦了某块石头,小尾巴稍微一摆,又落到另一块石头上,继续啃食。我把双手伸进溪里,慢慢掬起一捧清水,小鱼便躺在我的掌心里了。它的胸鳍与臀鳍特别发达,平平展展地在身体两侧支开。从上往下看,如同长了四肢。宽大的鱼鳍应该是为了更好地吸附在岩石上,防止被流水冲走。仔细观察之后,我把小鱼轻轻地放回到水中。它也没有受到惊吓,继续留在脚边的石头上觅食。
觅食中的厚唇瑶山鳅幼体
张小蜂在深水处的石缝中发现了一条体型大得多的家伙,应该就是长大后的黑白小鱼。不过它的颜色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泾渭分明,黑色与白色开始互相渗透,原本黑色的鱼鳍也变成了透明色。后来和白刚聊起大瑶山的见闻,他一拍大腿,说这可不是普通的小鱼呐!它是大瑶山的特产,因为体色特殊,鱼类爱好者们又称其为“熊猫鱼”。它隶属于平鳍鳅科,学名叫厚唇瑶山鳅,据说只生活在大瑶山的小溪中。由于分布区域狭窄,厚唇瑶山鳅已经被列入《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与《中国物种红色名录》,并且在最新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提升为二级保护野生动物。没想到我们邂逅的居然是一种珍稀鱼类。
厚唇瑶山鳅成体
走下山来,我们站在土路边,四下望了望,除了偶尔经过的大货车,扬起一阵尘土,四周都望不见三轮车的踪影,于是只好和去年一样,两条腿走回县城。不过与上次不同,今天不用着急赶夜路,可以沿途欣赏风景,顺便搜寻各种小动物的蛛丝马迹。在某条支流里,有村民手持两根长竹竿,站在没及小腿的水中。看那架势,就知道在电鱼。尽管电鱼在农村与山区是非常普遍的现象,甚至野外考察有时也需要借助电鱼机的帮忙,但就内心而言,我是反对在溪流中使用这种捕鱼方式的。溪流由于水量很少,是非常脆弱的生态系统,可能一洼水就是某种鱼类或水生动物(比如厚唇瑶山鳅)的全部世界。如今人类活动日益增多,垃圾与农药都可能给生活在溪流中或附近的动物带来负面影响。如果再加上电鱼,那更是灭顶之灾。
村民在溪流里电鱼
我们继续沿着河边走,发现一条刚被打死的原矛头蝮,与两个月前在湘西碰到的那条原矛头蝮的死法如出一辙。它可能只是在水边捕食,说不定碰上了电鱼的村民,便稀里糊涂送了命。这再次印证了扩张中的人类活动,正给野生动物的生存带来威胁。在村民与毒蛇的冲突中,怎么样才能让村民放其一条生路,是行政与教育急需解决的问题。快到县城的时候,河水的流速放缓,摇曳的水草也多了起来,忽然有细长的黄色身影从水面窜过。我们定睛一看,原来是条半米长的乌华游蛇。相比偶尔来水边的原矛头蝮,乌华游蛇更是以溪流或水田为家,专门捕食鱼类、蛙类和蝌蚪。如果水里的鱼被电没了,这种华南常见的蛇类可能也会跟着倒霉。
被打死的原矛头蝮
无毒的乌华游蛇
回到县城,就要告别金秀了。大瑶山,无斑肥螈的模式产地,我的野外工作的起点。去年在这里连肥螈的影子都没看见,让我切身体会到野外工作的困难与不确定性。时隔一年,我已经积累了许多经验,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还穿着防水登山鞋的毛头小子,而大瑶山依然山清水秀,是我心中永远的秘境。今此一别,不知何年能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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