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清
巴丹吉林，一个风雅、优美、充满诗意的名字，这样的名字却和沙漠联系在一起。这是怎样的一块神奇之地呢？
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乘车行走了一个多小时，逐渐看到有薄薄的黄色沙丛出现在灰褐色滩地的低洼处，在此，连绵的戈壁必然是大地的主宰。前行中，视野逐渐被黄色占领。半个小时后，几乎再也找不到戈壁地貌的踪迹，偶尔见到几个灰褐色的小山包，在沙漠的包围中挣扎着探出脑袋，似为这深深的无奈仰天长叹。沙漠，在这里浩瀚成了海洋。
在这片黄色的海洋中，任何存在都显得那么渺小，甚至多余，除了覆盖其上的天空和承载其下的大地外，其余的都可以忽略。那种吞天决地、舍我其谁的气势就是这片黄色海洋呈现出的不可一世的霸气。
不由得让人联想起了曾经不可一世、争霸欧亚的成吉思汗。一代天骄的盖世豪情在战马嘶鸣中挥洒了几多春秋之后，还是如烟尘般飘散在历史的过往中，化作这浩浩黄沙覆盖在纷乱的马蹄印记之上。
曾经的战鼓、曾经的嘶鸣，都去了哪里？独自置身于沙海一处，所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了。渐渐地，就觉得自己正在被这无边的寂静所吞没。这时，从身体的深处冲出了一声吼叫，似要把这吼叫当作救拔的绳索。但是，这吼叫才出口舌便匆匆地消失了，想必是被那硕大的空旷吞去了。
浩渺无垠与寂静无声就是这片沙漠的永恒相状。宛如一位从远古的时空中翩然走来的智慧老人，须眉飘飘，眼目深邃，心藏大千而寂寂无声。他在等待什么？等待千年后的相遇，还是万年后的解读？
今天，只有相遇，解读尚待来者。
和巴丹吉林相遇在一个明媚的夏日里。清澈湛蓝的巴丹湖水在丛丛芦苇的簇拥下如翠玉般点缀在苍苍黄沙中间，湖水面积虽小，却也给这片沙漠带来了生机，带来了神奇。碧水、黄沙相遇在这里，似有些突兀，对于生命而言，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元素，一个带来生命，一个带走生命。但是，这两者却在这里安然相伴了千百年。沙山小心地护卫着湖水，湖水紧紧地依偎着沙山。从沙山顶端望去，这片神奇的碧蓝正如浩浩沙海的秀丽眼眉，清澈、温润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来往过客，注视着世事变迁。
最令人费解的是，这座沙山的背后还有一片咸水湖，与沙山前的那潭淡水湖也就是巴丹湖直线距离不过百米，一咸一淡隔沙相连，却互不相扰，不知他们在地下达成了怎样的盟约。远远望去，这座沙山好像那位挑着担子从历史深处走来的老者，前挑一桶淡水，后挑一桶咸水，轩然伫立在浩浩寂寂的时空中，为这片饱受饥渴的土地保存最后一丝生机。
就在我们将要爬上沙山峰顶的时候，突然遭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沙浴，无数的沙粒从空中顺着头顶倾泻而下，不能抬头，更不能睁眼，只得埋着头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在陡峭的沙山上艰难爬行。到了山顶方能长舒一口气。低头却见脚下的沙粒正驾着西北风从山梁的北面向南面洋洋洒洒。站在峰顶的每个人都得接受这场特殊的考验。正如攀登人生阶梯一般，登顶者都有各自雨打风吹的人生体验。(www.xing528.com)
从山顶滑行下山时，感受了另一种神奇。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隐隐约约类似飞机飞过的轰鸣声，低沉而震颤，随着我们下滑的速度，那声音时大时小。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这是鸣沙声。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鸣沙，一直以为它应该是如哨子般尖利的声响。仔细听来，似乎这声音来自沙山深处，又像是来自视野之外的什么地方，嗡嗡……嗡嗡……
威猛的沙漠越野车迈开宽大的轮胎，在起伏松软的沙山之间辗转腾跃。心脏随着沙山的起伏提起又落下，一会提到了嗓子眼，一会又跌到了脚后跟。忽而纵身飞跃，感觉要被抛出天外；忽而又俯冲直下，人在瞬间重心全无。刚到谷底，心脏才刚复位，还没等回过神来，新一轮的翻越、冲刺又要开始。比起过山车、海盗船带来的刺激不知要激越多少。身体此刻经历的这种高峰体验，使得车内尖叫不绝，嘘声连连。人在车中前仰后翻，车在沙中跌宕起伏，如同一叶孤舟飘荡在惊涛骇浪之中。
落日下，巴丹吉林方才铺展出它无与伦比的惊艳。沙漠里的光影瞬间灵动起来，静立的沙山像一个个苏醒的精灵，幻化出气象万千。
落日下的巴丹吉林哈斯巴根摄
沙地上凸显出一条条光影的褶皱，褶皱仿佛有生命，在夕阳的浇灌下生长蔓延，梦幻般铺满了广阔大地。像一曲悠远的牧歌，一直吟唱到天地的尽头。
天色渐暗，灰色的帷幕自天边拉扯过来。依稀呈现在眼前的沙涛惊浪似已冻结。丽日下的广袤、夕阳下的瑰丽此刻已全无踪迹，扑面而来的只有猎猎西风和那硕大的寂静。一个人静静地卧于沙丘，仰观繁星，体会老庄那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意境。这一刻，一种超出红尘的轻安与舒畅醒醐灌顶般通透了全身，心境如此空灵，精神如此纯净，仿佛回归了本真，与天地感通无碍。
在巴丹吉林沙漠南缘的巴丹吉林镇，有幸与一对久居欧洲的蒙古族老人同行一程。十几年前他们就是这里的居民。今天，当他们再次站立在这似曾相识的街口时，感慨与欣喜溢于言表：“路就是这条路，可比从前宽多了，四周的建筑也全都变样了！”跟在两位老人身后，从那略微隆起的脊背和颤颤的步态中，看到了他们走过的沧桑过往，也感受到了他们难以释怀的思乡之情，“要不是孩子在国外的话，我们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了。想呀，真想家乡的奶茶、肉干还有马头琴……”
金色的巴丹吉林，神奇的巴丹吉林。今天，我们相遇在你热情宽阔的胸膛，明天，我们还将携手踏上更加辽阔的大草原。
沙海相依的巴丹吉林 杜永刚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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