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微旨,从字面上看,即精深微妙的旨意。在这里,葛洪所要强调的仍是仙道这种深奥奇妙的法术的存在,以及修炼这种道术的方法技巧。他模拟世人的驳难,采用问答的形式,将各个疑问一一批驳并解答。他认为,首要的问题还是承认神仙存在的问题,在这个前提下,才可能涉及到如何求仙的问题。要求得仙道,九丹金液自然是最好的途径,同时,其他一些具有辅助作用的方法如行气、导引等也是须加以利用的,其次尚有服食小药、房中之术等,除此之外,还需注意不要有过错、有伤害。这就是仙道精深微妙的旨意。
【原文】
抱朴子曰:余闻归同契合者,则不言而信著;途殊别务者,虽忠告而见疑。夫寻常咫尺之近理,人间取舍之细事,沉浮过于金羽,皂白分于粉墨,而抱惑之士,犹多不辨焉,岂况说之以世道之外,示之以至微之旨,大而笑之,其来久矣,岂独今哉?
【译文】
抱朴子说:我听说目标一致、志同道合的人,即使不声不响,也能得到信任;道路迥异、志趣不同的人,即使是忠心禀告,也会遭到怀疑。那些平常得近在咫尺间的道理,人世间取予与割舍这样细小的事情,浮沉分明得就像羽毛与黄金,黑白清楚得就像黑墨与白粉,然而那些疑惑不悟的人,尚且还多有分不清、辨不明的,何况是拿超自然的世间之外的道理说给他们听,拿极精妙深奥的意旨指给他们看,他们认为荒诞不经而加以讥笑,这是由来已久的了,哪里只是现在才这样呢?
【原文】
夫明之所及,虽玄阴幽夜之地,豪厘芒发之物,不以为难见;苟所不逮者,虽日月雨天之照灼,嵩岱干云之峻峭,犹不能察焉。黄老玄圣,深识独见,开秘文于名山,受仙经于神人;蹶埃尘以遣累,凌大遐以高跻;金石不能与之齐坚,龟鹤不足与之等寿;念有志于将来,悯信者之无文,垂以方法,炳然著明,小修则小得,大为则大验。然而浅见之徒,区区所守,甘于荼蓼而不识饴蜜,酣于醨酪而不赏醇醪。知好生而不知有养生之道,知畏死而不信有不死之法;知饮食过度之畜疾病,而不能节肥甘于其口也;知极情恣欲之致枯损,而不知割怀于所欲也。余虽言神仙之可得,安能令其信乎?
【译文】
凡视力极好的人,虽然是玄远幽深、阴暗如夜的地方,一厘一毫如麦芒头发那样的东西,也是不算难以看到的;如果视力不好的人,即使是日月照天的光亮,嵩岱耸入云端的高度,也还是看不见的。黄帝、老子,玄远圣达,见识深远独到,在名山之中探得秘文,从神人那里接受仙经;逃离尘世以排遣拖累,飞越天空而升入太虚;金石不能够同他们比坚硬,龟鹤不足以和他们比寿命;他们念及有志之士将会求索,怜悯信道之人没有经文,所以就传示方法,昭然明了,小小修炼有小的收获,大力实践则有大的效验。然而见识短浅之徒,抱残守缺,只知苦菜之甘美,而不知更有甜美的蜂蜜;醉倒在淡薄的劣酒中,而不能鉴赏醇香的美酒。知道爱惜生命,却不知道有养生之道;知道畏惧死亡,却不相信有不死的方法;知道饮食过度会导致疾病,却不能够管住嘴巴拒绝美味;知道放纵情欲会导致损伤,却不能够扼制欲望割舍情怀。我即使对他们讲神仙是可以求得的,怎么能使他们相信呢?
【原文】
或人难曰:子体无参午达理,奇毛通骨,年非安期、彭祖多历之寿,目不接见神仙,耳不独闻异说,何以知长生之可获,养性之有征哉?若觉玄妙于心得,运逸鉴于独见,所未敢许也。夫衣无蔽肤之具,资无谋夕之储,而高谈陶朱之术,自同猗顿之策,取讥论者,其理必也。抱痼疾而言精和鹊之技,屡奔北而称究孙吴之算,人不信者,以无效也。
【译文】
有人责难问道:您身上没有全然合理的纵横纹路,没有直贯骨骼的特异毛发,也没有像安期、彭祖那样经久历远的高迈年寿,眼睛看不见神仙,耳朵又听不见异说,凭什么知道长生是可以获得的,修身养性是有征验的呢?假如说您内心领悟到了玄妙的道理,独自发现了幽深的见解,那我就不敢苟同了。如果衣服尚且不足以遮盖全身,资财不足以度过今宵,却要高谈阔论陶朱公的经营之道,口口声声宣扬猗顿的致富之策,招致讥笑批评,这是理所当然的。就像身染重病,却自夸精通医和、扁鹊的医术;属遭败绩,还自称深究孙子、吴起的兵法一样,别人之所以不相信,是因为毫无验证。
【原文】
余答曰:夫寸鮹泛迹滥水之中,则谓天下无四海之广也;芒蝎宛转果核之内,则谓八极之界尽于兹也。虽告之以无涯之浩汗,语之以宇宙之恢阔,以为空言,必不肯信也。若令吾眼有方瞳,耳长出顶,亦将控飞龙而驾庆云,凌流电而造倒景,子又将安得而诘我?设令见我,又将呼为天神地祗异类之人,岂谓我为学之所致哉?姑聊以先觉挽引同志,岂强令吾子之徒皆信之哉?若令家户有仙人,属目比肩,吾子虽蔽,亦将不疑。但彼人之道成,则蹈青霄而游紫极,自非通灵,莫之见闻,吾子必为无耳。世人信其臆断,仗其短见,自谓所度,事无差错,习乎所致,怪乎所希,提耳指掌,终于不悟。其来尚矣,岂独今哉?
【译文】
抱朴子回答说:小小鱼仔在脚印的积水中泛游,就认为天下没有四海那样的宽阔;麦芒般的蝎虫在果实核中转动,就认为宇宙的尽头全在这里了。即使告诉它们浩瀚无涯的空间和恢宏无垠的宇宙,它们仍会认为这是骗人的空话,肯定不会相信。假若让我的双眼生出方形的瞳子,让耳朵长在头顶上,我也将会控驭蛟龙,驾驭祥云,乘流电,至天外,那时,您又会凭什么来责问我呢?假设那时您见到了我,又可能称我是天神地袛般非人类的异类人了,难道会认为我这是通过学习而获得的吗?我姑且是用先知先觉的道理来引导志同道合的人,哪里是勉强让像您一样的人去相信呢?假定每家每户都有仙人,比比皆是,即使您多么闭塞,也不会再怀疑了。只是那些仙人们一旦仙道修成,就会高蹈于青云之上,畅游于紫极之中,如果不是通灵神仙的人,就没有谁能够听到看见了,而您也就一定认为仙人是不存在的。世俗的人只相信个人的臆断,凭着短浅的识见,自认为所经历的事情没有差错,习惯于所处的境地,奇怪于少见的事物,即使提着他们的耳朵讲解,在他们的手心上指点,也终不会觉悟。这是由来已久的了,难道是今天才有的吗?
【原文】
或曰:屡承嘉谈,足以不疑于有仙矣,但更自嫌于不能为耳。敢问更有要道,可得单行者否?抱朴子曰:凡学道当阶浅以涉深,由易以及难,志诚坚果,无所不济,疑则无功,非一事也。夫根荄不洞地,而求柯条干云;渊源不泓窈,而求汤流万里者,未之有也。是故非积善阴德,不足以感神明;非诚心款契,不足以结师友;非功劳,不足以论大试。又未遇明师,而求要道,未可得也。九丹金液,最是仙主。然事大费重,不可卒办也。宝精爱气,最其急也,并将服小药以延年命,学近术以辟邪恶,乃可渐阶精微矣。
【译文】
有人对抱朴子说:多次聆听您的嘉言善语,足以使我对于神仙的存在不再持怀疑态度了,只是进而嫌弃自己无法做到罢了。冒昧地问一下,是否还有更加简单的途径,可以单独来实践吗?抱朴子回答说:大凡学习仙道,都是由浅人深,从易到难,假如立志坚决果断,就没有办不到的,怀疑就会于事无成,这是普遍的规律,并不只是指学仙一事而已。树根没有深人地下,却要求枝条高耸入云;渊源不宏博幽深,却要求水流波及万里的事,是从来不会有的。因此,如果不去积善阴德,就不足以感动神明;如果不是诚心诚意,就不足以结交师友;如果没有建立功劳,就不足以委以大任。还有如果没有遇到贤明的师傅,却要求得仙道的要领,是不可能得到的。九丹金液,最是成仙的关键。但事情重大,费用昂贵,不可能一时完全办妥。这样,珍视精蕴,爱惜元气,就是最急切的措施了,如能服食易得的小药来延长寿命,学习浅显易懂的法术来驱邪避恶,就能够渐渐进入到精深微妙的道术中了。
【原文】
或曰:方术繁多,诚难精备,除置金丹,其余可修,何者为善?抱朴子曰:若未得其至要之大者,则其小者不可不广知也。盖藉众术之共成长生也。大而谕之,犹世主之治国焉,文、武、礼、律,无一不可也。小而谕之,犹工匠之为车焉,辕、辋、轴、辖,莫或应亏也。所为术者,内修形神,使延年愈疾;外攘邪恶,使祸害不干。比之琴瑟,不可以孑弦求五音也;方之甲胄,不可以一札待锋刃也。何者?五音合用不可阙,而锋刃所集不可少也。
【译文】
有人问抱朴子说:方术繁多,的确难以精通完备,除了金液九丹之外,其他可以修炼的,哪一种最好?抱朴子回答说:如果没有得到最重要的道术,那么其他次要的方术就不能不多知道一些了。大概是需要依靠各种方术来共同促成长生吧。往大的方面比喻,就像国王治理国家一样,文、武、礼仪、法律,缺一不可。往小的方面比喻,就好比工匠造车,车辕、车辋、车轴、车辖,也是样样要齐备的。说到方术的修炼,内可以炼其形体精神,以使延年益寿,祛病除疾;外可以消除邪气恶魔,使祸害难以接近。就好比琴瑟,不可能用单弦弹出五音;又好比甲胄,不可能用一片对付利刃。为什么呢?因为五音是用各种琴弦合奏而成的,不能或缺一种;锋刃也是用众多的铠甲来抵挡的,也是不可缺一的。
【原文】
凡养生者,欲令多闻而体要,博见而善择,偏修一事,不足必赖也。又患好事之徒,各仗其所长,知玄素之术者,则曰唯房中之术可以度世矣;明吐纳之道者,则曰唯行气可以延年矣;知屈伸之法者,则曰唯导引可以难老矣;知草木之方者,则曰唯药饵可以无穷矣。学道之不成就,由乎偏枯之若此也。浅见之家,偶知一事,便言已足;而不识真者,虽得善方,犹更求无已,以消工弃日,而所施用,意无一定,此皆两有所失者也。或本性戆钝,所知殊尚浅近,便强入名山,履冒毒螫,屡被中伤,耻复求还;或为虎狼所食,或为魍魉所杀;或饿而无绝谷之方,寒而无自温之法,死于崖谷,不亦愚哉?
【译文】
大凡修身养性的人,需要多有知闻,体会旨要,广泛接触,善于抉择,只是单独修炼一种,是不可以依赖的。又担心那些好事之徒,各自仗恃自己的长处,比如懂得玄女、素女道术的,就说只有房中术才可以安度人世;明白吐故纳新道术的,就说只有运行真气才能延年益寿;知晓屈曲伸舒道术的,就说只有导引才能延缓衰老;精通草木方剂的,就说只有药物才能使人长命无穷。学道之所以没有成就,就是由于如此之类的偏执一端。见识短浅的人,偶然懂得一件事,就认为已经足够了,而不识真道的人,虽然得到了好方法,尚且还追求不已,以致白费工夫徒劳无益,而且,使用起来心猿意马,主意不定,这些都是一无所成、两有所失的人。有的人本性愚钝,所了解的又特别浅薄,就进入到名山中,践踏冒犯毒虫,屡次被咬伤,耻子重新返回故乡;有的人甚至被虎狼所吃掉,被鬼怪所杀死;有的被饥饿折磨而又不懂断绝五谷的方法,被寒冷所侵袭又不知自温的方术,死在山谷中,这不是很愚蠢的吗?
【原文】
夫务学不如择师,师所闻素狭,又不尽情以教之,因告云,为道不在多也。夫为道不在多,自为已有金丹至要,可不用余耳。然此事知之者甚希,宁可虚待不必之大事,而不修交益之小术乎?譬犹作家,云不事用他物者,盖谓有金银珠玉,在乎掌握怀抱之中,足以供累世之费者耳。苟其无此,何可不广播百谷,多储果疏乎?是以断谷辟兵,厌劾鬼魅,禁御百毒,治救众疾;入山则使猛兽不犯,涉水则令蛟龙不害;经瘟疫则不畏,遇急难则隐形。此皆小事,而不可不知,况过此者,何可不闻乎?
【译文】
致力学习不如选择明师,但如果师傅闻见不广,又不尽心来传授教导,只告诉学生说,学习仙道不必太多。学习仙道不必太多,是指本来已经拥有了金液神丹这种最重要的仙药,可以不去使用其他的方术罢了。但金液神丹这种事知道的人是很少很少的,难道可以宁愿去空等不可能实现的大事,而不去修炼能普遍带来益处的小道术吗?譬如治理家庭,如果说不必从事其他劳动使用其他东西,那就一定指的是拥有大量金银财宝,手拿怀抱,多不胜数,足以供其几代享用的人吧。假若没有这么富裕,怎么能够不去广泛地种植五谷,多多地储备果蔬呢?因此,断绝五谷、辟除兵害,降服妖魔、斩除鬼怪,禁止抵御各种毒害,治愈解救众多疾病;进入山中,能使猛兽不来侵犯;下到水里,能令蛟龙不来危害;碰上瘟疫流行而无所畏惧,遇到急难情况而隐匿形体。这些都属小事,但又不能不懂,更何况比这更为高深的大道术,怎么能不去了解呢?
【原文】
或曰:敢问欲修长生之道,何所禁忌?抱朴子曰;禁忌之至急,在不伤不损而已。按《易内戒》及《赤松子经》及《河图记命符》皆云,天地有司过之神,随人所犯轻重,以夺其算,算减则人贫耗疾病,屡逢忧患,算尽则人死。诸应夺算者有数百事,不可具论。又言身中有三尸,三尸之为物,虽无形而实魂灵鬼神之属也。欲使人早死,此尸当得作鬼,自放纵游行,享人祭酹。是以每到庚申之日,辄上天白司命,道人所为过失。又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状,大者夺纪,纪者,三百日也;小者夺算,算者,三日也。吾亦未能审此事之有无也。
【译文】
有人问道:冒昧地问一下,如果想要修炼长生之道,都有些什么禁忌呢?抱朴子回答说:禁忌中最为重要的就在于不伤害、不破损身体而己。按《易内戒》、《赤松子经》和《河图记命符》上都记载说,天地有掌管过错的神仙,随着人们所犯错误的轻重,来削夺其“算”数,“算”数减少了,人就贫苦损耗、染上疾病,屡次遭遇忧患;“算”数用完了,人也就死了。各种应该削夺“算”数的事情有几百件,不能一一加以详述。又记载说,人的身体内存在着一种叫“三尸”的东西,“三尸”这种东西虽然没有形状,但其实属于魂灵鬼神一类,想要让人早死,这种“三尸”就可以成为鬼怪,从而自我放纵,无拘无束到处游荡,享受人类对它们的祭祀。因此,每当到了庚申这天,它们就上天去报告司命神,述说人们所犯的过错。又在每月末最后一天的夜里,灶神也上天去述说人们的罪状,罪状大的就要削夺“纪”数,一“纪”,是三百天;罪状小的要削夺“算”数,一“算”是三天。我也没把握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存在。
【原文】
然天道邈远,鬼神难明。赵简子、秦穆公皆亲受金策于上帝,有土地之明征。山川草木,并灶洿池,犹皆有精气。人身之中,亦有魂魄。况天地为物之至大者,于理当有精神;有精神,则宜赏善而罚恶,但其体大而网疏,不必机发而响应耳。然览诸道戒,无不云欲求长生者,必欲积善立功,慈心于物,恕己及人,仁逮昆虫;乐人之吉,悯人之苦;赒人之急,救人之穷;手不伤生,口不劝祸;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不自贵;不自誉;不嫉妒胜己,不侫谄阴贼。如此乃为有德,受福于天,所做必成,求仙可冀也。(www.xing528.com)
【译文】
但是,天道绵邈幽远,鬼神之事很难说清。赵简子、秦穆公,都曾经从上帝那里亲自接受了金策符命,作为拥有土地的明证。山川草木,井灶污池尚且都有精气存在。在人的身体里,也存在有魂魄。何况像天地这样为万事万物中最广大的东西,按理也应当有精神存在;如果有精神存在,就应该奖赏善良而惩罚邪恶,但又因为天地的体积博大、网罗疏松,不一定会像机关发射、回音共鸣那样迅速地显示效应罢了。然而浏览各种道术的戒律,没有不认为想要求得长生的人,必须要想着积累善行,建立功勋,对万物发慈悲心,考虑他人如同考虑自己,仁爱施及昆虫鸟类;高兴他人的吉祥,怜悯他人的痛苦;赈济他人的急难,解救他人的穷困;手不伤害生命,口不劝勉祸事;看见他人所得如同自己所得,看见他人所失如同自己所失;不自视高贵,不自我夸耀;不嫉妒胜过自己的人,不谄媚阴险残忍的人。这样才算具备了德行,才会得到上天的赐福,所干的事一定成功,追求仙道才会大有希望。
【原文】
若乃憎善好杀,口是心非,背向异辞,反戾直正,虐害其下,欺罔其上,叛其所事,受恩不感,弄法受赂,纵曲枉直,废公为私,刑加无辜,破人之家,收人之宝,害人之身,取人之位,侵克贤者,诛戮降伏,谤讪仙圣,伤残道士,弹射飞鸟,刳胎破卵,春夏燎猎,骂詈神灵,教人为恶,蔽人之善,危人自安,佻人自功,坏人佳事,夺人所爱,离人骨肉,辱人求胜,取人长钱,还人短陌,决放水火,以术害人,迫胁尫弱,以恶易好,强取强求,掳掠致富,不公不平,淫佚倾邪,凌孤暴寡,拾遗取施,欺给诳诈,好说人私,持人短长,牵天援地,咒诅求直,假借不还,换贷不偿,求欲无已,憎拒忠信,不顺上命,不敬所师,笑人作善,败人苗稼;损人器物以穷人用,以不清洁饮饲他人;轻秤小斗,狭幅短度,以伪杂真,采取奸利,诱人取物,越井跨灶,晦歌朔哭。凡有一事,辄是一罪;随事轻重,司命夺其算纪,算尽则死。但有恶心而无恶迹者夺算,若恶事而损于人者夺纪。若算纪未尽而自死者,皆殃及子孙也。
【译文】
至于憎恶善良,喜好杀戮,口是心非,阳奉阴违,翻脸不认,反对正直,虐害下属,欺骗上级,背叛主人,受恩不谢,玩弄法律,接受赂贿,纵容邪恶,冤枉正直,废公为私,刑加无辜,破坏他人之家室,收取他人的财宝,残害他人的身体,夺取他人的地位;侵犯贤能,诛杀降虏,诋毁仙人,伤害道士,弹射飞鸟,剖腹毁卵;春夏焚烧原野,用于打猎狩禽;咒骂神灵,教人做恶;掩盖别人的优点,使他人危机而白己安全;抢夺别人的功劳为己之功,破坏别人的好事,夺取别人的爱物,使他人骨肉分离,侮辱他人以压倒他人,霸取他人的钱财,以少还多,放火决水,用法术伤害他人,威胁瘦小虚弱,以次充好,强行索求夺取,以抢掠致富,不公不平,放荡邪僻,欺侮孤寡,拾人遗失,收取施舍,欺骗诳诈;喜好议论他人的私事,抓住他人的短处,扯天攀地,用诅咒来掩盖理亏;借人东西不归还,贷人钱财不赔偿;私欲苛求无终无止,憎恨拒绝忠诚信义;不顺从上级的命令,不尊敬教授的老师;讥笑别人做善事,毁灭别人的庄稼,损坏别人的物品,使他人无物可用,用不干净的东西招待他人,使用轻秤小斗,窄幅短尺,以假乱真,收取奸利,骗人钱财,偷人财物,早晨高歌,夜间号哭等等。所有这些,凡是犯有其中一种的,就构成一条罪状,依据轻重大小,司命神削夺算纪。算用完了,生命也就终止了。只有做恶的心思而没有实际行动的,司命神就削夺他的算数;假使所做恶事已经损害到了别人,司命神就削夺他的纪数。假若算数纪数没有用完而自杀身亡的,都会祸及到他们的子孙后代。
【原文】
诸横夺人财物者,或计其妻子家口以当填之,以致死丧,但不即至耳。其恶行若不足以煞其家人者,久久终遭水火劫盗及遗失器物,或遇县官疾病,自营医药,烹牲祭祀所用之费,要当令足以尽其所取之直也。故道家言枉煞人者,是以兵刃而更相杀。其取非义之财,不避怨恨,譬若以漏脯救饥,鸩酒解渴,非不暂饱而死亦及之矣。其有曾行诸恶事,后自改悔者,若曾枉煞人,则当思救济应死之人以解之;若妄取人财物,则当思施与贫困以解之;若以罪加人,则当思荐达贤人以解之。皆一倍于所为,则可便受吉利,转祸为福之道也。能尽不犯之,则必延年益寿,学道速成也。
【译文】
各种强行掠夺别人财物的,司命神有时还要连带他的妻子儿女或家里其他人的算纪一并计入,来弥补他的罪过,乃至死亡,只是死亡不会马上到来而已。如果作恶行为还不足以祸及他的家人的,时间长了,总会遭到水火之灾,或被盗被抢,或遗失器物,有时碰到县官得了疾病,自己去准备医药,宰杀牲畜来承担祭祀所花的费用,总要使他把夺取的不义之财全部抵销为止。因此,道家就说,无辜伤害别人的话,就会被兵器反过来杀死自己。那些获取不义之财的人,假如不去躲避别人的怨恨,就好像用腐烂的干肉来充饥,用有毒的酒浆来解渴一样,并不是不会暂时不饥不渴,而是死亡也会紧跟而来。至于那些以前曾干过坏事,后来又自行改悔的,例如曾经枉杀了好人的,就应该想着救济将要死亡的人来解脱;又如曾无理地夺取别人的钱财的,就应该想着施舍给穷困潦倒的人来解脱;又如曾将罪责强加给别人的,就应该想着推荐贤明才子来解脱。都要加倍补偿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样才能承受吉祥福佑,这是转祸为福的途径。如能完全不冒犯禁戒,就一定会延年益寿,学道速成了。
【原文】
夫天高而听卑,物无不鉴,行善不怠,必得吉报。羊公积德布施,诣乎皓首,乃受天坠之金;蔡顺至孝,感神应之;郭巨煞子为亲,而获铁券之重赐。然善事难为,恶事易作,而愚人复以项托、伯牛辈,谓天地之不能辨藏否,而不知彼有外名者,未必有内行;有阳誉者,不能解阴罪。若以荠麦之生死,而疑阴阳之大气,亦不足以致远也。盖上士所以密勿而仅免,凡庸所以不得其欲矣。
【译文】
天虽然高高在上,但它的听力却在地上,凡是人间事物没有不明察的,行善事,不懈怠,必然会得到吉祥报应。羊枯这个人积德行善,广舍布施,直到白发老翁时,才收到了上天坠下的黄金;蔡顺这个人非常孝顺,终于感动神灵前来护佑;郭巨这个人为了赡养父母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从而获得了铁券这样贵重的礼物。然而,好事难做,坏事易成,而愚蠢的人却拿项托、伯牛这些有才有德的人早死作例子,就认为天地不能辨别善恶好坏,却不知道那些人表面虽有善名,未必实际就有善行;有当面的赞誉,不一定就能解脱阴私的罪孽。如果用荠麦冬生夏死这种反常现象,从而怀疑阴阳大气的规律,那就不能够达到高远的境界了。这大概就是上等士人之所以勤勉而免于祸患,平庸之辈之所以不能如愿以偿的缘故吧。
【原文】
或曰:道德未成,又未得绝迹名山,而世不同古,盗贼甚多,将何以却朝夕之患,防无妄之灾乎?抱朴子曰:常以执日,取六癸上土,以和百叶薰草,以泥门户方一尺,则盗贼不来;亦可取市南门土,及岁破土,月建土,合和为人,以著朱鸟地,亦压盗也。有急则入生地而止,无患也。天下有生地,一州有生地,一郡有生地,一县有生地,一乡有生地,一里有生地,一宅有生地,一房有生地。
【译文】
有人问道:道德还没有修养成,又不能抛却尘世进入名山,而且世道不同于古时,盗贼非常之多,该如何躲避旦夕就到的祸患,预防意想不到的灾难呢?抱朴子回答说:应当在十二地支中的末日,取来十天干中癸日的土,用来掺和柏叶薰草,然后涂抹门户大小一尺见方,这样盗贼就不会再来了;也可以取市南门的土,以及岁中申日土,月中寅日土,混合制作成人形,把它放在朝南的朱雀地上,这也可以镇压盗贼。碰上紧急情况,就跑到保全生命的地方去,就可以没有祸患了。普天之下有保全生命的地方,一州有保全生命的地方,一郡有保全生命的地方,一县有保全生命的地方,一乡有保全生命的地方,一里有保全生命的地方,一个住宅有保全生命的地方,就连一个房间也有保全生命的地方。
【原文】
或曰:一房有生地,不亦逼乎?抱朴子曰:经云:大急之极,隐于车轼。如此,一车之中,亦有生地,况一房乎?
【译文】
有人问道:一个房间有保全生命的地方,那也不是太密集了吗?抱朴子回答说:经典上说:最最急切之时,可以隐藏在车轼的后面。这样说来,一车之中,也有保全生命的地方,何况是一个房间呢?
【原文】
或曰:窃闻求生之道,当知二山,不审此山为何所在,愿垂告悟,以祛其惑。抱朴子曰:有之。非华、霍也,非嵩、岱也。夫太元之山,难知易求,不天不地,不沉不浮;绝险绵邈,㠑鬼崎岖;和气氤氲,神意并游;玉井泓邃灌溉匪休;百二十官,曹府相由,离坎列位;玄芝万株,绛树特生;其宝皆殊,金玉嵯峨;醴泉出隅,还年之士,挹其清流。子能修之,侨松可俦。此一山也。长谷之山,杳杳巍巍,玄气飘飘,玉液霏霏,金池紫房,在乎其隈。愚人妄往,至皆死归;有道之士,登之不衰,采服黄精,以致天飞。此二山也。皆古贤之所秘,子精思之。
【译文】
有人问:我私下听说,追求长生的道术,应当知道两座山,不清楚这两座山究竟在那里,希望您不吝赐教,以便解开我的迷惑。抱朴子说:确实有这么两座山。但不是华山,不是霍山,不是嵩山,也不是岱山。那太元山,难以知晓,却容易寻找,不顶天,不垂地,不下沉,不上浮;险峻幽远,高大崎岖;和气弥漫飘洒,心情惬意畅游;似玉般的井水深邃宏大,灌溉浇注无休无止;共有一百二十个官秩,官暑衙门连绵不绝,排列有序;黑色灵芝千千万,红色树木独立长;珍宝珠玉异于它处,黄金玉石耸立入云;纯美甘泉从边上涌出,返老还童的道士,掬起清泉狂饮不止。您如果能在此修炼,就是王子乔、赤松子那样的长寿也是比得过的。这是第一座山。那长谷山,幽深崔鬼,灵气飘飘,玉液霏霏,金色的池塘,紫色的房屋就在它的旁边。愚蠢之人闯进去,必定死亡无归返;有道之士登上去,不但不会丧命,而且还采食山中的元气精华,以致于飞升到天堂。这就是第二座山。这两座山,都是古代贤哲秘而不宣的,请您好好想想吧。
【原文】
或曰:愿闻真人守身炼形之术。抱朴子曰:深哉问也。夫始青之下月与日,两半同升合成一。出彼玉池入金室,大如弹丸黄如桔。中有嘉味甘如蜜,子能得之谨勿失。既往不追身将灭,纯白之气至微密。升入幽关三曲折,中丹煌煌独无匹。立之命门形不卒,渊乎妙矣难致诘。此先师之口诀,知之者不畏万鬼五兵也。
【译文】
有人说:希望听您讲讲真人守身炼形的道术。抱朴子说:问得多么深刻啊!有道是:原始青天下,月亮与太阳,两半共同升,合而为一体。出得玉池糖,进入金房间,弹丸大小地,金黄如桔柑。中有美味餐,甘甜如蜂蜜,您若能得到,小心勿失去。一旦失将去,不追身将灭,纯白元气精,微妙细又密。升入幽关里,曲折又缭绕,炼成中丹丸,辉煌独无匹。立于命门中,形体不会亡,深邃又高妙,无人能说清。这是先师们留下的口诀,知晓它的人不怕各种鬼怪兵祸。
【原文】
或曰:闻房中之事,能尽其道者,可单行致神仙,并可以移灾解罪,转祸为福,居官高迁,商贾倍利,信乎?抱朴子曰:此皆巫书妖妄过差之言,由于好事增加润色,至令失实。或亦奸伪造作虚妄,以欺诳世人,隐藏端绪,以求奉事,招集弟子,以规世利耳。
【译文】
有人问:听说房中之事,能够完全掌握这种道术的人,可以单项施行此术而达到神仙的境界,并可以转移灾难、解脱罪行,转祸为福,做官连连升迁,做买卖成倍赢利,相信吗?抱朴子回答说:这都是巫术书中胡编乱造虚夸偏颇的言论,再因为好事之徒的添盐加醋,以致于使它更加失实。也许是奸诈者编造的谎言,用来欺骗世人,隐藏来龙去脉,以便求得别人的侍奉,招收弟子,来坑蒙世人的利益罢了。
【原文】
夫阴阳之术,高可以治小疾,次可以免虚耗而已。其理自有极,安能致神仙而却祸致福乎?人不可以阴阳不交,坐致疾患。若欲纵情恣欲,不能节宣,则伐年命。善其术者,则能却走马以补脑,还阴丹以朱肠,采玉液于金池,引三五于华梁,令人老有美色,终其所禀之天年。而俗人闻黄帝以千二百女升天,便谓黄帝单以此事致长生,而不知黄帝于荆山之下、鼎湖之上,飞九丹成,乃乘龙登天也。黄帝自可有千二百女耳,而非单行之所由也。凡服药千种,三牲之养,而不知房中之术,亦无所益也。是以古人恐人轻恣情性,故美为之说,亦不可尽信也。玄素谕之水火,水火熬人,而又生人,在于能用与不能耳。大都知其要法,御女多多益寿,如不知其道而用之,一两人足以速死耳。彭祖之法,最其要者。其他经多烦劳难行,而其为益不必如其书。人少有能为之者。口诀亦有数千言耳。不知之者,虽服百药,犹不能得长生也。
【译文】
说到阴阳之术,高级的可以治疗小病,次等的可以避免虚耗而已。它的效用自有极限,怎么可能导致成为神仙并且还能免除灾祸招致福份呢?作为人,不能没有阴阳的相交,如果没有,就会导致疾病忧患。但如果想要放纵情欲而不能加以节制,就会损及寿命。善于运用这种方术的人,能够防止遗精,补益大脑,返还精蕴,润泽肠脏,从金池中采得玉液,从华梁上引出精神,使人衰老而有美色,享用完禀受的天年。然而世俗的人听说黄帝凭借一千二百名女子升上了天,就认为黄帝单是靠了这种方术而致长生的,却不知黄帝是在荆山之下、鼎湖之上,炼就九丹,才得以乘龙升天的。黄帝自然可以拥有一千二百名女子,但却并不是只靠这种房中术而成仙的。一共服食了一千多种药物,靠着牛羊猪肉的供养,却不懂得房中术的,也不会有所裨益。因此,古人担心人们会轻易地放纵情欲,就把房中术说得奇妙无比,那也是不可以完全相信的。如果把玄女、素女比喻成水火,那么水火能够杀人,也能够救人,完全在于会用不会用罢了。大体上人们都懂得只要掌握其中的主要方法,那么侍奉的女子越多越好,假若不懂得这种方术而胡乱施用,那么即使是一两个女子,也足以令其迅速死亡了。彭祖的方法,是最重要的方法。其他经书中介绍的方法大都繁琐累人,难以实行,它们所带来的益处并不像书中所说的那样灵验,很少有人能做到,口诀也还有几千条呢。不知道这些的人,即使服食了上百种药物,仍然还是不能得到长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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