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善
老苏要去祭拜白银敖包,非要拉上我一起去。早上6点出发,吉普车在戈壁上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了白银敖包。四周的山荒芜贫瘠,几年前退牧还草,牧人迁出,使这里更显苍凉。虽是夏季,戈壁的早晨还是透出一丝寒意。早到的人们煮好了热气腾腾的奶茶,端来了从山下煮好的羊肉,我们就在山上吃了早茶。
路上,我们绕道去祭拜了一个小庙。小庙在平地上,孤零零的,虽然我是本地人,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庙宇。这是一座当地大喇嘛的家庙,路过的人总会去祭拜一下,留下一些钱财、哈达和祭物。
白银敖包有三座,呈“品”字形排布,遥相呼应。退牧还草后,这一带早已没了住户,但每当祭日,蒙古人还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祭拜这座世世代代庇佑了他们的敖包。
我们先去祭拜了西边的敖包,这里主四季平安,祭祀的人们总是第一个祭拜这个给他们带来平安的敖包。
然后,我们又驱车去祭拜北面的敖包,那里主子孙兴旺。为人父母的,有谁不为子女祈福?在祭拜之前,我随老苏去膜拜了一个高僧的陵墓。若无人指点,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高僧曾经被葬在这里,仅仅只有几块石头叠放在一起而已。
在这里,我们遇到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用蒙古语讲述着这里的历史人文和传说故事。老人很健谈,博古知今,诙谐幽默,不时引发一阵笑声。从老人的讲述里,我得知了安息在这里的高僧是因为诵经一万万遍而坐化成舍利,舍利就安放在这堆石头的下面,让人嗟叹不已,受到膜拜,理所应当。
随后,我们祭拜了不远处主子孙兴旺的敖包,最后才是白银敖包的主敖包祭祀。主敖包坐落在两个副敖包的南面,僧侣们在忙碌地准备着祭祀仪式,给我们讲故事的老人拿过一个小朋友的玩具枪,饶有兴趣地比画瞄准射击……
喇嘛们正在准备着祭祀仪式。他们与时俱进,开发出了一种流动的庙宇:把一辆嘎斯车改装成一个有一定越野能力的房车,里面装载了一般庙会活动所需的物什、法器、唐卡、壁挂,以及经卷、朝拜礼仪用品等,甚至还有高僧临时休息的卧榻及饮食器具,一应俱全。如果是小规模祭祀活动,不用将这些物品搬下车,直接就在庙车上举行活动;如果活动规模比较大,僧侣人数较多时则用一顶帐篷,也是和庙宇一般装扮,将庙车上的东西搬进即可,可容纳六七位喇嘛同时诵经……
喇嘛们已经捏好糌粑“百离格”各就各位,摆好经卷、法器,那位讲故事的老人坐在庙车外乘凉,旁边围坐了不少祭祀的人,还有不少人将哈达及钱物跪拜后呈献给老人,老人总是以手搭摸跪献者额头祝福一番。
跪拜者络绎不绝,使我称奇不已,正好老苏过来,我立即向他询问原因。老苏说这位老人是伽勒森活佛……我明白了,在我们做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时曾见过这个名字,伽勒森活佛属蒙古喀尔喀部,在阿拉善大漠享有盛名,他家离白银敖包不远,现长期在额济纳寺受供……
篷庙里响起一声清脆的法铃,伽勒森活佛起身进了帐篷坐定,旁边的喇嘛立刻为他搭上一块紫红色的“敖日克木吉”。
伴随着奇特节奏的钵鼓铃声,篷内响起低沉的喇嘛集体诵经声。在空旷的山顶,诵经声仿佛很远,又好像从心底发出,使人心绪宁静。香客们已经开始祭祀白银敖包,围绕敖包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我已没有了拍照片的心思,只是静静地坐在帐篷边,心如止水……(www.xing528.com)
此时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一只小戈壁虎出现在脚边,我才发现脚边有一只沙爬牛(大漠里的一种黑亮甲壳虫,也叫“死爬牛”,不知学名),不知什么时候仰面朝上成了两截,前半截已经干了,后半截不知去向,但它依然在努力地蹬着四肢,像是要翻过身来。戈壁虎显然是被这个食物吸引过来的,它飞快地绕沙爬牛游走,越来越靠近,并几次做出试探性攻击。终于,食欲的诱惑使它再也按捺不住了,游走中闪电般扑了过去,眨眼间却退了回来继续游走,越走距离越远,还不时不甘心地回头望望。显然戈壁虎是被垂死的沙爬牛狠狠咬了一口。戈壁虎爬上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心有余悸地回头最后望了一眼便迅速消失了。
人们还在陆续祭祀,这时两个妇女从帐篷里活佛处请出两卷吉祥祈福的杏黄色经卷包袱,双手托起,高高顶在头上,绕敖包三匝,同时有一个喇嘛吹响了法螺号。祭祀活动正式开始,人们从四面拥集,他们大把地将柏树枝叶撒到敖包前面的火坛里,柏烟滚滚飘散开来,空气里弥漠着柏烟奇特的香味。人们走向火坛,向敖包抛洒白酒、酸奶,在敖包上祭供哈达、酥油,以面额贴触敖包,老人们口中还不停地念念有词。祭祀队伍按顺时针方向围绕敖包运行,数匝后渐渐散开。
经声依旧,仿佛来音遥远的地方。
中午的太阳使人燥热不安,帐篷和车辆旁边已没了可乘凉的阴影。阳光下,我们吃了祭祀主办者提供的午餐——一盒方便面加一块有些发干的面饼。诵经声已停,喇嘛们端着盛有“百离格”的木盘来到敖包前,这时法螺三响,经声再次响起,他们绕敖包诵经祈福。人们再次拥集,在诵经声里随着喇嘛们的身影环敖包再次绕行,同时抛洒佛画“可木尔桑”。顿时,“可木尔桑”在强烈日光下如雪片般随风飘散,直至诵经声渐息,人们散去。
大漠戈壁的祭祀和庙会往往伴随着不同规模的那达慕,在白银敖包旁,主办者和宾客们忙碌地准备着搏克和拔河赛事。小伙子们开始准备搏克服……
我熟识的宝力格喇嘛也脱去僧袍,换上了搏克服。宝力格23岁,身材高大魁梧,说话语速缓慢低沉,富有感染力,走路不疾不徐,像是老天生就的佛家人。他的这种形象和虎虎生威的搏克英雄好像有些不沾边,然而,他却是阿拉腾朝克一带最好的搏克手。
这时,伽勒森活佛独自来到敖包前,由于炎热,外套斜搭在肩上,显得很瘦削,背影孤单。他默默地抬头注视敖包上新插的榆枝,慢慢地绕敖包前行。我突然发现他身体有些佝偻,这使我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酸楚。数匝后,活佛自己吹响了法螺,但声音已不再连贯,回响也不再悠长,我心里又有了一种伤感。在活佛的螺号声中,人们又一次集来,环敖包游行数匝,最后高呼“呼来——呼来——”
在阿右旗举行的全国沙力搏尔搏克邀请赛段晨亮摄
搏克赛事已经开始,这时有喇嘛端来了“图喀布达”,就是酥油白糖拌的白米饭,要拿手撮起吃的,我只能吃一口,再吃就会发腻。渐渐地,搏克也近了尾声,英勇的小伙子们有的已经捧上了丰厚的奖品,人们逐渐开始收拾打点回程。等我在车上回望时,白银敖包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敖包上崭新鲜亮的装扮物在风里摇曳,似乎要诉说什么。
最后,我们来到伽勒森活佛的家中,他的家人早已准备好了好几只羊“乌查”,汉族人称为“羊背子”,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吃法:整只绵羊下锅只煮八九成熟,靠尾部肉层厚处,还有血色,肉味嫩软鲜香,风味独特。酒足饭饱后人们纷纷乘车或骑上摩托呼啸而去,一年一度的敖包祭祀就这样结束了。
平日里偶尔经过敖包的人会在敖包上添置石块,整理坍塌部位,也会向敖包敬献一些祭品,或是在敖包旁小憩一下,在心里祈祷一番……
我曾独自路过荒野中的敖包,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背靠敖包静静坐了许久,在心里对敖包说了不少话。如今,每每念及,总会生出一丝莫名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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