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丹吉林,是被上帝疼在心底的沙。
巴丹,传说中的牧人;吉林,蒙古语,意为海子。传说牧马人巴丹在这一片沙海里找到许多海子,“巴丹吉林沙漠”便以此为名。
入巴丹吉林,心如六月阳光,明朗而灼热。沙脉如浪翻滚,如鱼游弋,如水流淌,追逐着沙的方向,越过一轮又一轮沙丘,不停地向前、向前。我一边惊叹着瀚海的浩大、恢宏、无际,沉醉着她的温馨、柔情、浪漫;一边又懵懂未知,更不想知晓前面是什么,湖水、沙漠、草滩,一切都是想要的。纵情驰骋,沙纹如水,沙脊如刀,沙流如蛇,巨大的沙鱼、细腻的鱼鳞、海水的涟漪,一波波,随风的妙手,向远方荡开去、荡开去……
小时候,吟诵“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惊奇曼妙的风居然会裁剪出各色各样的叶子。入巴丹吉林,才真正看到风的威势,感受到风的魔力。那是一双大自然的妙手,强劲柔韧,落指成采,浑圆出一处处沙湾,点燃出一个个沙景,呵护着一泓泓海子。在自然杰作面前,所有关乎“风”的词语都不能描其形、绘其色、状其神。这里的风,飞扬着神奇的双手,挥洒着、塑造着、雕琢着;这里的风,狂飘着神秘的沙流,恢宏着、厚重着、铺展着。
惊叹着风之神奇、神秘,你会为人类词汇的单薄苍白而尴尬,你甚至觉得所有人类文明在自然之美的比衬下顿然失色;你才明白,唯有自然之鬼斧神工,方可造就这壮阔与柔情,这融合阳刚与阴柔的天地大美。很幸运,我在感受天地大美之时,领略了另一个世界的安宁恬静,切实了身居凡世的虚妄漂浮,沉淀了纷扰琐碎的芜杂空洞。
任意颠覆的沙途中,我渐渐远离了原来的世界,渐渐抽离了原来的自己,皈依原始,将自己还原为大地的孩子,淳朴、清洁、柔韧。我甚至忘怀了熟悉的词语,或者,脱口而出的词转瞬化为沙、化为水、化为草,我只能失语,无法与它们对话。它们渐渐而近,渐渐而远,将我环抱,又把我舍离,直把我抛掷在沙漠之外,甚至抛掷在时光之外,不知今夕何夕。
玄妙的幻觉里,感觉自己时而如沙,凝聚成干净的一粒,成为巴丹吉林的一分子;时而如水,温润成清澈的一滴,融入干净纯蓝的海子;时而如鱼,游弋成海底的一枚化石;时而如草,葳蕤一曲生命绝响。和着风声,我才知晓,人类的思维与想象如此局促、逼仄、苍白,容不下一粒沙,盛不下一滴水,描不出一抹沙的颜色。惊叹着巴丹吉林的壮美与神奇,沉醉在沙漠之上,迷失在沙漠之外,忘了归途。(www.xing528.com)
但必须清醒,清醒之余,顿生悲凉,不得不卑微地低下高昂的头颅。我不属于这里,沙漠包容我一时,不能接纳我一世。这个浩大、清洁、吉祥的世界里,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自然亘古恒永,人类则是苍茫天地间寒来暑往的旅客,再怎么蛮横、强势、霸道,终将被自然抛出这个世界之外,或者,被自然的怀抱吸纳得干干净净。当身心穿越波峰浪谷,真想喊出来,但每一声呼唤都太羸弱、太隐忍,被沙隔离,瞬间无声无息,你想要怎么样,都来不及。
很遗憾,匆匆一程,我只涉入巴丹吉林边缘,没有看到听经泉,没有喝到神泉圣水。多想再深入一些,到庙海子,抚摸石头上遗留的温度,感知那甜甜的吉祥;到听经泉,站在方寸之外看它,看蒹葭丛中亘古不息喷涌而出的不绝经书;更想搭起帐篷,看大漠孤烟,无须直,只袅袅成蓝天的写意;或者,落日熔金,将沙漠柔软成夜的温床,躺在松软里,仰望黑黑天幕,细数每一颗星星,找寻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我甚至想,在这沙海、水畔,做一个牧马人,搭起蒙古包,结起白哈达,安居、生子,代代生息,践行着神圣的旨意。
但没有,什么也不能。这里永远是一个春天般的世界,每一处都是刚开始的模样,无论岁月的车轮碾过多少次,无论人们留下多少足迹,终被自然还原,还给沙漠,风终将掩埋一切痕迹。这是梦里的海市蜃楼,我终究是被拘囿现世的孤独之客。返途中,久久流连在清清巴丹湖,这是入巴丹吉林相遇的第一脉水,也是离开巴丹吉林拜别的最后一汪水。或许,那是地的眼,装着蓝天、黄沙、传说;或者,那就是地的心,是巴丹吉林的心脏,跳动着、鲜活着、蓬勃着,无论沙丘怎样移动,总守护着她,和着风韵,蓝出一个纯粹世界。
但我终在湖水之外,必将远离这个世界,回到纷扰凡尘。一步一回首,走出巴丹吉林,心空旷而辽远。这里永远是一个春天般的世界,每一时、每一地、每一景,都是刚开始的模样,无论岁月的车轮碾过多少次,无论人们留下多少足迹,终被自然还原,还给沙漠,风终将掩埋一切痕迹。大自然的写意,不是人间凡夫俗子的大手笔可以挥洒的,任何人为创造,在自然大美的比衬下,唯有苍白。
巴丹吉林,上帝之子,走离你的最后一步,我在小小脚窝里,播了一粒自由的种子。上帝,你说,我是被谁疼在心底的一粒沙?
巴丹吉林最小的海子 李和善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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