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篇的基本内容有孔子对尧舜禹等古代圣王的评价,统治者如何为政治民,君子的具体定义,勤奋向学,以及“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的进退观等。
【原文】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品读】
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古公的长子名叫泰伯,次子叫虞仲,三子季历,季历之子叫昌,昌出生时有吉祥之兆。古公说:“我们家族有一代要兴旺起来,大概就是昌吧?”因此,长子泰伯、次子虞仲就一块逃到了南方荆、蛮之地,按照当地的习俗断发文身,表示终身不返,决心把王位让给季历,以便以后季历传位给昌。古公去世后,季历即位。季历继续实行古公的政教,努力施行仁义,诸侯都归顺他。季历去世,儿子昌继位,这就是西伯,也就是周文王,他继承后稷、公刘的遗业,效法古公、公刘的法则,一心一意施行仁义,孝敬老人,慈爱晚辈。对贤士谦虚有礼,士人因此都归附他。西伯去世后,太子发继位,这就是周武王,武王灭商,统一天下。在孔子看来,把天下让与贤者、圣者,使国家得到更好的治理的泰伯是道德最高尚的人,因而说:“泰伯可以说是品德最高尚的人了,几次把王位让给季历,民众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称赞他。”三让天下是礼,大概也是远古氏族制度的民主遗风。礼让贤能,使国家得到更好的治理,百姓生活得到大的提高和良好的保障,其目的是为公,而非为私。因此,儒家把理想之世放在“复三代之盛”上,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原文】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①,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②。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③。”
【注释】
①葸(xǐ):害怕,畏惧。②绞:急切。③偷:浅薄、不厚道。
【品读】
礼是各种执政、行事的准则、规范,乃强制性的要求。遵从礼,则社会和谐,人人便利。一切行为,皆应遵从礼的准则。孔子说:“有些人,虽然形貌端庄恭敬,却不知礼,就免不了劳苦;虽然态度谨慎,却不知礼,就显得胆小畏惧;虽然勇武,但不知礼,就会犯上作乱;虽然心直口快,但不知礼,就会刻薄刺人。礼乃行为准则,如若无礼,就没有节制文饰,所以会有疲劳、懦弱、动乱、伤人的弊端。能做到恭慎勇直且有礼,方为最佳。在上者如果能待家人亲厚,民众受到他的影响并效仿,就会走向仁德;在上者如果能做到念旧,不忘老友,那么民众受到他的影响并效仿,就不会待人冷淡无情。”孔子将礼与仁相联系,注重礼制与情感的关系,礼作为人文、理性,正是规范、塑造人性以及内心情感的尺度,因而孔子讲“立于礼”“克己复礼为仁”。
【原文】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①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②矣。笾豆之事③,则有司存。”
【注释】
①暴慢:粗暴放肆。②鄙倍:倍,同“背”。浅陋背理。③笾(biān)豆之事:笾和豆是古代祭祀及宴会时常用的两种礼器。竹质为笾,木质为豆。笾豆之事即借指祭祀。
【品读】
孟敬子,名捷,乃鲁大夫仲孙氏。曾子得了重病,孟敬子去探望。曾子对他说:“鸟将死之时的叫声是悲哀的;人将死之时,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曾子认为,统治者应当重视的事情有三件:使自己的容貌庄重严肃,可以避免他人粗暴放肆;使自己的脸色端正,就可以使民众信服;说话时多斟酌言辞、语气,这样就可以使自己避免粗野和背理。至于祭祀、礼仪之类的具体细碎事务,自有主管这些的官吏负责,不该是统治者耗费心思的地方。《礼记·冠义》说:“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事实上,人与人交接,首先是注意其容貌是否庄重严肃;其次是由颜面所呈现的态度是否端正;其次是言辞是否和善在理。这些,既是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也是修身之要、为政之本,应当审慎对待。所谓不拘小节,往往是对他人的轻忽和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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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与人交往,注意容貌、颜色、言辞,尤其是交谈之时,更要注意言辞的情感性和逻辑性,以理服人,也要以情感人,而非盛气凌人。
夫子之议论
《传》曰:孔子过康子,子张子夏从。孔子入坐,二子相与论,终日不决。子夏辞气甚隘,颜色甚变。子张曰:“子亦闻夫子之议论邪?徐言訚訚,威仪翼翼,后言先默,得之推让。巍巍乎,荡荡乎,道有归矣!小人之论也,专意自是,言人之非,瞋目扼腕,疾言喷喷,口沸目赤。一幸得胜,疾笑嗌嗌,威仪固陋,辞气鄙俗,是以君子贱之也。”(选自《韩诗外传集释》卷九)
【原文】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①,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注释】
①校:同“较”,计较。
【品读】
颜渊谦逊好学,品德优秀,虽然早死,却给孔子及同门留下深刻的感受。曾子就很感佩颜渊,说:“自己有才能,且能向没有才能的人请教;自己知识渊博,且能向学问不如自己的人请教;有学问却好像没有学问一样,满腹知识却好像一无所有一样;被人冒犯也不计较,从前我的朋友颜渊就是这样做的。”所谓“问于不能”“多问于寡”是说在学习上的谦逊态度;“有若无”“实若虚”是希望人们始终保持不自满的态度。《老子》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犯而不校”,表现出一种宽阔的胸怀和忍让精神。曾子称赞颜渊的君子品行,也是勉励自我实践,以达君子之境界。《尚书》讲“好问则裕,自用则小”,勤学好问,能够丰富知识,增长智慧;自以为是,则会越来越狭隘。有谦虚的品德,而且他人有所冒犯却不计较,能以善良之心对待,有意识地去引导,使之走上正道,这才是君子之品行和人格之力量。《韩诗外传》卷九曰:“子路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不善之。’子贡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则引之进退而已耳。’颜回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亦善之。’三子所持各异,问于夫子。夫子曰:‘由之所持,蛮貊之言也。赐之所持,朋友之言也。回之所持,亲属之言也。’《诗》曰:‘人而无良,我以为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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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有才能的人,从来不会自满,向不如己者学习,向一切事物学习。老马识途的故事,就是管子师老马之智慧。
老马识途
管仲、隰朋从桓公伐孤竹,春往冬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行山中无水,隰朋曰:“蚁冬居山之阳,夏居山之阴,蚁壤寸而有水。”乃掘地,遂得水。以管仲之圣而隰朋之智,至其所不知,不难师于老马与蚁。今人不知以其愚心而师圣人之智,不亦过乎!(选自《韩非子集解》卷七《说林上》)
【原文】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①,可以寄百里②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注释】
①六尺之孤:指未成年的孤儿。②百里:诸侯国。
【品读】
君子才德兼全,有德无才,不能为君子。当然,才与德,才有时而尽,而德则可以始终完整无缺。因为,才有大小,且才之施展,受时命、环境诸条件之制约;德则完全由自我所决定,因而更为重德。曾子说,可以把幼小的孤儿和国家命脉都交给他,面临安危存亡的紧要关头,却不动摇屈服,这才是君子。六尺,古代尺短,杨伯峻说“约合今日一百三十八厘米”。赵氏孤儿的故事,就是“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的例子。临大节而不可夺,指在生死存亡之时,不降志,不辱身。崔杼弑其君齐庄公,劫持大臣立盟,说:“不赞成崔杼而拥护齐庄公子孙者,必然遭受不祥。”至晏子时,晏子立盟说:“不拥护齐庄公子孙而赞成崔杼者,必然遭受不祥。”崔杼很不高兴,用刀剑架在晏子的脖颈上,说:“你若改变誓言,则齐国为你和我共同拥有;如果不改变誓言,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晏子说:“崔杼啊,你难道不知《诗》所说的:‘恺弟君子,求福不回。’我晏婴是为求福而改变自己誓言的人吗?”崔杼很无奈,只好说:“此贤者,不可杀也。”可见,晏子在性命攸关之时,不改变自己的志向,而这正是“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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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赵氏孤儿的故事,是“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的例子,鲁孝公之保姆,也是这样的真君子。
鲁孝义保
孝义保者,鲁孝公称之保母,臧氏之寡也。初,孝公父武公与其二子长子括、中子戏,朝周宣王,宣王立戏为鲁太子。武公薨,戏立,是为懿公。孝公时号公子称,最少。义保与其子俱入宫,养公子称。括之子伯御与鲁人作乱,攻杀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称于宫,将杀之。义保闻伯御将杀称,乃衣其子以称之衣,卧于称之处,伯御杀之,义保遂抱称以出,遇称舅鲁大夫于外,舅问称死乎,义保曰:“不死,在此。”舅曰:“何以得免?”义保曰:“以吾子代之。”义保遂以逃。十一年,鲁大夫皆知称之在保,于是请周天子杀伯御立称,是为孝公。鲁人高之。论语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其义保之谓也。(选自《古列女传》卷五《节义传》)
【原文】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品读】
士的最初含义,是指执戈守卫国土的战士,后来演化为修习儒学的读书人。那么,士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格,才是合格的呢?曾子说:“士应该是内心博大刚强而有毅力的人。”因为士所担负的责任重大,路程遥远。以实现仁德于天下为己任,因而责任重大;到死方休,因而路途遥远。所以,只有宽广的胸怀才能承其重任,只有刚毅的品性才能致其远大。程子说:“弘而不毅,则无规矩而难立;毅而不弘,则隘陋而无以居之。”“宏大刚毅,然后能胜重任而远到。”李泽厚说:“宗教性的学派一方面强调严格要求、恪守小节,同时也要求在从小节做起的各种礼仪制度中,树立起刚强不屈的伟大人格。这伟大人格的建树以及各种道德行为的可能,并不是凭一时的勇敢、情绪、意气,而是从小处做起的长期锤炼的成果。中国所谓‘慷慨从仁易,从容就义难’,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它不是‘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汪精卫)一时的豪情侠气,而是‘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文天祥)那种死囚三年终不为屈的‘视死如归’。这才是曾参讲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孟子讲的‘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孔子讲的‘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的不屈不挠、坚持到底的韧性精神,这种人格精神具有宗教性质和宗教情感,值得提倡和发扬。”(《论语今读·泰伯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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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人生在世,大凡欲有所成就,无不经历百折不挠、坚持不懈的努力。因而,弘毅之品性,乃成就事业的前提。子贡学习遇到了困难,就要停止,孔子谆谆告诫,正是弘毅品性所具之特点。
子贡问学
孔子燕居,子贡摄齐而前曰:“弟子事夫子有年矣,才竭而智罢,倦于学问,不能复进。请一休焉。”孔子曰:“赐也欲焉休乎?”曰:“赐欲休于事君。”孔子曰:“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事父母。”孔子曰:“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事兄弟。”孔子曰:“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为之若此其不易也,如之何其休也!”曰:“赐欲休于耕田。”孔子曰:“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为之若此其不易也,若之何其休也!”子贡曰:“君子亦有休乎?”孔子曰:“‘阖棺兮乃止播兮,不知其时之易迁兮。’此之谓君子所休也。故学而不已,阖棺乃止。”诗曰:“日就月将。”言学者也。(选自《韩诗外传集释》卷八)
【原文】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品读】
如何养成君子呢?孔子说:“生而为人,开始于学《诗》,自立于学礼,完成于学乐。”孔子十分重视诗、礼、乐的教育。因为,诗本于人之性情,因而能影响人的性情,吟咏之间,抑扬反复,起到感化人心的作用。礼以恭敬辞逊为本,培养人恭敬谦逊的态度,又讲节制,使人进退有度,能卓然自立而不轻易动摇。乐有五音十二律,更迭唱和,可以荡涤邪秽,养人性情,在审美的熏陶中,使人内心达到中正平和。诗、礼、乐各以不同形式,内外相互配合作用,培养君子“仁”德。
【原文】
子曰:“好勇疾①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注释】
①疾:厌恶、憎恨。
【品读】
治理国家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要处理好各方面的情况,还要注意把握相应的尺度。导致天下乱亡的原因有很多,百姓生活困穷,又好勇,就会起来造反。不仁之人为恶,理应得到处罚,但也要把握相应的尺度,倘若不仁之人被逼迫得太厉害,也会惹出祸端。孔子认为,对于没有仁德的人或事,应该从正面教导修正,给予其自新从善的机会,不要过分地厌恶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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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郭林宗有知人之明,喜好奖掖士人,而且对有错误的人,也多有交往,引导劝诱,给予其改过从新、积极向善的机会。
左原改过
左原者,陈留人也。为郡学生,犯法见斥。林宗尝遇诸路,为设酒肴以慰之。谓曰:“昔颜涿聚梁甫之巨盗,段干木晋国之大驵,卒为齐之忠臣,魏之名贤。蘧瑗、颜回尚不能无过,况其余乎?慎勿恚恨,责躬而已。”原纳其言而去。或有讥林宗不绝恶人者。对曰:“人而不仁,疾之以甚,乱也。”原后忽更怀忿,结客欲报诸生。其日林宗在学,原愧负前言,因遂罢去。后事露,众人咸谢服焉。(选自《后汉书》卷六十八《郭泰传》)
【原文】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品读】
美才很好,而谦逊之品德也很重要。孔子说:“一国的统治者即使有周公那样美好的才能,如果骄傲自大而又封闭,那其他方面也就不值得一看了。”统治者应当胸怀宽广、戒骄戒躁,否则,恃才傲物加心胸狭窄的缺点,好似一个蚁穴,足以毁掉由各种美才精心筑起的千里长堤。周公乃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又为天下相,辅佐成王,权力很大,然而常常是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唯恐失去天下之士。周公说:“吾闻,德行宽裕,守之以恭者荣;土地广大,守之以俭者安;禄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贵;人众兵强,守之以畏者胜;聪明睿知,守之以愚者善;博闻强记,守之以浅者智。夫此六者,皆谦德也。”(《韩诗外传》卷三)周公谦逊,不骄不怯,才有周之礼乐文明,传天下之久远。
【扩展阅读】
导言:孔子认为,谦虚逊让是周公之主要美德之一。德才兼备,是理想的人才模式,有益于社会。
李泽厚论周公之德
孔子之所以再三强调谦虚逊让,正是为了继承周公的这种美德,把它看作“礼”的内容。“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绝对导致腐败”乃近世名言,周公有绝对权力而未致腐败者(据信如此),乃在于此谦逊美德也。而此德之不可企及,后世君王绝对不可做到,两千年来仅空留孔子之赞叹而已。有德者不必有位,有德者在位亦难保不失其德。有人归咎于人性恶,于是荀子化性起伪,追求制度化。其后董仲舒等人引入道法、阴阳,以天人反馈之宇宙论,和体制上的谏议、御史、宰相以牵制和分权,并以文官制度高于军事将领以保持中央集权及国家统一等等,维系了中华帝国两千年的延续,此一线索亦儒家“命脉”“精髓”所在。总之,仅靠个人私德如周公者来保证政权不坠,或一味追求由“内圣”开“外王”,早已成为空想神话。(选自《论语今读》,第234页)
【原文】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①,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注释】
①见:同“现”。
【品读】
君子在现实世界中该如何进退,乃是一大关键。孔子认为,首先应该信念坚定并且勤奋刻苦,一心向学,要有牺牲卫道的决心,宁为善而死,不为恶而生。在这一前提下,不进入将乱之国,不居住已乱之国。天下有道就出来做官,天下无道就隐居不出。政治清明、国家有道,而自己贫贱不上进,这是很耻辱的;政治黑暗、国家无道,而自己贪求富贵不能退让,这也是耻辱的。显然,儒学对进取与廉退,有着明确的限制和要求,无论何时何地,士皆要信念坚定、勤奋向学,宁为善而死,不为恶而生,坚守天下之正道。完善的自我修养、良好的道德品质、扎实的才学,这是从政的基本素养。而且,出仕不是为谋求个人富贵荣华、私利,而是要推行仁政,实现济世安民的政治理想。因此,当政治清明之时,士要把握时机,积极有为,为民生社稷谋福利,贫且贱实乃耻辱;当政治昏暗,士要保持自我的节操、品行,不能为私利而助纣为虐,富且贵实乃耻辱。儒家讲隐、藏,是为了韬晦保身,为了将来之“达则兼济天下”,其基调仍然是进取,而不主张胡乱去“献身”。
孔子有其进退原则和内心的坚持。《子罕篇》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孔子自称“待贾者”,等待的是赞赏并能实行其道的统治者,而非去主动求官。天下无道时,孔子的方式是通过“隐”进行自我保护,使仁政理想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去。《公冶长篇》,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这是孔子在周游四方,道之不行,想要退隐而一心一意教育后进时的叹息之辞。孔子所谓的“隐”,就是从无道的政治环境里退守到对弟子的教育中去,改变方式以己之力教化世人。
《论语》中多次提到这种“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处世方式,精炼地表达了儒者对于出仕与退隐、入世与出世、进与退的政治选择与人生态度。夫子认为南容、宁武子、史鱼、蘧伯玉等都是拥有同样理念的人。
【扩展阅读】
导言:龚胜,西汉彭城人,少好学,通五经。当王莽篡汉时,给龚胜很高的礼遇,诏书至门,龚胜拒而不受,安贫乐道,不同流合污。
龚胜安贫守道
莽既篡国,遣五威将帅行天下风俗,将帅亲奉羊酒存问胜。明年,莽遣使者即拜胜为讲学祭酒,胜称疾不应征。后二年,莽复遣使者奉玺书,太子师友祭酒印绶,安车驷马迎胜,即拜,秩上卿,先赐六月禄直以办装,使者与郡太守、县长吏、三老官属、行义诸生千人以上入胜里致诏。使者欲令胜起迎,久立门外。胜称病笃,为床室中户西南牖下,东首加朝服拕绅。使者入户,西行南面立,致诏付玺书,迁延再拜奉印绶,内安车驷马,进谓胜曰:“圣朝未尝忘君,制作未定,待君为政,思闻所欲施行,以安海内。”胜对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随使君上道,必死道路,无益万分。”使者要说,至以印绶就加胜身,胜辄推不受。使者即上言:“方盛夏暑热,胜病少气,可须秋凉乃发。”有诏许。使者五日一与太守俱问起居,为胜两子及门人高晖等言:“朝廷虚心待君以茅土之封,虽疾病,宜动移至传舍,示有行意,必为子孙遗大业。”晖等白使者语,胜自知不见听,即谓晖等:“吾受汉家厚恩,亡以报,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谊岂以一身事二姓,下见故主哉?”胜因敕以棺敛丧事:“衣周于身,棺周于衣。勿随俗动吾冢,种柏,作祠堂。”语毕,遂不复开口饮食,积十四日死,死时七十九矣。使者、太守临敛,赐复衾祭祠如法。门人衰绖治丧者百数。有老父来吊,哭甚哀,既而曰:“嗟乎!熏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龚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遂趋而出,莫知其谁。(选自《汉书》卷七十二《龚胜传》)
【原文】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品读】
孔子说:“不在那个职位上,就不考虑其职位上的政事。”如若考虑,就是有僭越之嫌,是“违礼”之举。结合春秋末年的历史背景,这种安分守己的观念为维护社会稳定,抑制百姓“犯上作乱”起到过重要作用。要求为官者各负其责,各司其职,脚踏实地,做好本职分内的事情。《庄子·逍遥游》有“越俎代庖”之说,厨师虽然不做祭祀用的饭菜,但祭祀官也决不能越位来代替他。但跃出特定的时代环境来看,这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本分,也可能会发展成“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自私。当一个国家处在这种自私的氛围中,也不是好事。其中就包含了“度”的问题,究竟该怎样掌握这个“度”,应当按具体情形具体对待。现代社会需要多方面积极协作,互相配合。有职责,然而也要有担当,勇于任事,敢于承担,才能成就一番事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往往有明哲保身的自私倾向,容易消解社会的积极奉献精神。
【扩展阅读】
导言:祖朝向晋献公讲述桓司马与车夫的对话,其意在于告诉献公,国家大事不仅是朝堂百官之事,更是与全国子民息息相关。
祖朝上书晋献公
晋献公之时,东郭民有祖朝者,上书献公曰:“草茅臣东郭民祖朝,愿请闻国家之计。”献公使使出告之曰:“肉食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与焉。”祖朝对曰:“大王独不闻古之将曰桓司马者,朝朝其君,举而宴。御呼车,骖亦呼车。御肘其骖曰:‘子何越云为乎?何为籍呼车?’骖谓其御曰:‘当呼者呼,乃吾事也;子当御正子之辔衔耳。子今不正辔衔,使马卒然惊,妄轹道中行人。必逢大敌,下车免剑,涉血履肝者,固吾事也,子宁能辟子之辔,下佐我乎?其祸亦及吾身,与有深忧,吾安得无呼车哉!’今大王曰:‘食肉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与焉’,设使食肉者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若臣等之藿食者,宁得无肝胆涂地于中原之野与?其祸亦及臣之身,臣与有其深忧,臣安得无与国家之计乎?”献公召而见之,三日,与语,无复忧者,乃立以为师。(选自《说苑校证》卷十一《善说》)
【原文】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品读】
现在我们知道,学习是终身之事,孔子特别重视学习,而且强调专心向学、不断进取的学习态度。孔子说:“学习知识就好像在追赶什么一样,担心赶不上;赶上了,常常又担心会丢掉什么。”这是对“学而不厌”一句的最好注脚,说出了对学问汲汲以求的不懈进取精神。孔子也很强调学习的专注、无目的性:“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古代以谷作为官吏的俸禄,不至于谷,即不存有做官的念头。学习三年,内心却没有做官念头的人,是非常难得的。一心一意为学而不求禄,这样的心性品质非常可贵。现实生活中,我们有着太强的学习功利性,以“有用”“无用”来涵盖学习,甚至于以是否能“赚钱”作为学习的标杆,显然这不是为学。孟子曰:“人皆知以食愈饥,莫知以学愈愚。”悲哉!
【扩展阅读】
导言:业精于勤荒于嬉。人们不能专心向学,多半是被玩心所困,如果用平日玩乐的精力与专注去投入学习,那么没有事情做不好。
嬉戏害学
人莫不知学之有益于己也,然而不能者,嬉戏害人也。人皆多以无用害有用,故智不博而日不足。以凿观池之力耕,则田野必辟矣。以积土山之高修堤防,则水用必足矣。以食狗马鸿雁之费养士,则名誉必荣矣。以弋猎博奕之日诵诗读书,闻识必博矣。(选自刘文典《淮南鸿烈集解》卷二十《泰族训》,中华书局)
【原文】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①之。荡荡②乎!民无能名③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④乎,其有文章!”
【注释】
①则:效法、为准则。②荡荡:广大的样子。③名:形容、称说、称赞。④焕:光明。
【品读】
孔子对圣人很是崇拜向往,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德行至高,更因为他们是礼乐文明的缔造者。“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尧舜禹之有天下,不以成功自满,选贤任能,共治天下,使各尽其力,而无有私心,因此,非常伟大。尧之为君,效法天道,如天地四时而行,能见其成功,礼乐文明之盛。尧的恩德多么广大,百姓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称赞它。据说,尧之时,百姓生活安定闲适,有五十岁的老人在路边玩击壤的游戏,观者盛赞曰:“大哉,尧德乎!”击壤者却说:“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尧的伟大,就在于顺应天道之自然,百姓生活安适,自安其业,没有束缚和压力,因而才感觉不到尧的统治。
【扩展阅读】
导言:以至公之心,治理天下,选贤任能,为天下得人,使之各尽其力,才能治理好天下,得到百姓的拥护。
为天下得人
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夫以百亩之不易为己忧者,农夫也。分人以财谓之惠,敎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选自《孟子集注》卷五《滕文公上》)
【原文】
舜有臣五人①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②。”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注释】
①舜有臣五人:指禹、稷、契(xiè)、皋陶、伯益。②乱臣十人:乱,《说文》解释为“治也”,乱臣即“治国之臣”。乱臣十人,指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毕公、荣公、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适,武王之妻邑姜。九人治外,邑姜治内。
【品读】
孔子美化上古社会为理想社会,认为人心淳朴,秩序稳定,较少势利争夺,圣王勤勉知礼,政治清明,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黼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禹,个人生活简朴,却极为重视祭祀及公众事业,孔子赞美不已。国之大事,乃祀与戎。祭祀,乃古代之大事,通过对祖先的祭祀仪典,维系本民族的情感和文化,彰显内在的血脉联系,使之具有持久的凝聚力。
【扩展阅读】
导言:上古社会,圣人忧民,勤于政事,使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开创了政治清明、人心淳朴的社会。
圣人忧民
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虽欲耕,得乎?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选自《孟子集注》卷五《滕文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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