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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天目:哈佛博士蝾螈寻访记

时间:2023-10-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既然已经踏访了绵延百里的大瑶山,那这次自然要去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的江南了。直达西天目山的班车早没了,我们只能坐上杭州至於潜的班车,给司机打好招呼,在中途的收费站下车。雌性肥螈尾部没有色斑。持戟披甲的双叉犀金龟躲在我背后的福建竹叶青离开天目山后,我们顺道前往临安市郊的一座小山——西径山。这种蛇通体绿色,体侧有白色或红白各半的纵条纹,眼睛为橘红色,目露凶光。

夜访天目:哈佛博士蝾螈寻访记

回家休整了两周,我便开始着手策划第二次出行。在2007年的时候,所有的中英文文献,都给无斑肥螈标注了两个相隔甚远的分布区域——一个在广西大山深处,另一个却远在沿海的浙江省附近。既然已经踏访了绵延百里的大瑶山,那这次自然要去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的江南了。出发前,我邀约到好兄弟蒋珂与同学小马同行。

飞机降落杭州后,我们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奔向长途汽车站。由于搞混了汽车北站与西站,在盛夏的杭州,我们背着大包行李在城市间奔波。慢悠悠的公交车上,窗外的太阳已经偏西。我们瘫在座椅上,口干舌燥,满身都是汗渍尘土。还算我们运气好,竟然赶上了西站的班车。直达西天目山的班车早没了,我们只能坐上杭州至於潜的班车,给司机打好招呼,在中途的收费站下车。黄昏中,我们的身心终于从高度紧张中松懈下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司机了。

我正迷迷糊糊打盹,司机猛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岔路口。他扭头冲我们喊:“去西天目山的,下车了!”岔路口有几辆小面包车,专门拉游客进山。据说每到酷夏,杭州城里的老人就扎堆儿来这里避暑。晚饭时,我不经意间掏出肥螈的照片,问旅店老板:“山里的小溪里能见到这种小东西吗?”老板乐了,说这种动物多得很,夜里在山路旁的排水沟里都能见到。我按捺不住惊喜,瞬间来了精神,追问排水沟离这有多远。老板表示开车半个小时,并愿意带我们去瞧瞧。相比上个月的苦苦寻找,难道这趟浙江行遇上了开门红?

夜色中,老板驾驶着面包车在盘山公路上飞驰,仿佛自己就是秋名山上的周杰伦。虽然我比老板更急于赶到目的地,但这种放荡不羁的飘逸,着实让坐在副驾上的我心惊肉跳。我悄悄拽紧了车门把手,双脚死死蹬着地板,随时准备跳车。汽车终于在一座小桥边停下,旁边有一条弯弯的小溪。通过GPS卫星定位,此处海拔已经接近1000米,理论上属于肥螈的分布范围。我们一行人顺着桥头的缓坡走到桥下,发现溪水刚刚没过脚背。大家或顶着头灯,或拿着手电筒,四下分散开来搜寻肥螈。

我弓着腰,蹚着溪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底,唯恐遗漏掉任何蛛丝马迹。没走几步,在靠近岸边的地方,粼粼的水面下闪过一个棕色的轮廓。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肥螈吗?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我差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相比在大瑶山求而不得的种种辛酸,浙江的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虽然下午跑错了车站,耽搁不少时间,却意外地遇到了这位熟悉肥螈的旅店老板,真是阴差阳错。

灯光下,第一条肥螈现身

浙江的肥螈体型相对纤细

肥螈全身都被灯光笼罩着,一动不动。我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调整好呼吸,轻轻地把抄网浸入水中,小心翼翼地堵住了肥螈逃跑的路线。抄网在距离它脑袋前方10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肥螈依然没有察觉。我又稳了稳神,才慢慢用鞋子碰了碰它的尾巴。肥螈如梦初醒,猛地往前一蹿,结果自投罗网。这是我捉到的第一条浙江肥螈!它个头不小,体长超过15厘米,不过与上个月猫儿山的肥螈相比,却纤细很多。这条肥螈全身浅棕色,尾部有一连串的小白斑,说明它是一条处于发情期的雄性。雌性肥螈尾部没有色斑。据文献描述,雄螈求偶时,会在雌螈前方扇动尾巴,白色斑点能从视觉上吸引对方的注意。同时雄螈会分泌性激素,通过尾部扇动的水流传递给雌螈。随后雄螈向前爬动,雌螈就像被催眠一样,老老实实跟在后面。雄螈把精囊排出体外,黏在水底的石头上。紧随其后的雌螈用泄殖腔外壁裹住精囊,再纳入体内,最终实现体内受精。我还注意到,这条肥螈的左前肢没有了,估计是在和同类打架时被咬掉的。肥螈的领地意识非常强,争夺地盘时不会留情。在我旗开得胜之后,其他人也陆续捉到不少肥螈。

小马与蒋珂收获满满

回到车上,一行人都兴高采烈。纵然老板又开始享受飞驰的人生,我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但就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面包车突然在漆黑的山道上紧急刹车!老板手里的方向盘猛地一转,整个车斜着向前飘移了一段,方才停下。我惊魂未定,就见他打开车门,往车后方跑去。我整个人都懵了。这大半夜的,在盘山公路上急刹车加猛打方向盘,如果滑出路面,全车人都得“报废”。老板很快折返回来,手里多了条一米多长的赤链蛇。原来刚才这条蛇正在横穿公路,被面包车直接碾了过去。白捡的野味,老板自然要去寻回来。

最常见的蛇类之一——赤链蛇

赤链蛇又被称为“火赤链”,背面黑色,有几十个红色横条纹,对人类无毒,属于最常见的蛇类之一,经常生活丘陵、山地、平原、田野、村舍及水域附近,傍晚尤其活跃,主要以各种两栖爬行动物和鼠类为食。其实不止赤链蛇,夜间的山路上常常有各种小动物横死于车轮之下,尤其以两栖爬行动物居多。它们有的是为了穿越公路,有的是因为夜里路面暖和而前来取暖,还有的是专门捕食被碾伤、碾死的小动物,结果自己也成了车下鬼。一年之后,我在湖南莽山国家森林公园遇到了研究生小莫,他的课题就是专门统计山路上有多少动物被碾死,从而讨论修建公路对当地生态环境的影响。

回到旅店后,为了体验江浙山区的盛夏夜,我们又徒步出来转悠一圈。路边有根孤零零的电线杆,吊着盏昏黄的路灯灯泡没什么亮度,反而衬得山里的夜格外漆黑。光晕内外,能看到不少飞虫,往往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它们就又躲进黑暗中。不经意间,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我头顶飞过。从它振翅的嗡嗡声与缓慢的飞行速度判断,来者个头不小。它绕着电灯飞了几圈,咚的一声撞在灯泡上,栽落下来。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只见它六条腿朝天,正在地上挣扎。这居然是一只雄性的双叉犀金龟,俗名叫独角仙。它的头顶长着巨大的犄角,前段分叉,类似于小时候玩的弹弓。这只雄虫比手掌短不了多少,几次试图从我手中挣脱。庞大躯壳内蕴藏的蛮力远非普通小虫子能比,只有把它捏到手里时,才切身感受到。

持戟披甲的双叉犀金龟

躲在我背后的福建竹叶青(www.xing528.com)

离开天目山后,我们顺道前往临安市郊的一座小山——西径山。整个景区似乎只有我们三个游客。我们在山顶搜寻到傍晚,只找到一条干涸的小水沟。沟里啥也没有,只能下山。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背包时,我惊骇地发现,就在距离背包不足半米的地方,正盘着一条福建竹叶青!这种蛇通体绿色,体侧有白色或红白各半的纵条纹,眼睛为橘红色,目露凶光。刚才我背靠着登山包休息,它就一直守在我背后。如果竹叶青受到惊吓,发起攻击,我将毫无察觉,加上夏天衣服单薄,铁定会被咬到。在对刚才的场景进行还原以后,我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竹叶青属于蝮蛇的一种,其蛇毒为出血性毒素,能破坏血液中的红细胞以及阻止血液凝固,导致伤口剧烈疼痛、溃烂,严重时会出现体内出血。虽然福建竹叶青的毒性不至于致死,但光两条腿走下山就得耗费不少时间。再找车到临安医院,不知道还会耽搁多久。蛇毒侵入身体的时间越长,受的罪就越厉害。后怕之余,我千恩万谢这条竹叶青“口”下留情,免去了我的皮肉之苦。

短尾蝮伺机而动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蒋珂就出门去转悠。他受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的朋友之托,帮忙采集蝰科的短尾蝮,当真在草堆里发现了一条。短尾蝮广泛分布于长江中下游地区,夏秋季时分散活动于稻田、耕地、村舍甚至城市中。然而普通人并不容易见到它,因为蝮蛇不像赤链蛇那样,四处游走觅食。它通常会静静地守在一个地方,等待猎物路过。蝮蛇的体色使它巧妙地隐蔽在草丛中,很难被发现。短尾蝮属于小型毒蛇,只有一尺来长,名字来源于其粗短的尾巴。许多人会误以为蛇的尾巴很长,其实我们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它们的躯干,只有肛门以后的部分才算尾巴。短尾蝮个头虽小,但盘踞成一团、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却丝毫不逊于大型毒蛇。与之前碰到的福建竹叶青相同,它的武器也是出血性毒素,被咬到会又痛又肿。不过这条短尾蝮到了蒋珂手里,只得乖乖地任其摆布。

今天没有安排上山的任务,专门整理之前采集到的标本。首先出镜的是阔褶蛙。顾名思义,它后背两侧各有一条又宽又厚的背侧褶。阔褶蛙个头不大,皮肤粗糙,乍一看有点儿像小蟾蜍。不过它的头比蟾蜍尖,四肢更纤细,所以不容易认错。第二个登场的是在天目山捉到的花臭蛙(最近已改为新种天目臭蛙)。文献资料里说它的皮肤里有臭腺,受到刺激时会分泌气味难闻的黏液。花臭蛙常常蹲在溪边的岩石上,因为指尖有吸盘,所以不怕被激流冲走。它若察觉到危险靠近,就一头扎进溪里逃生。这种生活习性与之前在猫儿山遇到的华南湍蛙很相似。我最喜欢的是斑腿泛树蛙。它并不像其他蛙类,被捉住后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稍有风吹草动就乱蹦乱撞。即使在我的手上,它也依然处变不惊。与生活在地表的蛙类不同,树蛙都有着修长的四肢,如同芭蕾舞演员一样优雅,以便他们在树枝之间攀爬。不过相比之下,它的弹跳能力就远比不上阔褶蛙与花臭蛙了。由于过于专注照相,我们三人的小腿与脚背都被蚊子咬了数不清的红包,反应过来后,已是奇痒无比。

抱对中的阔褶蛙

花臭蛙

斑腿泛树蛙

满脚的蚊子包

下午回到杭州,碰巧遇上两队同样来浙江采集标本的学生。大家约好饭局后,我们三人在旅店的小床上或坐或躺,打发时间。不料上午被蚊子咬的红包开始发作。最开始仅仅是难以察觉的瘙痒,若有若无。不经意地轻轻挠了两下,这下可不得了,仿佛把痒从皮肤深处引诱了出来,开始在表皮肆意蔓延。这时挠的力度加大,似乎已经不如刚才那么有效,逐渐变成了两只手来回搓。依然不管用,只能用指甲使劲刮,恨不得挖进肉里。从最开始的细微感觉变成火山爆发,只有短短十几秒钟,似乎只有挠出血才能解恨。再加上路上风尘仆仆的奔波,一身汗渍,结果指甲缝里都是扣出来的泥垢。更有意思的是瘙痒仿佛具有传染性。只要一个人开始挠,另外两人的脚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痒起来。虽然备得有止痒膏,然而毫无作用,因为都被挠到指甲缝里去了。小马和蒋珂在卖力挠的同时,还你一句我一句,编了个顺口溜。大致意思是本来不痒,一挠就痒,越痒越挠,越挠越痒,你痒我也痒,大家一起痒。

饭局上,我们结识了一位后来的网红——“开水族馆的生物男”,网上都称他为“开水兄”。他与我同级,也刚刚踏出大学校园。开水兄作为杭州人,自然尽地主之谊,邀请大家第二天去游西湖。尽管是盛夏酷暑,苏堤上依然游人如织。他带着我们游览了久负盛名的三潭印月、花港观鱼和曲院风荷,还在湖心亭吃到了这辈子最好吃的莲藕粉。雷峰塔上,西湖全景纵收眼底。虽然天色尚早,但凉风习习,令我不免神往“湖上画船归欲尽,孤峰犹带夕阳红”的场景。

泛舟西湖

花鸟市场的肥螈

游完西湖,我们又乘兴去逛杭州的花鸟市场。有商家在店铺门口摆个澡盆,里面竟然装满了肥螈! 毫无疑问,它们都是被人从野外捉来的,因为全世界鲜有人工繁殖肥螈的例子。经过二道贩子收购,被捉的肥螈汇集到杭州,随后再被发往全国各地的花鸟市场,成为另类宠物。我在广东南昆山就碰到过有人向游客兜售浙江的肥螈,冒充南昆山特产。然而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如何饲养肥螈,买回家几天就死了。等待它们的最终命运,无非是被冲进下水道或者扔到垃圾桶。更让我难过的是由于这些肥螈缺乏采集地点,所以基本没有科研价值。虽然我一路追寻肥螈,也知道眼前这些小家伙曾经就生活在大山的溪流中,却没法将它们纳入课题,只能忍痛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各自道别,我们踏上了开往福建武夷山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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