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下案例分析。个体人有自己的事情,它不应该侵入关系人的共生领域。商业交换中作为一般等价物的货币,却让人的情感生活无地自容,结果即导致极端个人主义。让我们以歌手尹吾的《各人》为例,看一下当下流行的世故人情。《各人》的文本是:
你和我各人拿各人的杯子/各人各喝各的茶/我们微笑相互点头/很高雅。
我们很讲卫生/你和我各人各说各人的事情/各人数各人的手指头/各人发表各人的意见/最后我们各人走各人的路/在门口我们握手/各人看着各人的眼睛/下楼梯的时候如果你先走我向你挥手/我向你挥手说再来/如果我先走你也挥手说你慢走。
然后我们各人各披各的雨衣/在漆黑的夜里各自逃走。
这样描述《各人》的“各to do 各”吧:两个认同AA 制的朋友(没有性别的中性人),相约一起喝茶。在一干净高雅的茶馆理性地谈论事情、发表意见,清醒而文雅,彬彬有礼却冷若冰霜,没有对立却似有相得益彰的互补。最后礼貌告别,披上雨衣在雨夜中告别——逃走! 20 个“各”用动词隔开,形成一个清晰的“各X 各”句式。你我“各X 各”,“各”完了,“各自逃走”。既然“各to do 各”,两个人何必要走到一起? 再说,人怎么能“各人看着各人的眼睛”呢? 只能作玄想:每个人都通过对方的眼睛发现了更切己的自我;生理的眼睛观对方,心理上却是“各人看着各人的眼睛”。
“在一起‘各’”构成了生活世界中典型的句式迷宫甚至是逻辑困惑。这与陈其钢的北京奥运主题歌词《我和你》正好构成强烈的反衬:“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为梦想,千里行,相会在北京。来吧! 朋友,伸出你的手,我和你,心连心,永远一家人。”很明显,《我和你》多么地温馨! 《各人》的你、我很冷漠!故有必要从中华文明的儒道互补视域,再思考那个永恒的问题:人啊! 人!? 关系人? 个体人?
人可以从关系人/个体人两个向度考察:强调关系人的是儒家的仁道,强调个体人的是道家的德道。两个人在一起心连心手拉手是儒家的责任担当;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做无法替对方做的事,便是道家所面对的理性智慧。结合一下实际:个体人的吃喝拉撒睡梦思,再大的领导,都得亲自做;关系人的吃穿住行用,再小的百姓,都有人伺候。这里的吃饭和所吃之饭并非一“吃”。厨师可以自做自吃,但如果只是自做自吃,他就不再是厨师而只能是快乐的单身汉! 生老病死靠别人料理,喜怒哀乐是自己体验。在面对面和背对背中生活的人,和谐之爱与冲突之恨共在。因为人既是个体人又是关系人,既各自独立“只能帮不能替”地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度一生,又要在社会分工的关系结构中,认同角色并寻求价值共识,创造出共生性的美好生活世界。人性自由不确定,逻辑上只能是要么二人都确定却所定不同且又互不妥协之对立、冲突;要么两不确定互动不已,从而忧烦不已,直到有所确定而从平等关系走向主从关系。沉默且不动不会错,价值有共识于是因其难能而可贵。于是,我们必须用各种方式寻找价值共识包括AA 制,尽管它充满了“人在旅途”的隔膜甚至冷漠无情。(www.xing528.com)
在西方自由主义的知识谱系里,个人主义、理性主义、功利主义和道德多元一体化,逻辑上虽不自洽,用它理解《各人》的冷漠情调却是有用的。近代西方个人主义流行,给人们造成了一种错觉,似乎“个人”真的能够“独立”地应付所有的生活问题。其实,真正的个人生活永远在家里。对于儒家而言,家永远是一个温馨的港湾。
2.用工夫终止循环论证。人的身心二元结构必然诱发情/理冲突,表现在关系人/个体人中,即个体人之情感体验是内在的,一个人信仰什么并依此采取行动往往由情感来决定。情虽然不讲理,但它与人的尊严直接相关,从而拥有绝对性。于是,我们不得不进入一个循环论证:是秩序保障了自由还是自由创造了秩序? 是社会保障了人的生存、安全和其他人权,还是人创造了这个我们不得不生存于其中的社会?
现在就让我们举一个例子,证明对感情的“驯化”需要工夫,以便终止这种循环。美国政治学会前会长卡尔·J.弗里德里希在讨论美国宪政的宗教维度时,就陷入了循环论证。他说:“一个人的尊严的核心是他的确信、他的信念、他的信仰。”“对一个宪政论的宗教基础几乎业已消失的时代里的宪政论的人本主义精髓的描述……会因社会的不同而有区别。但是,这些阐述包含了一个共同的内核:承认人自身拥有其固有的尊严,并因此有权获得实现其生命潜能的机会。”[2]究竟是“个人尊严”支撑着他“一神教义”的信仰还是信仰支撑了个人尊严? 此其一。第二,是“国际社会”的秩序保障了人权还是信仰“超验正义”的“人权”衡准着大小不同的生活共同体的社会秩序? 他说:“所有现存国家都不能完全践行其对人权的承诺……一种有效的国际社会将会实现作为人类存在首要条件的自我保存这一基本权利,而且免受战争或威胁的自由,将使政治关系变得缓和,并减少一向被作为侵犯人权以利于国家理性依据的紧急状态。……如果超验正义所要求的对人的信念,仍作为本文遗产的一部分而得到维护,它就会被推向前进。”[3]显然,超验正义是由一神教义支撑,经由悠久的传统积淀下来的文化⁃心理状态,但对于非一神教的东方,又该怎么办呢?
第一,如果把儒家和法家在伦理⁃政治学意义上归结为角色普遍主义,道家则以隐士身份坚守了个体人格主义。隐是一种自由的生活方式,隐士为这种生活方式提供了思想论证和实际的例证。个体人格主义固然满足于生存的心态,但却使儒家在危难关头得以通过退隐保全自己的人格尊严;退隐的归宿是家,家是所有人在社会生活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中华传统如此,西方社会在生活层面上亦不例外。
第二,从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到庄子的心斋、坐忘、丧我得吾,从孔子日日新的人生到孟子“养吾浩然之气”,从《大学》中“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到《中庸》的“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从道教老子式“贵身”到外丹向内丹的历史转换以及佛教的静坐禅修,这一切的一切到了宋明道学家那里就是“工夫”。不管强调性理相通还是强调心与理的直接相通,没有工夫在人伦日用中的磨砺或自觉自省,本体也就悬空了,无法呈现。所以,工夫就是华夏文明对信仰问题的生活实践解决方案。对于儒道互补的传统知识分子来说,“家”差强于西方人的“教堂”,“家教”的内容可变,但家是自然的,唯其自然而然而历尽沧桑而不变,并通过宗亲⁃姻亲的家乡信念使人的心灵得到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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