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华先生在《中国传统音乐结构的思维方式、创作方法及其特点》中指出:“写意,原本是所有艺术的共同特征。因为无论任何艺术作品都是经过艺术家对现实生活的观察、提炼,按照他们的主观意向进行取舍,并运用该艺术所特有的艺术手段对现实生活作选择性表现的。然而,由于西方艺术中提倡写实,以模仿再现为主旨,所以写意也就成了中国传统艺术的一大特色。”
由此可见,中西对比而言,我国传统艺术(传统音乐)在审美表现上倾向于写意。而这种审美上的写意倾向与我国传统思维方式有着密切的联系。由上文可知,我国传统思维方式除注重整体性、综合性之外,还具有意向性偏向的特点。而意象讲求的是“非具象性”,与“具象性”相对。因此,这从深层的思维方式上就决定了我国传统艺术并不注重“写实”,而是偏向写意。
在我国传统美学中,“写意”这一艺术手法或曰理论并非诞生于传统音乐,而是针对传统画论而提出的。其在实践特征和审美原则上与写实(工笔)手法相对。因此,通过与写实(工笔)手法对比,能够更加深入地认知写意的美学特征。写实(工笔)是“中国画传统画法之一,这种画法在用笔和设色上非常讲究,讲求精致细微地描绘外物的客观形象,就算是某些细节也要细致地刻画出来。此外,其注重线条的韵律感、色彩的层次感和逼真感。此种画法,格法严整,不容草率,但不能受到笔法和彩色的限制,还要表现出一定的飘逸和洒脱。总体而论,工笔手法具有很强的写实性,虽然其也追求一定的飘逸和洒脱,但必须建立在写实的基础之上”。而“写意”是中国国画的一种画法,其特点是“注重对物象内在气韵的表现,在用笔上并不求工整细致,只求以最为精炼之笔墨勾勒出物象的整体形态,抒发作者的情趣”。由此看出,在我国传统画论中,写意与写实是两种相对的艺术手法,二者的审美意趣大不相同。写实手法,强调如实地刻画对象的外部形态和特征,其特点是“精谨细微地表现对象”,力求真实性;而写意并不追求对客观具体事物的真实性再现,而是一种不求形似,而求神似的艺术创作手法。所谓不求形似,也绝非是完全脱离客观实物属性的任意涂抹,而是需要创作者更加细致地观察事物的客观形象。在此基础上,高度概括地抓住所要表现对象的主要特点,并以此作为艺术创作的伊始和原则,通过精炼的笔墨技巧(或曰艺术手法),借物咏情,表达主体内在的思想感情、深思韵味和精神情趣。这显然给创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艺术要求。因为写意并不追求客观真实的再现物象特征,而是要求画者必须扬弃客观物象的具体特征,并以极高的艺术敏感力和概括力抓住所要描写对象的内在“精神—生命”精髓,基于物象而又超于物象,在神似中见形似。所以,“中国的写意画讲究以简练的构图取得丰富的意境,以精湛的笔墨获得变化无穷的意趣,要在以少总多,寓全于不全之中,寓无限于有限之内,借笔墨以抒怀,是画中有诗的一种创作”。对此,我国古代“千古文章四大家”之一的欧阳修曾题诗曰:“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性得意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足见,只有彰显写意的“画”才是古人所追求的至高艺术品。
此外,我们可以从“形神关系”和“意象关系”两方面来进一步地理解写意的美学特点。王耀华先生对此总结道:“其在‘形神关系’上强调‘心者形之主也,而神者心之宝也’,‘以神为主者,形从而利;以形为制者,神从而害’。即认为神是形的主宰,如果一味地讲求物象的客观形象,将不利于对物象内在神韵的表达。所以,提倡‘以形写神’‘形神毕出’;其次,从‘意象关系’来看,其主张‘立象以尽意’,即认为任何艺术所塑造的艺术形象,都是为了表达形象背后所承载的‘意’。这在《乐记》中也有所体现:认为‘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提倡‘意为象尽,象以言著’,‘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强调‘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正如陶渊明所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追求一种超越声响的‘弦外之音’。”(www.xing528.com)
由于我国素来讲求艺术审美的通融性,故“写意”手法及其审美特性并不仅仅针对传统画论。也就是说,“在我国传统艺术实践中,除中国画之外的其他中国传统艺术形式(包括传统音乐)也贯穿着这一美学原则”。
这一审美特点,在我国描绘以自然为主题的标题性作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写意性审美原则的影响下,此类音乐表现出一种“主客融合”“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物我两忘”的意境之美。“我国传统音乐对自然主题的热爱,恐怕会让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望尘莫及。”这主要是因为我国自古就有崇尚自然情怀的传统。以古琴曲为例,“其中与自然主题有关的竟有三分之二”。其中包括自然景物类:《高山》《流水》《梅花三弄》《春波绿》《梧桐树》《石上流泉》《白雪》《雨打芭蕉》《空山磬》《听泉吟》《山居引》《溪山秋月》等;也有描写动物和情景类的,如《平沙落雁》《洞庭秋思》《春山听杜鹃》《渔樵问答》《玉树临风》《秋江晚钓》《茶歌》《风雷引》《秋声》《孤猿啸月》《鹤舞洞天》《猿鹤双清》等等。若仅从标题内容来看,这些乐曲可谓涉及多种自然物象。但是,当侧耳倾听以上任何乐曲时,却无法从其中听到真实性的“流水”“高山”“落雁”“梅花”“流泉”“猿鹤”等具体形象。这是因为我国传统音乐在审美上注重“写意”,而非写实。也即是说,传统音乐并不刻意追求真实的再现客观事物的形象,而是在“似与不似之间”塑造一定的审美意境。这一审美特性首先体现在我国传统音乐“标题”的诗意气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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