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先成家后安家的幸福之路

关于家的概念的思考，必然牵扯对终极问题的思考。特别是需要对“我从什么地来”“我为什么要来到这地方”“我的历史使命是什么”等进行思考，才可能真正给家的概念一个合理的解释。很明显，家不只是一个名称概念，还成了一个动词概念、一个形容词概念，甚至成了信息论、系统论、控制论、责任价值论概念。家的概念中，建构秩序通常有两种：

一是先成家，后安家。我经常与人说，我是一位有着特殊经历的教师，对于家的概念的理解，源于我一段长的乡村教师经历。最初为师时，我是没有家的概念的人。从县城的中师毕业，还差一年才到二十岁，背着行囊，在父亲的相送下，到一所乡镇小学教书。路途中，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对我的交代，大意是从此我便脱离原来的家，家里将不再给我任何物质上的帮助，父亲还得将全部的精力转向正在上学的弟弟。现在回想起父亲的交代，我才明白那时我才第一次有了模糊的家概念——原来属于我的家已经“不要”我了，我仅属于家族的成员，就像我曾写过的一句诗一样：

父亲把我当公粮，

上交到了一个叫学校的粮店。

我属于农民的子女，现如今乡村教师中很多人也都是农民的子女。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能考上师范学校是非常光荣的事，也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因为只要考上师范学校，就可以跳出“龙门”。几年师范学校毕业后，便可以成为真正的知识分子，捧上“铁饭碗”，不再像父母那样务农。农民家庭的子女上学，父母都得含辛茹苦，我们那个时代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靠父母多出劳动力，多产粮食，从牙缝中积攒，而后肩挑背扛到集市，才换得人民币。在我们那一代师范生中，父母会营生的，在校求学时真“不差钱”，要是家庭里父母体弱多病，在校读书的日子实则非常艰难。以我夫人为例，她读书时那个窘迫似乎无法形容，有一年节假日放三天时间，其他同学都回家了，她因为没有回家的路费，就只能留在学校，因为没有生活费，就提前在学校食堂用国家补助的饭菜票购买九个馒头，度过艰难的三天。(www.xing528.com)

进入21世纪，这个时代的乡村教师与我们那代人相同点非常多，多属于农民子女，虽然教师职业不再称“铁饭碗”，但因它稳定所以大家选择了这一职业；不同点也多，虽然父母都是农民，但是给予的学费和生活费的方式悄然发生变化。要是谁家子女考上学，父母首先想到的是外出务工，务工哪怕再辛苦收入明显比在家挣得多。当代乡村教师的父母依然含辛茹苦，挣得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血汗钱”。

我们那一代人属于先成家，后安家的典型代表。一直以来，只要想到父母的农民身份，我对教师职业便非常认可。只是做乡村教师之后，我对于家的概念模糊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我的心里，家不过是那间只有近半尺缝隙的半间教室，同时入住的还有另一位新同事。那时，家就是堆放专属于私人物资的地方，一个可以供晚上睡觉的地方。我现今都记得，那时的家虽然有门和锁，一般是不会关门和上锁的，那个时候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质需要关门上锁，除非远行要离开十天半月，怕小孩进去打闹才锁门。现今的乡村教师，对家的概念理解更深，只要走上工作岗位，家庭条件好一点的，父母便会在乡镇或城市给其购买住房，家庭条件不好的，至少也会给予最大化的支持。真要比较，我们那个时代学校特供的宿舍，只能称作“窝”。

二是，先安家，再成家。我们那一代乡村教师多是先成家而后再安家，现今的乡村教师多是先安家再成家。在物质特贫乏的时期，我们住宿靠学校分配，根本没有房屋的所有权。我属于赶上好时机的，学校为解决教师住房问题，财政划拨一部分资金，不足部分由教师集资，最终住上比较舒适的家。那是在工作三年后，我靠父母资助，住进不足三十平方米的房子，但那房子的产权不属于我们。随着工作的变动，只要没在那所学校任教，就再没有住那房子的资格，集资款便由下一位住进去的教师补上。严格地说，20世纪的乡村教师所走的多是先成家后安家的路线。

一个家的成立，有清晰的概念，绝对不像动物界那样，只要子女到了发育成熟期，就会被赶出族群，开始建立自己的家，找到专属于自我生存的领地。在我的大脑里真有家的概念，是在有子女之后。当然，我对家的概念的建立，是从父亲的交代那天开始计算，而后找到伴侣过上二人世界，由一个人组成的家过渡到有两个人，打包拼凑成家的模型。这种组合方式的变化，让家的意义发生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