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讨论的都是一些具体操作层面的问题。
1.经文还是注文?
这实质还是究竟讲子学四书还是讲理学《四书》或经学四书的问题。经文代表未经后世诠释的原始经典,需要还原到春秋战国时代去理解;注文则代表后世各个时代对四书的理解,与原始经典间存在着一定的差距。而且子学四书与理学《四书》的另外一个重大区别在于:相对而言,子学四书的产生背景注定四书所关怀的既讲“内圣”,又讲“外王”;而理学《四书》则更倾向于讲“修己”而忽略“治人”。就今日高校开设《四书》课而言,“古典学”的复兴渐成趋势是一个有利因素,这有助于某些信仰的形成甚至某些“信仰共同体”的建立;然而现今所面临的社会状况与理学时代的一个很大不同在于:既面临民众心性的普遍失落,又面临社会各项制度的缺失。因此,在讲解《四书》过程中,“内圣外王”“修己治人”恐怕需要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而不能仅仅将儒学定位为一种“为己之学、成德之教”。当然,这样说并非将经文与注文对立,具体讲解过程中必定会都有涉及。
2.一书还是四书?
倘若按照朱熹所建立的完整的“四书学体系”的思路,四部书缺一不可。譬如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缘由便在于,朱熹选择这四种书乃是试图建立“孔、曾、思、孟”的儒家道统。但若不局限于理学《四书》,则大可不必受此限制,选择其中一书来讲亦无不可。而若要通讲《四书》,课时量如何满足,很大程度上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
3.选本还是全本?语录式还是全篇式?
四书中,《大学》《中庸》与《论语》《孟子》不同,需要全篇、完整地讲解,不可割裂。《论》《孟》若全本来讲当然会更好,但《论语》本身是语录体,采用语录式或选本来讲也不会影响效果;《孟子》虽非语录体,而是带有更强的“创作”性质,但章与章之间亦有相对独立性,所以也可以采用语录式或选本来讲。只是需要注意,即便采用语录式,《四书》的讲法也应与《弟子规》等有所不同,主要是《四书》的历史世界[10]比《弟子规》等要复杂得多,因此更应当突出其思想的体系和演化脉络,而不是侧重做人做事时某种“规范”的遵循。当然,即便是《四书》或《弟子规》中的某句话,对人一生的影响也是深远的,比如笔者至今还熟记幼时的庭训:“出必告,反必面”(《弟子规》);“事父母几谏”(《论语》);“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孝经》)等等。
4.随意讲还是按次序?
这是《四书》讲解过程遇到的另外一个常见问题。按照朱熹所建构的四书学体系,《四书》之间不是随意排列的,而是有着规定的次序和内在的逻辑结构、学术结构。在朱熹晚年,对《四书》次序作了这样两种性质的规定:一是从便于治学出发,排列为《大学》《论语》《孟子》《中庸》[11],或者《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一是从反映作者先后和体现道统出发,排列为《大学》《论语》《中庸》《孟子》。在朱熹看来,这样的次序一定要讲究,并且多加强调,《晦庵集》卷四十五《答杨子直》即云:“亦欲见得《四书》次第,免被后人移易颠倒。”假若按照朱熹的四书学体系来讲《四书》,这个次序恐怕要遵循。或者即便不按这样的次序讲,至少也要把朱熹所以讲究这样次序的缘由弄清楚,而不当如四库馆臣所言:“原本首《大学》,次《论语》,次《孟子》,次《中庸》,书肆刊本以《大学》《中庸》篇页无多,并为一册,遂移《中庸》于《论语》前。明代科举命题,又以作者先后移《中庸》于《孟子》前。然非宏旨所关,不必定复其旧也。”[12](www.xing528.com)
5.书院式还是普通式?
谈这点,乃感于最近关于高校设置书院的报道(比如苏州大学的“敬文书院”,南方科技大学的“致仁书院”以及复旦大学在通识教育过程中试点四年书院制)。书院的设置,目的在于探索教育过程中传统与现代的对接,未尝不是一条路子。目前高校教学的普通模式中,是不可能允许有那样多的课时来通讲《四书》的。若采书院式,则可以不受此限。比如元人程端礼曾撰《读书分年日程》,是当时指导书院和官学、乡学教学的课程教学计划,或许对我们今天有所启示。
《读书分年日程》以《朱子读书法》为本,提出了当时理学教育的教学内容和教学计划。程端礼将青少年的读书学习分为三个阶段,每一阶段有不同的内容:
一、“八岁未入学之前”,学习内容为:“读《性理字训》(程逢源增广者)。”
二、“自八岁入学之后”,学习内容为“读《小学书》正文,……《小学书》毕,次读《大学》经传正文,……次读《论语》正文,次读《孟子》正文,次读《中庸》正文,次读《孝经刊误》,……次读《易》正文,……次读《书》正文,次读《诗》正文,次读《仪礼》并《礼记》正文,次读《周礼》正文,次读《春秋》经并《三传》正文。前自八岁约用六七年之功,则十五岁前,《小学书》《四书》、诸经正文,可以尽毕。”
三、“自十五志学之年,即当尚志。为学以道为志,为人以圣为志。自此依朱子法读《四书注》,或十五岁前用工失时失序者,止从此起,便读《大学章句》《或问》,仍兼补《小学书》”,这一阶段的读书次序为:“《大学章句》《或问》毕,次读《论语集注》,次读《孟子集注》,次读《中庸章句》《或问》,次钞读《论语或问》之合于《集注》者,次钞读《孟子或问》之合于《集注者》,次读本经。”
最后,程端礼总结道:“前自十五岁读《四书》经注、《或问》,本经传注,《性理》诸书,确守《读书法》六条,约用三四年之功,昼夜专治,无非为己之实学,而不以一毫计功谋利之心乱之,则敬义立而存养省察之功密,学者终身之大本植矣。”
这里面涉及的,一是读书的内容,一是读书的次序,一是读书的效果。窃以为,或许只有通过这样读《四书》,方可真正达到“学者终身之大本植”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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