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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抱朴子内篇》第十卷:儒、道之优劣与司马迁班固的评价

时间:2023-10-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卷的主题是论儒、道两家的优劣。葛洪认为,道家是儒家的根本,儒家是道家的末流。唯道家之教,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包儒、墨之善,总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指约而易明,事少而功多,务在全大宗之朴,守真正之源者也。其评论也,实原本于自然;其褒贬也,皆准的乎至理。但黄、老执其本,儒、墨治其末耳。因此,司马迁虽然优秀却得不到赞誉,班固虽然拙劣却没有受到指责。

《白话抱朴子内篇》第十卷:儒、道之优劣与司马迁班固的评价

【题解】

本卷的主题是论儒、道两家的优劣。葛洪认为,道家儒家的根本,儒家是道家的末流。儒家追求的是经世济俗,道家追求的是超然物外;儒家以祭祀求福,道家以正直除恶;儒家遵循六经,道家持守道戒;儒家以名利为怀,道家则清心寡欲。因此,“道家之教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包儒、墨之善,总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是百家的大宗,是仁义的始祖。所以,黄帝老子所创立的道家学派才是无与伦比的最崇高的学派,人们应该弃儒学道。葛洪之所以这样喋喋不休地反复强调道为先而儒在后,其根本用意还在于为他的神仙道教摇旗呐喊,并制造理论根据。

【原文】

或问儒道之先后。抱朴子答曰:道者,儒之本也;儒者,道之末也。先以为阴阳之术,众于忌讳,使人拘畏;而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墨者俭而难遵,不可遍循;法者严而少恩,伤破仁义。唯道家之教,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包儒、墨之善,总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指约而易明,事少而功多,务在全大宗之朴,守真正之源者也。而班固以史迁先黄老而后六经,谓迁为谬。夫迁之洽闻,旁综幽隐,沙汰事物之臧否,核实古人之邪正。其评论也,实原本于自然;其褒贬也,皆准的乎至理。不虚美,不隐恶,不雷同以偶俗。刘向命世通人,谓为实录;而班固之所论,未可据也。固诚纯儒,不究道意,玩其所习,难以折中。

【译文】

有人询问儒、道两家孰先孰后。抱朴子回答说:道家是儒家的本源,儒家是道家的末流。说到那阴阳家的学说,忌讳太多,令人拘束而畏惧;儒家则渊博而不得要领,辛劳而收获甚微;墨家主张节俭而难以遵循,令人不能完全照办;法家严厉而少恩寡惠,伤害仁义道德。只有道家的学说,才能使人精神专一,行为合乎自然法则,包含了儒墨两家的长处,囊括了名法两家的要旨,随世事的迁移而迁移,应事物的变化而变化,要点简约,易于掌握,劳苦很少,功效颇多,其主旨在于保全自然法则的质朴,持守纯正精粹的本源。然而班固却因为司马迁先黄老之学而后儒家经典,就说他是荒谬绝伦的,司马迁这的博闻而通识,旁及幽深隐秘,能够辨析事物的善恶,核实古人的邪正,他的评判和论证,确实是以自然法则为依据的;他的褒扬与贬斥,都是切中最重要的道理的。不妄自夸大优点,不擅自隐去恶行,不人云亦云地迎合世俗。刘向是一代博学的通人,他尚且称司马迁的著作是实录;那么班固对司马迁的评论,就不足以借鉴了。班固确实是一位纯笃的儒生,他不能够深究道家学说的博大意旨,习惯于用自己所熟悉的学问来评判事物,难以对儒道两家兼容并蓄、折中汲取。

【原文】

夫所谓道,岂唯养生之事而已乎?《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又于治世隆平,则谓之有道;危国乱主,则谓之无道。又坐而论道,谓之三公,国之有道,贫贱者耻焉。凡言道者,上自二仪,下逮万物,莫不由之。但黄、老执其本,儒、墨治其末耳。

【译文】

所谓道,岂止只是养生这一件事而已呢?《易经》上说:立天之道,叫做阴和阳;立地之道,叫做柔和刚;立人之道,叫做仁和义。又说:《易经》中记载有圣人之道四种。如果不是适当的人选,道是不会平白无故运行的。又,当天下太平,世道隆盛时,人们就认为是有道;当国家危亡,君主暴乱的时候,人们就认为是无道。又,坐而论道的,被称为三公,国家如果有道,贫困低贱的人应该感到耻辱。大凡说到道,上自天地二仪,下至万事万物,没有不包含的。只是黄帝、老子才是掌握道的根本的人,儒家和墨家只不过是从事着道的枝叶末务罢了。

【原文】

今世之举有道者,盖博通古今,能仰观俯察,历变涉微,达兴亡之运,明治乱之体,心无所惑,问无不对者,何必修长生之法,慕松、乔之武者哉?而管窥诸生,臆断瞽说,闻有居山林之间,宗伯阳之业者,则毁而笑之曰:彼小道耳,不足算也。嗟乎!所谓抱萤烛于环堵之内者,不见天光之焜烂;侣鲉虾于迹水之中者,不识四海之浩汗。重江河之深,而不知吐之者昆仑也;珍黍稷之收,而不觉秀之者丰壤也。今苟知推崇儒术,而不知成之者由道。道也者,所以陶冶百氏,范铸二仪,胞胎万类,酝酿彝伦者也。

【译文】

当今时代,所谓有道之人,大抵要博通古今,能够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能够经历变故,善处细微,通晓兴亡的时运,明白治乱的根本,心中没有疑惑,问题没有对答不上。这样的人,何必还要去修炼长生不死法术,羡慕赤松子、王子乔的生活方式呢?然而那些从竹管中窥探的儒生们,却凭主观的臆断和盲目的瞎说,听说有居住在山林之间,效法老子学说的人,就诋毁讥笑他们,说那不过是小小的道术罢了,是算不了什么的。唉!这就像在四周环堵的矮墙内守着萤火虫的亮点,却看不到辉煌灿烂的阳光一样;也正像在脚水窝中和小鱼小虾为伴,却不知道四海的浩瀚一样。只注重江河大海的深远,却不知道它们正是发源于巍峨的昆仑山上;只珍爱黍稷的收成,却不知道正是沃土哺育了它们啊。现今只知道推崇儒术,却不知道儒术正是由道术推衍出来的。道是一种陶冶了百家,形成了天地,蕴育了万物,酿成了规律的东西。

【原文】

世间浅近者众,而深远者少,少不胜众,由来久矣。是以史迁虽长而不见誉,班固虽短而不见弹。然物以少者为贵,多者为贱,至于人事,岂独不然?故藜藿弥原,而芝英不世;枳棘被野,而寻木间秀;沙砾无量,而珠璧甚鲜;鸿隼屯飞,而鸾凤罕出;虺蜴盈薮,而此龙希睹。班生多党,固其宜也。

【译文】

世上浅薄平庸的人多,而见识高深的人少,少数胜不了多数,这是由来已久的事。因此,司马迁虽然优秀却得不到赞誉,班固虽然拙劣却没有受到指责。然而事物总是以少为贵,以多为贱,反映在人事上,难道就不是这样吗?所以,藜藿这样的杂草丛生,灵芝就不会显于世间;枳棘这样的小乔木蔽野,大树就难以挺拔;沙粒无边无际,珠玉就会很少;鹰集铺天盖地,鸾凤就会罕见;蛇虫蜥蜴遍布沼泽蛟龙就会难见。班固这样的人党徒众多,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原文】

夫道者,内以治身,外以为国,能令七政遵度,二气告和,四时不失寒燠之节,风雨不为暴物之灾,玉烛表升平之征,澄醴彰德洽之符,焚轮虹霓寝其袄,穨云商羊哉其翼,景耀高照,嘉禾毕遂,疫疠不流,祸乱不作,堑垒不设,干戈不用,不议而当,不约而信,不结而固,不谋而成,不赏而劝,不罚而肃,不求而得,不禁而止,处上而人不以为重,居前而人不以为患,号未发而风移,令未施而俗易,此盖道之治世也。

【译文】

说到道,对内可以修养身体,对外可以治理国家,它能使日月星辰遵循轨度而运行,能使阴阳二气顺畅而协调,能使四季不失去寒暑的时节,能使风雨不造成毁灭的灾害,能使四时和顺,作为世道升平的象征,能使泉甘酒醴,以彰明政德和谐融洽,它能使狂飙虹霓不再作怪,能使乱云恶鸟不敢逞凶,能使日月高悬普照万物,能使庄稼丰登茁壮成长,能使瘟疫不再流行,能使祸乱不再发生,它能使战壕壁垒不再设置,使刀剑盾牌不再使用,它能使人们不必商议而措施恰当,不必缔约而相互信任,不必结盟而关系牢固,不必谋划而事业有成,不必奖赏而相互劝勉,不必惩罚而社会整肃,不求而自得,不禁而自止,处于高位而不会被认为是权势过重,居于人前而不会被认为是忧患,号令尚未发出而社会风气已经改变,命令尚未施行而民间习俗已经好转,所有这些大概就是所谓有道的太平盛世了。

【原文】

故道之兴也,则三五垂拱而有余焉;道之衰也,则叔代驰鹜而不足焉。夫唯有余,故无为而化美;夫唯不足,故刑严而奸繁。黎庶怨于下,皇灵怒于上。或洪波横流,或亢阳赤地;或山谷易体,或冬雷夏雪;或流血漂橹,积尸筑京;或坑降万计,析骸易子;城愈高而冲愈巧,池愈深而梯愈妙;法令明而盗贼多,盟约数而叛乱甚;犹风波骇而鱼鳖扰于渊,纤罗密而羽禽躁于泽,豺狼众而走兽剧于林,爨火猛而小鲜糜于鼎也。君臣易位者有矣,父子推刃者有矣,然后忠义制名于危国,孝子收誉于败家。疾疫起而巫医贵矣,道德丧而儒墨重矣。由此观之,儒道之先后,可得定矣。

【译文】

所以,在道勃兴的时代,三皇五帝即使垂衣拱手也是治理得卓有余力;在道衰微的时代,即使大智大勇的奔波劳碌也是落得穷于应付。正因为卓有余力,所以无所作为而教化尽善尽美;正因为穷于应付,所以刑罚严酷而奸邪却日胜一日。老百姓在下面抱怨,皇天圣灵在上面发怒。要么洪水泛滥,要么赤日炎炎;时而天摇地动上下错位,时而冬天响雷夏天落雪;或者血流可以漂起船桨,尸体可以堆积成山;或者坑杀投降的士卒数以万计,剖开骨骸当柴烧,交换子女当食物;城墙越高,攻城越巧,城池越深,云梯越妙;法令严明,但盗贼更多;盟约频繁,但叛逆更甚;这就好像风浪惊骇,鱼鳖在深渊中就不会安生;网罗密布,飞禽在池塘边就会拼命躁动;豺狼众多,走兽就会在树林中剧烈奔跑;炊火凶猛,小鱼就会在锅子里迅速糜烂。君臣互换地位的事发生了,父子相互残杀的事发生了,然后忠臣义士才得以在国家危难中造就名声,孝子才得以在家破人亡中荣膺赞誉。疾病流行,巫医就会显贵起来了;道德沦丧,儒墨就会称重于世。由此看来,儒道两家谁先谁后,就可以确定了。

【原文】

或问曰:昔赤松子、王乔、琴高、老氏、彭祖、务成、郁华皆真人,悉仕于世,不便遐遁。而中世以来,为道之士,莫不飘然绝迹幽隐,何也?抱朴子答曰:曩古纯朴,巧伪未萌。其信道者,则勤而学之;其不信者,则嘿然而已。谤毁之言,不吐乎口;中伤之心,不存乎胸也。是以真人徐徐于民间,不促促于登遐耳。末俗偷薄,雕伪弥深,玄淡之化废,而邪俗之党繁,既不信道,好为讪毁,谓真正为妖讹,以神仙为诞妄,或曰惑众,或曰乱群,是以上士耻居其中也。昔之达人,杜渐防微,色斯而逝,夜不待旦,睹几而作,不俟终日。故赵害呜犊,而仲尼旋轸;醴酒不设,而穆生星行;彼众我寡,华元去之。况乎明哲,业尚本异,有何恋之当住其间哉?

【译文】

有人问道:过去赤松子、王子乔、琴高、老子、彭祖、务成子、郁华子都是神仙真人,又都在世上做过官,并不曾立即远远地遁世。但中世以来的得道人士,没有不飘然绝迹、幽居深藏的,这是为什么呢?抱朴子回答说:往古时代,人们质朴纯正,巧诈邪伪尚未萌生。那时信奉道术的人,努力勤奋地学习;不信道术的人,只是默不作声而已。至于诽谤诋毁的言论,从不出于口;中伤攻击的心思,从不装于胸。所以神仙真人在民间从从容容,不必急急忙忙地登天远去。末世的风俗苟且而浅薄,雕饰伪诈泛滥成灾,幽玄淡泊的教化废弃不用,邪恶僻俗的党徒日益繁多,他们既不信奉道术,又喜好讥笑诋毁别人,把真正说成是妖魔谎活,把神仙说成是荒诞虚妄,或说这是蛊惑百姓,或说这是扰乱民众,因此上等的士人耻于和他们同流合污。过去通达的人士,都能够防微杜渐,看到不善的表情,赶夜离开而不会等到次日早晨;看到预兆就会马上行动,而不会等待一整天。所以,听说赵简子害死了窦鸣犊,孔子掉转头就走了;没有甜酒招待,穆生就披星戴月地走了;对方人众,我方人少,华元离去。更何况那些明智的哲人,其所从事和所崇尚的本来就和凡人有差别,还会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而居住凡人中间呢?

【原文】

夫渊竭池漉,则蛟龙不游;巢倾卵拾,则凤凰不集。居言于室,而翔鸥不下;凡卉春剪,而芝蓂不秀。世俗丑正,慢辱将臻,彼有道者,安得不超然振翅乎风云之表,而翻尔藏轨于玄漠之际乎?

【译文】

深渊干涸,池塘无水,蛟龙就不会仍呆在其中;窝巢倾覆,鸟蛋破碎,凤凰就不会再回来栖息。在屋中大声说话,飞翔的鸥鸟就不会落下;春天剪去一般的花草,灵芝就不会茂盛。世俗之人将正确认作丑恶,简慢和耻辱就会来到眼前,那些有道的人士怎么能不振翅高飞于风云之上,并隐藏踪迹来到玄远的荒漠的边际呢?(www.xing528.com)

【原文】

山林之中非有道也,而为道者必入山林,诚欲远彼腥膻,而即此清净也。夫入九室以精思,存真一以招神者,既不喜喧哗而合污秽,而合金丹之大药,炼八石之飞精者,尤忌利口之愚人,凡俗之闻见,明灵为之不降,仙药为之不成,非小禁也。止于人中,或有浅见毁之有司,加之罪福;或有亲旧之往来,牵之以庆吊。莫若幽隐一切,免于如此之臭鼠矣。彼之邈尔独往,得意嵩岫,岂不有以乎?

【译文】

山林之中并不是有道术,然而修道的人一定要进入山林修道,的确是因为想避开人世间的一切腥膻的东西,寻求的是这里的清新寂静罢了。那些进入秘室精思冥想,持守真一之气来招致神仙的人,既不喜欢喧哗吵闹,也不愿与世人同流合污;而那些合制金丹大药,烧炼八石飞精的人,就更加忌讳快人快口的愚蠢之人了,假若让平庸的世俗人看见听到了,神灵就会因此而不降临,仙药也就作不成了,这并不是小小的禁戒啊!如果修道人士滞留在人间,就会有见识短浅的人到官府去诽谤诋毁,从而招致灾祸罪行;也会有亲朋好友之间的你来我往,从而牵制于庆贺吊唁之中。倒不如逃匿离开这一切的一切,免去这些臭老鼠般的俗事。他们飘然远逝,独来独往,在高山深林中自得其乐,难道不是有道理的吗?

【原文】

或云,上士得道于三军,中士得道于都市,下士得道于山林,此皆为仙药已成,未欲升天。虽在三军,而锋刃不能伤;虽在都市,而人祸不能加;而下士未及于此,故止山林耳。不谓人之在上品者,初学道当止于三军、都市之中而得也,然则黄、老可以至今不去也。

【译文】

有一种说法是,上等的道士是在戎马三军中得到道术的,中等的道士是在繁华的都市中得到道术的,下等的道士是深山密林中得到道术的,他们都制成了仙药,但还不想马上远走高飞升入天界。上等的道士虽然身在军阵中,但刀剑不能伤害于他;中等的道士虽然身在都市中,但人间灾祸不能强加于他;只有下等的道士,尚未达到如此的境界,只好隐居于深山密林中罢了。这种说法,并非是指处于上等地位的人,在初学道术之时,就应该来到三军或都市中,然后才得以成仙。要是那样的话,黄帝、老子可以至今不离开了。

【原文】

或问曰:道之为源本,儒之为末流,既闻命矣。今之小异,悉何事乎?抱朴子曰:夫升降俯仰之教,盘旋三千之仪,攻守进趣之术,轻身重义之节,欢忧礼乐之事,经世济俗之略,儒者之所务也;外物弃智,涤荡机变,忘富逸贵,杜遏劝沮,不恤乎穷,不荣乎达,不戚乎毁,不悦乎誉,道家之业也。儒者祭祀以祈福,而道者履正以禳邪;儒者所爱者势利也,道家所宝者无欲也;儒者汲汲于名利,而道家抱一以独善;儒者所讲者,相研之簿领也,道家所习者,遣情之教戒也。夫道者,其为也,善自修以成务;其居也,善取人所不争;其治也,善绝祸于未起;其施也,善济物而不德;其动也,善观民以用心;其静也,善居慎而无闷。此所以为百家之君长,仁义之祖宗也。小异之理,其较如此,首尾污隆,未之变也。

【译文】

有人问道:道家是根本,儒家是末流,这我已经信服了。那么这两家的细微差异又表现在哪些方面呢?抱朴子回答说:那登上步下、俯身仰头的教化,繁多复杂、周旋盘环的礼仪,进取退守的方法,轻身重义的节操,欢喜忧乐的礼乐事务,经世济俗的策略方针,这些就是儒家所从事的事务;超然物外,抛弃智慧,扫除私欲,随机应变,忘记富裕,丢弃高贵,杜绝劝勉,遏止沮丧,不为穷困而忧虑,不为显达而荣幸,不为毁谤而悲伤,不为赞誉而高兴,这些就是道家的事业。儒家用祭祀来祈求福佑,而道家是靠走得端行得正来驱除邪恶;儒生所喜爱的是权势利益,而道家所珍贵的是无私无欲;儒生耿耿于怀的是名利,而道家保守纯真、独善其身;儒家所讲习的是相互切磋的典籍,道家所讲习的是排除情怀的教戒。说到道家,在有所作为时,善于自我修炼来取得成功;在静养休息时,善于居住于不与人相争的地方;在治理国家时,善于将祸患消灭于萌芽状态;在施舍时,善于普济万物而不求报答;在有所行动时,善于观察百姓而运用心思;在安静独处时,善于谨慎小心而没有烦恼。所有这些正是道家之所以成为百家之统领和仁义之始祖的原因所在。儒道两家的细微差异,大致如上所述,无论怎样评头论足,他们之间的地位和差异是不能改变的。

【原文】

或曰;儒者,周、孔也。其籍则六经也。盖治世存正之所由也,立身举动之准绳也,其用远而业贵,其事大而辞美,有国有家不易之制也。为道之士,不营礼教,不顾大伦,侣狐貉于草泽之中,偶猿猱于林麓之间,魁然流摈,与木石为邻,此亦东走之迷,忘葵之甘也。抱朴子答曰:摛华骋艳,质直所不尚;攻蒙救惑,畴昔之所餍,诚不欲复与子较物理之善否,校得失于机吻矣。然观孺子之坠井,非仁者之意;视瞽人之触柱,非兼爱之谓耶?又陈梗概,粗抗一隅。

【译文】

有人说;儒家的始祖是周公、孔子。儒家的经典是六经。这些大概就是治理世事、保存正道的途径,是立身处世、举手投足的准绳,它的用途高远而且功业宝贵,它的事业伟大而且言辞美好,是拥有并治理国家不可更替的制度。修持道术的人士,不营求礼乐教化,不顾忌人伦天性,在荒草之中与狐貉为伴,在深林之中与猿猴为友,孤傲的摈弃一切,与木头石块为邻,这也是模仿别人东奔西跑的糊涂举动,忘记了家园中葵花的香甜的表现。抱朴子回答说:铺设华丽,竞相争艳,这是本性质朴的人所不崇尚的;攻破蒙昧,挽救迷惑,这是古时的人所满足的,我实在不想和您辩论事物道理的好与坏,成败得失的是与否了。但是,眼看着儿童掉到了井里而不救,那不是仁慈者的本意吧;眼看着瞎子碰到了柱子而不管,那也不是博爱者的认识吧?我还是姑且陈述一下个人主张的梗概,粗略地谈谈看法吧。

【原文】

夫体道以匠物,宝德以长生者,黄、老是也。黄帝能治世致太平,而又升仙,则未可谓之后于尧舜也。老子既兼综礼教,而又久视,则未可谓之为减周、孔也。故仲尼有窃比之叹,未离有疵毁之辞。而末世庸民,不得其门,修儒墨而毁道家,何异子孙而骂詈祖考哉?是不识其所自来,亦已甚矣。

【译文】

体察道意而驾驭万物,珍视道德而获取长生,黄帝、老子就是这样的人。黄帝能够做到治理国家而达到太平盛世,并且又升天成了仙,那么就不能认为他不如帝尧、帝舜了。老子既能够包容各种礼仪教化,并且还能长寿久视,那么就不能认为他不如周公、孔子了。因此孔子曾经有过自比于老子的感叹,而没有听到他对老子有任何低毁诽谤的言论。然而处在衰落世道中的平民百姓,找不到门径,修习了儒家墨家而非议道家,这与作子孙的辱骂父祖有什么区别呢?这实在是不了解自己的由来,情形也太严重了啊!

【原文】

夫侏儒之手,不足以倾嵩、华;焦侥之胫,不足以测沧海。每见凡俗守株之儒,营营所习,不博达理,告顽令嚚,崇饰恶言,诬诘道家,说糟粕之滓,则若睹骏马之过隙也,涉精神之渊,则沦溺而自失也。犹斥鷃之挥短翅,以凌阳侯之波;犹苍蝇之力驽质,以涉昫猿之峻,非其所堪,祗足速困。然而喽喽守于局隘,聪不经旷,明不彻离,而欲企踵以包三光,鼓腹以奋雷灵,不亦蔽乎?盖登旋玑之眇邈,则知井谷之至卑;睹大明之丽天,乃知鹪金之可陋。

【译文】

凭着侏儒们的手臂,是不足以撼动高山的;凭着小人国的脚胫,是不足以测量沧海的。每每看到世俗中那些守株式的儒生,为了自己反复研习的一点学问而忙碌不堪,不能博识通达的道理,告诫他们吧,他们顽固不化,不告诫他们吧,他们又愚蠢不堪,他们崇尚的是恶毒的言论,他们诬蔑和低毁道家。他们喜欢糟粕残滓,就像看到骏马从门缝中闪过一般珍贵;一旦涉及精华神髓的深渊,就沉沦而自己消亡。就好比斥鷃鸟挥动短短的翅膀,想要超越辽阔的海洋,苍蝇竭尽笨力,想要飞上高峻的山岭一样,本来就不是它们的能力所能达到的,这样做只能使它们迅速地困乏罢了。然而喽喽嗦嗦局限于狭隘小圈子里的人,听力远不及师旷,视力远不及离朱,却想翘起脚跟就能包揽日月星辰的光芒,敲起肚子就能像雷鸣一样响亮,不也是很愚味的吗?大致说来,登上浩邈星限的高度,就能知道井洼沟谷有多么卑下;看到了日月星辰的冲天之光,就知道了鹪鹩羽毛金色是多么的浅陋啊。

【原文】

吾非生而知之,又非少而信之,始者蒙蒙,亦如子耳。既观奥秘之宏修,而恨离困之不早也。五经之事,注说炳露,初学之徒,犹可不解。岂况金简玉札,神仙之经,至要之言,又多不书。登坛歃血,乃传口诀,苟非其人,虽裂地连城,金璧满堂,不妄以示之。夫指深归远,虽得其书而不师受,犹仰不见首,俯不知跟,岂吾子所详悉哉?

【译文】

我不是生而知之的人,也不是幼而信道的人,开始的时候,昏昏蒙蒙,也就像您一样罢了。但当我看到了奥妙的宏大的修炼目标时,我更悔恨自己在迷惑中醒悟得太迟了。儒家经书典故,后人注释得一目了然,然而初学者也还有许多不能理解的。更何况那些金简玉札,神仙经书,最为重要的言论,大多又没有记录下来。必须要登坛结盟,歃血立誓,才可以传授口诀,如果不是适当的人选,即使是封侯封王的显贵官僚,即使是金玉满堂的富裕巨商,也不会随便出示给他的。道思玄妙,旨意深远,虽然得到了有关的书籍,而没有老师的传授,也会就像仰头看不见头顶,低头看不见脚跟一样,哪里就像您这样能够详细了解的呢?

【原文】

夫得仙者,或升太清,或翔紫霄,或造玄洲,或栖板桐,听钧天之乐,享九芝之馔,出携松、羡于倒景之表,入宴常、阳于瑶房之中,易为当侣狐貉而偶猿狖乎?所谓不知而作也。夫道也者,逍遥虹霓,翱翔丹霄,鸿崖六虚,唯意所造。魁然流摈,未为戚也。牺腯聚处,虽被藻绣,论其为乐,孰与逸鳞之离群以独往,吉光坼偶而多福哉?

【译文】

那些得道成仙的人,有的升入太清仙境,有的翱翔紫霄天庭,有的到达渺无人烟的玄洲,有的栖息在荒野之外的深山之中,欣赏着来自天庭的雅乐,享受着种种灵芝的佳肴,外出时,携手与赤松子、羡门子高升到最高的玉宇之上,入户来,设宴招待平常生、陵阳子明于琼瑶仙宫之中,怎么能说是与狐貉为伴、与猿猴为友呢?这就是所谓的不懂装懂啊。道这种东西,在虹霓上逍遥,在九霄上翱翔,与仙人鸿崖慢游四方上下,随心所欲。孤傲地摈弃一切,也是不算悲哀的。那些被用来作牺牲的牛猪,成堆地聚集在一起,即使是披花戴彩,若要论其快乐,哪里比得上离群索居的闲雅的麒麟独往独来呢?哪里比得上悠然自得失去伴侣的神兽多福多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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