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竹山港的兴起
竹山港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防城港市东兴市东兴镇竹山村,处在中国大陆海岸线最西南端的北仑河(中越两国界河)入海口,距离东兴市区约12公里。其在潭蓬运河以西,距离潭蓬运河直线距离约24公里,与越南隔海相望。竹山港始于何时无相关记载,从现存的竹山老街、三圣宫、天主教堂等遗迹判断,至迟在清代已经建立起商贸码头并一度活跃、繁华。
1.竹山老街
老街位于竹山村,现存有200米左右的石板街道和数十间房屋,新旧建筑交杂,旧建筑以清代、民国为主。据称,在明末清初,有福建、广东等地商人到该地经商、定居,后逐渐形成繁华的小商埠。按照《防城县志》记载,“竹山港位于防城县西南的北仑河出海口……对面相距约一里海面便是越南……西面北仑河,经6公里的航道便可到达东兴口岸……抗日战争时期,北海常往来竹山的客轮有‘飞凤’‘同仁’‘北平’‘复兴’四艘。每艘载运量150吨至160吨,载客250至300人。大批外国商品和海外华侨捐献的抗战物资,从越南芒街经东兴竹山港源源不断地转运我国内地”[12],同时期必经竹山港的“常来往东兴的大三桅木帆船有二三十艘,将大批土杂、副食、蔬菜、水果等运进东兴再转运越南芒街、海防等地,又将洋货及抗战物资从越南经东兴转运内地,带动了防城沿海地区海上运输业的发展”[13],可以看出至少在民国时期此港较为繁忙。
2.竹山三圣宫
三圣宫又称“三婆庙”。“三婆”是广西沿海一带对妈祖的称呼,因而三圣宫即是妈祖庙。竹山三圣宫位于竹山老街上,占地约3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200平方米,为砖木结构二进院落建筑。庙门正中悬挂“三圣宫”匾,正门左右分别挂内容为“竹荫英灵渡海绅商沾圣泽,山潮显赫临江仕庶仰慈云”的木刻对联。进门为木制屏风,左侧供奉左门神、水口大王、水仙官,右侧供奉右门神、康王帝。二进正堂悬挂“行善仰望”大匾,正堂分隔成三间,分别设神台,其中,居中供奉妈祖神像,妈祖神像左侧为关帝,右侧为北帝。
庙中遗存有落款为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的题为《□修上下二庙碑记》的石碑,经现场查看辨认,笔者认为所掉之字当为“重”,即此碑为重修的碑记。重修碑记中因局部碑面受损,部分文字难以辨认,以致从残存碑文中无法获知此庙的始建时间。按照《防城港市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文物点名录》中“据对庙内南北面山墙建筑风格考证,此庙应属明代时期始建”的描述,竹山三圣宫或建于明代,在清光绪年间重修。然而,因近年来竹山老街的旅游开发,身处其中的三圣宫门口亦立有相关部门编写的三圣宫旅游简介碑,简介称三圣宫建于光绪二年(1876年),但未注明出处。笔者认为,在古代中国建设庙宇是一件庄重盛大之事,因其“福荫后世”而往往得到周边群众的慷慨支持,其建筑不论规模大小均立足长久,少有临时性的。从此种角度上说,旅游简介中“始建于光绪二年”或不可信,毕竟新建不久即于20年后即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重建,不符合常理。至于《防城港市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文物点名录》一书关于此建筑为明代之说,其主要依据为庙中山墙的“锅耳”,而锅耳屋为明清时期岭南地区特色建筑的典型特征,流行时间跨度较大,因而要断定其为明代建筑尚需更多证据支撑。虽然始建于何时,目前尚不好定论,但是重建时间即光绪二十二年这个重要信息指明了时间下限。竹山三圣宫即妈祖庙的出现,说明了起源于中国东南沿海的海神信仰至迟在清代已经传播到防城港,这一方面印证了上文提及的明末清初福建、广东商人到来经商、定居之说;另一方面,遍布海内外的妈祖庙被认为是古代中国海上活动、海外贸易发展的标志性文化现象,其在防城港的出现同样也体现了防城港海外活动、海外贸易的发展和竹山港口及商贸的繁华。
3.天主教堂
在竹山港及周边现存有多个由法国传教士于19世纪建设的天主教堂。其中,以竹山村的三德天主教堂和与之相邻的位于楠木山村的罗浮天主教堂最具代表性。三德天主教堂建于19世纪中叶,占地约12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800平方米,为砖木结构多层建筑,主体建筑正中为塔形,由礼堂、厢房等组成。罗浮天主教堂建于清道光十二年(1832年),为青砖、石灰砌筑,占地面积约20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1800平方米,现存有教堂、钟楼、修女楼等建筑。据称,这两座教堂在历史上各个时期基本保持有数百名信徒。笔者认为,排除政治等方面因素的考虑,其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竹山港在清代中后期作为本区域对外交往前沿阵地的区位特征,同时,也反映出清代中后期此港因商贸往来出现的人员流动、人口聚集和多元文化交汇,折射出一种繁华。
○ 竹山老街
○ 竹山三圣宫及其局部
○ 竹山三圣宫的妈祖神像
○ 罗浮天主教堂(www.xing528.com)
○ 竹山北仑河入海口附近采集的标本
○ 北仑河入海口出水的青瓷碗残件
根据竹山港周边的老街、妈祖庙、天主教堂等商贸、宗教遗迹,再结合2016年笔者组织开展的竹山北仑河入海口调查发现:“该调查点有较多瓷片标本出现,以青花瓷片为主……有明末清初及清中晚期以至民国等各时期,有较长的时间跨度。部分青花胎白釉亮,近似景德镇青花瓷;另有部分青花发色褐黄暗灰,似为广西本土青花”[14],可以推断至少在清中后期至民国期间,竹山港一度兴盛,既是当时防城港沿海最靠近越南的贸易港,也应是彼时本区域对外贸易最为活跃的港口之一,其在区域和海外贸易中的地位相当于此前宋元时期的洲尾贸易场,换言之,洲尾贸易场衰落后,古代防城港的贸易港口已经西移至与越南河海相隔的竹山港。当然,在对竹山的调查中也有早期支钉痕青瓷碗、宋元时期龙泉青瓷碗等瓷器标本出现,这说明了竹山港作为早期经北部湾海域往来中国与安南之间的途经港地位,也进一步表明了该港的时间延续。
(二)东兴的兴盛
东兴市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防城港市西南部,为县级市,市区与越南芒街市一河之隔。东兴早在南朝梁时就作为安平县、宁海郡、黄州等多级行政区的共同治所(安平县为宁海郡辖地,隶属黄州),至隋唐多有延续,算是防城港沿海地区较早建制开发的地区之一。然而,或限于经济社会的发展水平,边陲重镇东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并无太多突出表现,直至19世纪末情况悄然发生变化,东兴因商贸发展、烟土走私等带来经济繁华而变得在本区域和周边颇有名气。“民国初期,边境贸易逐步发展,美、英、法、日等国运入越南的商品,如洋纱、西绒、棉布、日用百货、香烟、洋酒、金属制品等开始源源不断地输入东兴市场并运销内地。当时中方出口的商品有药材、陶瓷制品……抗日战争时期……东兴、芒街的边民和中越各地大小商贾云集互市,川流不息,甚至通宵达旦,更兼法国殖民主义者在芒街招商,开办了赌场、舞厅、酒楼、妓院等。因此,当时的东兴表面上亦呈现出一派繁华景象,有‘小香港’之称。”[15]
笔者认为,晚清、民国时期东兴变成“小香港”有几个方面的原因:
其一,最直接原因是越南法属之后,与越南芒街仅一河之隔的中国东兴开放通商。“清朝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中法联合建成了连通东兴与芒街的‘国际铁桥’。因为交通便利,双方边民往来互市贸易就更为频繁,加上国内商贾慕名纷纷前来,使东兴的商号铺子猛增,各种货物也随之增多。”[16]随着口岸的开放和相关设施的齐备,极大促进了东兴的外贸发展。1951年中央访问团第一分团联络组所编写的《防城县偏人情况》一书中“东兴市情况介绍”部分记载:“东兴主要是对外贸易,解放前货物60%出口运往越南,40%内销运往上思、龙州等地。”[17]而由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发行的被俗称“西贡纸”“西纸”的越南纸币向东兴源源不断地流入并在市场流通,“‘西纸’成了东兴市面的通用货币,买卖交易均用‘西贡纸’结算。当时的中国货币在东兴反而买不到商品,必须通过银台兑换‘西贡纸’,商店才肯收用。甚至防城全县及钦州一部分地区市场,都用‘西贡纸’作为市场流通货币”[18],这反映了当时东兴对外贸易的发展程度,或说是依赖程度。
其二,明清海禁政策的持续实施,导致了北部湾区域走私贸易的兴起,而与越南海、河、陆相连的东兴具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这也正是防城港古代贸易码头西移的主要原因之一(移至边境后走私成本、风险降低)。
其三,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沿海各口岸陆续被日军侵占和封锁,防城港沿海一带虽多次遭受日军袭击和侵入,但东兴直至抗日战争胜利前夕才被日军占领,在此以前得以幸存并作为中国西南沿海主要对外口岸,承担着经越南而来的国际支援中国抗战物资的转运重任,同时,许多外国商品也伴随这些物资取道东兴流往中国内地,因而东兴获得了短暂的一枝独秀的发展机会。“抗战时由于其他海口封锁,只有东兴通越南,那时就有很多昆明、重庆一带的商人来此做生意并走私……他们组织走私队公开走私,一队有20人,挑走私货往南宁去,川流不息……当时在东兴并设有五家大银行控制金融。”[19]
其四,烟土走私、贩卖等畸形产业是当时东兴经济繁华的推动力之一。“自一九二五年起,东兴就开始贩卖大烟,那时是大规模有武装的组织贩卖,他们尚有重机枪掩护,运输人数有三千人到五千人之多,路线是从龙州到越南将大批烟土运回来,经东兴运到厦门到上海……东兴很多商人是由贩卖大烟搞起来的……现东兴很多房子是过去放大烟的。”[20]显然,这种畸形产业会导致政治、经济、社会等领域严重的系列问题的出现,具有重大危害。但就其经营者甚至与之相关的普通从业人员而言,烟土走私、贩卖又会使其获得暴利或较为丰厚的报酬,因而直接改变个人的经济实力,并带来集中于少数经营者的大量资金。从此种角度来看,这种畸形产业带来的经济畸形繁华在一定程度上也刺激和带动了其他手工业、服务业的发展。
综上所述,随着海禁政策实施和朝贡贸易衰落而日渐兴起的私人海外贸易活动呼吁并寻求更为安全、便捷的海外贸易平台和航线,位于防城港西南部,既沿海又沿边的东兴市竹山港以其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符合了这一需求。而交通方式的变迁,特别是近现代陆路交通的开辟、发达,使得防城港东、西线沿海地区之间的短途运输可以选择更为便捷的陆路方式。此外,东兴市的兴盛为距之不远、通过北仑河航道可抵达的竹山港提供了商贸、生活等各方面辐射和支撑,两者互相促进,带来了港口与城市的兴起。至此,防城港沿海原有各港口贸易逐渐西移至江山半岛以西的东兴竹山一带,因此,潭蓬运河失去原有东、西海岸线交往必经之地的地位,逐渐走向衰落。笔者认为,海外贸易地点的西移和竹山港、东兴市的兴起,必然带来这一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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