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面包片上的肝泥带有一股隆冬的烟熏感,那叠烤盘烤制、略带焦黑的脆面包亦是如此,上面铺着蒜味野菇片。最棒的还是面拖鱿鱼、凤尾鱼和对虾。这里的厨师长以前曾在附近的狼口餐厅(Bocca di Lupo)掌勺,难怪那道脆皮粗粒熏猪肉香肠配炖白菜和芥末是那么出色。
《卫报》
新闻与“消费社会”的运作密不可分。每天,这部分内容占据了不容忽视的份额,向我们介绍餐饮、旅游、科技、时尚、汽车和家居用品领域的各种商品和服务。新闻希望在这些方面防止我们犯错,并作出更明智和有成就感的购买选择。
对于这种消费的欲望,某些人群相当嗤之以鼻。现代人追求远远超出生存所必需的商品,这种欲望经常被指肤浅、破坏地球、徒劳无益、贪得无厌,归结成一个词就是:物欲横流。
然而,鉴于社会资源中有惊人的份额被用于制造和销售非必需商品,因此确保我们的消费行为尽可能正确,或许也不是一件无聊的工作。在帮助我们花好钱这个问题上,新闻肩负着严肃的任务。
新闻在依照自己设定的任务撰写简报时,通常倾向于调查和报道三件事:第一,市场上有什么商品;第二,这些商品售价多少;第三,这些商品有何优缺点。
等待评头论足的整条海鲷鱼
基于这些目标,新闻派遣记者前去餐馆品尝由梨子、戈尔根朱勒干酪和菊苣做成的沙拉,去酒店体验周末温泉套餐,去消费电子博览会评估新的智能手机浏览器和相机。
这些事情无疑都很重要,但将消费者新闻局限于这些实用调查,乃是忽略了一个要害,即:对于这些并非必需的商品,我们最初的购买动机是什么?新闻调查所涉及的多数商品都不是必需品。在购买这些商品时,物质满足显然并非唯一需求,甚至都不是主要需求,牵引我们的乃是一种更深层的无意识渴望,希望自己能够因此完成某种形式的心理转变。我们不仅希望拥有这些物品,而且希望通过拥有物品完成自身的蜕变。一旦我们以充分的关注和大度来研究消费者行为,就会清楚地发现:我们完全不是无可救药的物质主义者。这个时代之所以变得独特,是因为我们想要通过获得物质来实现各种复杂的心理抱负。
这道烤海鲷摆上朴素的木桌,配着格子餐巾和陈旧的厚重刀叉,给人自然而满足的享受。鱼肉烤得恰到好处,除了少许海盐片、一些欧芹末和一块柠檬,不添加任何调味……
我们之所以想要前往本市新开张的餐馆,表面上是想大快朵颐,但这种欲望里,主要甚至压倒性的成分乃是一种较不世俗,也更为微妙的心理基础:想要吸收餐厅本身所代表的价值观。我们(模模糊糊地)希望自己的气质如同这家餐厅:放松、尊贵、欢乐、易于满足,既和自然合拍,又与他人融洽。我们在菜肴、服务和装饰中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些抽象优点,懵懵懂懂地幻想:待消化了撒上欧芹末,并加上扁豆、罗勒油和布拉塔芝士的海鲷鱼,我们自己也能获得相应的优点。
82间客房全都面对蔚蓝的海湾。酒店前面是个清净的巨大游泳池,每天清晨,园丁在水面撒满鲜花。空气中弥漫着芬芳,连微风都轻柔得恰到好处……
同样,对于这间风平浪静的酒店,我们的心愿不止在其中待上几日,而是在寻找合适的环境,以帮助我们自己成为风平浪静的人。我们出国旅游不仅是为了看别样的风景,还希望用外部景观重组内心世界。
智能手机能以极速发送数据,拍摄高清图片,理解语音指令,庞大的存储足以装下整个图书馆……
以类似的逻辑,我们购买手机也不仅出于实际需求,而是也想拥有这部手机的一些特征,变得更加理性、优雅、能干和精确。
鉴于消费的本质较表象更为复杂和有趣,消费新闻应该重新审视其对受众需求的潜在假设。
目前,在斟酌购物选择时,我们习惯于被这些标题引导:
餐饮
旅游
科技
时尚
然而,如果以更丰富、合理的方式评估我们的需求,消费新闻报道应该被归成以下的标题:
合群
淡定
韧性
理性
下馆子、出国旅行和电子设备虽然很容易唤起消费的欲望,但如果把这些当作终极目标,分明就是误导。这些事物只是附属品,附着于更大的心理目标。对此,消费新闻调查应予以正确的关注。(www.xing528.com)
在未来,理想的消费新闻不会站到物质王国的对立面。尽管一些学派认为,体面生活不应给任何形式的物质主义留有空间,但现实中的情况却要复杂得多。物质为心灵的追求提供了具体的目标,让我们找到前进的方向。一部意大利城市小轿车讲述的是得意的调皮姿态,钛金属台灯暗示的是浓缩为精华本质的忙碌生活,徒步登山度假是在宣布向犹豫和脆弱告别,以及全新自我的诞生。
对于这些事物,购买行为本身并不会带给我们其所代表的精神状态。但这些事物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令人鼓舞的目标愿景,从而鞭策我们努力向前。无论如何,消费主义注定不会是纯粹的浪费金钱。
宗教素来懂得这种双重性。在试图以灵性方式影响其信徒的同时,宗教也重视仪式的功能,强调用特定的食物、服饰、旅行和室内装饰塑造灵性。例如,禅宗建议其信徒不仅要诵经祈祷,还要用各种青瓷器装点房间,并借助这些器具来促进冥想,以强化对简朴和无我的认知。这样的购买建议不含有现代西方社会的假设,认为只要拥有一个漂亮的罐子就可以改变某人的性格,但也明智地认识到,以正确的方式面对正确的罐子,确能对思想精进产生颇具价值的贡献。
在世俗领域,我们也同样可以认识到,物质有时确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鼓励——例如,一件新外套让我们欣喜地瞥见更加自信的自我,一组简朴的餐具可以让我们的举止更为沉静。但与此同时,我们需要记住:期盼中的转变不会单靠购买行为而发生。对于盘旋在物品上方的诱人光环,我们必须完成全方位的功课,才能汲取其中养分,完成自我转变。
在理想的消费新闻板块,“自信”和“沉静”这样的标题,将给我们提供各种概念选择和物质选择。这样我们就会知道,要达到理想的心理目标,是该听一段音乐、读一段古史、研究某个哲学流派还是进行某种思想训练;同时我们也会看到契合我们理想外表的物质选择,也许是某款夹克、一趟出国旅行,或是一把舒适的扶手椅。
由于我们纵容了消费活动与深层需求的背离,购物行为也就不会服务于心理目的。消费新闻当初助长了这种分裂,如今也可以帮忙予以纠正,因为在很大程度上,是媒体在灌输观念,告诉我们应该购买何种物品以满足何种需求。新闻媒体在提供选择时所使用的类别、语言、定位和暗示,强烈地影响着我们该买什么、该做什么。调整消费新闻的分类标题,这事情虽然看似微不足道,一旦实施,却能够引导注意力投放于真正的需求,而非不成熟的欲望。对于这些地球疲于生产、我们疲于买单的物品,我们可以正视其背后的动机,从而有可能成为消费新闻一直期望我们成为的那种人——快乐购物者。
春天已经来临,最好的展览、表演、书籍和活动也随之而来。请跟着批评家和作家的脚步,领略本季的亮点建筑、文学、电影、艺术、舞蹈、戏剧,以及爵士、古典、流行和乡村音乐。
《洛杉矶时报》
我们生活的时代,文化之丰富可谓前所未有。人类每年制作三万部电影,两百万册图书,十万张专辑,造访博物馆或美术馆的游客多达九千五百万。
如同许多其他的领域,由于时间有限,我们在文化领域也不得不有所取舍,因此新闻媒体在塑造我们的口味时,也发挥着重要和权威的影响。文化新闻的任务是在创作洪流中进行筛选,以引导我们欣赏当代最好的艺术作品。文化新闻在艺术和受众之间促成一对对美好姻缘,担当的角色不亚于媒人。
从远处观望,评价和推荐艺术作品的行当似乎是一种直截了当的工作,但为了要在工作中注入适当的抱负和连贯性,新闻机构就必须回答一个宏大,同时也很狡黠的问题:艺术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现代世界趋于一致同意:艺术的重要性几乎接近于生命的意义。这种拔高的称颂使之吸引了相当多来自国家及私人的资源投入、无数以艺术之名的牺牲,以及在公共与私人生活中的大量关注。
尽管得到这般尊重,艺术特殊地位背后的原因却往往流于假定,而缺乏明确的阐述。艺术的价值被认为是常识问题。如果有人问:为什么我们要费心去读书、听音乐或欣赏画作?这无异于把自己放置在风口浪尖,惹来放肆无礼,或者爱钻牛角尖的评语。对于这样的问题,所有的聪明人似乎早就找到了满意的答案。
然而,如果还没有展开充分论证,并清楚地探讨艺术目的,就把某部电影新片描述为“非看不可”,或把某本新书描述为“杰出作品”,显然是不可能的。
其中一项理论这样认为:艺术(此处包括文学、音乐、电影、戏剧和视觉艺术)是一种治疗性的媒介,帮助指导、规劝和安慰其受众,协助他们进化成更好的自己。
艺术是一种工具,帮助我们应对众多难以应对的心理弱点,如缺乏自我理解、无法自我解嘲、难以同情和原谅他人、无力接受不可避免的苦难、难以保持乐观、无法欣赏平凡的美好、无法从容面对死亡。
面对众多的类似缺陷,艺术为我们提供了治愈的力量。例如,一本诗集描绘出我们觉察已久却从未理解的情感,一出喜剧撼动我们自以为是的愤慨,一张专辑给我们带来希望的原声,一个剧本把恐怖事件变成悲剧,一部电影为爱情指点迷津,或是一幅油画让我们更加优雅地接受衰老和疾病的现实。
反过来,这种明确的艺术治疗理论也暗示了文化新闻的目的,亦即文化新闻应该引导我们的灵魂走出孤独困惑、恐惧受损的状态,去接触那些最能帮助我们茁壮成长的文化作品。
文化记者应该扮演药剂师的角色,从浩如云海的成果中,拣选出那些最有可能缓解受众内心阵痛的作品,将艺术的宝库当作一个巨大的药房。
在评论的末尾,最好还附上药盒上的那种标签,告诉我们某件作品适用于何种情境,以及背后的原因。评论家会意识到,他们的分析对于受众的内心需求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因而会像心理医生开处方那样书写评论。
如果能从治愈的角度制作文化新闻,则当个人遭遇困难时,就能借助艺术来减轻痛苦。比如阅读小说以渡过自己的情感创伤,欣赏绘画以恢复心神宁静,看适当的电影以走出消极情绪或摆脱轻浮态度。同时让我们在面对数以百万计的艺术作品时,不再像现在这样,觉得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引起共鸣。
在这种更具抱负的文化新闻的帮助之下,在关键时刻,我们就能获得新的能力,减少一点刻薄和哀怨。
凭一己之力难以找到需要的艺术作品,这件事说起来既怪异又辛酸,因为人类历史从未像今天这样拥有如此多接触文化的途径。技术发明让我们得以自豪地获取数以百万计的书籍、电影和图片,不仅速度惊人,而且成本低廉,但是我们发现,接触眼花缭乱的海量作品,和知道哪些作品可能适合我们,完全不是一码事。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促成了艺术的普及,但在将受众与最适合他们的作品进行匹配方面,我们还处在起步阶段。
一定程度上,这种落差需归咎于新闻,因为新闻占据了文化洪流的源头位置。这个领域和许多其他的领域一样,呈现给我们的信息五花八门,因为记者在决定报道次序时,并不是依据对心理需求的细腻揣摩,而是顺从出版机构、电影和博物馆行业的宣传档期。评论页面的末尾,总是可见畅销书排行榜或者电影院上座率,仿佛单凭流行程度就可有效判定,自己接下来该读些什么、看些什么。
此外,更加有害的是,文化新闻还留出大而无当的篇幅,用于攻击批评家们认为低劣的艺术作品。虽然这可能是项趣味盎然的观赏性活动,但却无助于其更有益的任务——为忙碌而焦虑的受众找到真正有益的作品。花费大量口舌,告知公众这些他们也许根本没听说过的作品,只是为了饶有兴趣地建议受众予以彻底忽略,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明智之举。
总之,如果邂逅作品的时机不当,就算作品本身具备合理的价值,却仍可能无法引起共鸣。我们可以找到那些对己有益的“伟大”的书籍、电影或展览,但却仍感到冰冷、乏味,并因此充满惭愧,概因批评家未能如药剂师那样,就作品适用的症状作出充分或巧妙的解释。说来令人尴尬,艺术作品的大部分甚至决定性的潜在价值,都取决于受众的心理状况。只有在其内容与受众内在需求同步的场合,才会闪耀出金风玉露般的光芒。承担药剂师的职责,去识别和推广这种匹配关系,正是文化新闻应该培养的能力,如此,文化新闻才能为人类提供最强大的精神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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