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古道：历史与文化的奇迹

茶马古道是沿线各民族超越时空的伟大创造，不仅具有很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和学术研究价值，而且在一些特定的区域如今仍然有生命力，是人类文化史上的一个奇迹。毫无疑问，茶马古道是当今世界最神秘的文化线路，它贯穿了整个横断山脉，跨越中国西部、南部多省区，连接着二十多个民族、八千多万人口，并向北连接了唐蕃古道、丝绸之路，向南连接了海上丝绸之路，通向世界更远的民族和区域。它最初的传播形态以及具体的路线已经难以考证，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唐宋以来的茶马古道的价值以及意义做出评估。

第一，茶马古道是当今世界上地势最高的贸易通道。茶马古道连着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无论是以云南普洱为中心还是以四川雅安为中心，茶叶的输送路线都必须经过横断山脉所特有的高山峡谷、雪峰冰川、高原湿地、森林草甸、湖泊瀑布、地热温泉等听起来、看起来很美，但行走起来却很凶险的区域。例如著名的虎跳峡，落差高达三千多米，而梅里雪山和白马雪山之间的澜沧江，即使是在今天，通过时都必须借助于溜索。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溜绳，那些汉语里充满恐怖气息的瘴气，丛林深处泛着绿光的豹子，那些专噬人血的恶蚊，面目狰狞的土匪，这些让我们也许更能理解这条古道存在的价值。美丽的雪山、纯净的树林和咆哮的江河塑造了我们对生命的最初信念，可是它们也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了人类前进的步伐，而正是茶叶在这样的时空条件下远征，创造出了人类历史上了不起的贸易线路之一。贸易带来了城镇和集市的兴起，现在云南的沙溪镇、独克宗古城，青海日月山下的哈拉库图城，西藏昌都，四川西昌等，都是因茶马古道贸易形成的。

另一个典型就是桥。远在唐代，就因为吐蕃神川铁桥的修通而出现铁桥城；接下来是在昌都的扎曲和昂曲分别有两座桥——云南桥和四川桥，它们分别是云南马帮和四川马帮投资修建的。在稍晚的时间里，云南易武的桥也是由当地茶叶商人投资修建的。茶马古道贸易对沿途经济的贡献不胜枚举。

第二，茶马古道从来都是民族融合与和谐之道，它见证着中国乃至亚洲各民族间千百年来因茶而缔结的血肉情感。周文王伐纣而从蜀地认识到茶，文成公主进藏带动藏族聚居地区广泛饮茶，宋代大兴茶马互市，明清两代以茶治蕃，从任何一个节点都可以找到茶叶于民族、经济、政治、民生的伟大价值。藏族民众说，“茶是血，茶是肉，茶是生命”，藏族史诗《格萨尔王》说，“汉地的货物运到藏族聚居地区，是我们这里不产这些东西吗？不是的，不过是要把藏汉两地人民的心连在一起罢了”。这些是藏族人民对茶以及茶马古道最深刻的理解。西北游牧民族同样如此。

第三，茶马古道是民族迁徙的走廊，它为人类寻找永恒的家园提供了许多实证。发源于青海的澜沧江，流经西藏，入云南，经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最后从越南奔向南海。正是在澜沧江流域出产的云南大叶种茶叶的远征，联动了中外民族之间的经济以及文化交流，我们可以从中找到诸多文化的渊源。尽管中国西南和西北地区茶马古道上有众多的民族，但这些民族的第二语言统一在西南官话下，这是世界文明传播史上罕见的实例，无疑是茶马古道又一大贡献。拿云南省迪庆州小中甸村来说，村民平常都恪守藏族习俗，通用藏语交际，但现今老一辈的人还能说纳西语，而中甸县、德钦县等地的许多藏语词汇就来自西南官话。在某种层面上，正是茶马古道的开拓性，才使得那些世居在被高山大川所阻隔的区域的民族有了对外交流的机会。始于南诏国时期的罐罐茶，现在不仅流行于云南，还在四川、甘肃、湖南、陕西等省流传着。这不能不说是令人称奇的事。

第四，茶马古道是佛教东传之路，是世界文明的主要通道。在茶马古道上，多元文化开始融合。商品承载着文化，茶马古道同时也是一条宗教传播道路，教徒与商人相伴而行，为这些区域带来了不同的信仰。比如通过藏传佛教在滇西北的传播，进一步促进了纳西族、白族和藏族的经济及文化交流，增进了几个民族之间的友谊。信徒香客们在不同的区域之间来来往往，文化互相渗透。除了佛教之外，沿着茶马古道传播的还有伊斯兰教、基督教，与中国传统儒释道多元并存。茶马古道所经地域，可以说是世界宗教文化的一片神奇而罕见的天地。由于特定的地域环境及历史沿革，更由于众多民族生息于此，于是造就了这一带宗教文化的多元性、民族性、地方性、扩散性和融合性的特点。茶马古道上的宗教文化就如万花筒般色彩纷呈，气象万千。世世代代生息在茶马古道沿线的众多民族密切往来，“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第五，茶马古道是重要的军事政治通道。吐蕃南下，沿途修道，建神川铁桥而通南诏，带来了政治、文化、贸易的多种影响。自吐蕃始，军事往往离不开茶马古道。元代三路大军南下进攻大理国，也是沿着茶马古道。清代五次讨伐西藏叛军，都是从茶马古道进入。此后，茶马古道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www.xing528.com)

第六，茶马古道是探险旅游者的乐园。无论是从马可·波罗到徐霞客，从卜弥格到罗伯特·福琼，从德拉波特到斯诺、洛克，还是20世纪80年代的“茶马古道六君子”以及当下无数的朝圣者，都为茶马古道深深倾倒。

第七，茶马古道必将为中国茶的发展带来新的思路。中国是世界茶的原产地，也是世界上产茶最多的国家，但茶的话语权并不在中国。早在1890年，印度茶叶占据了英国国内市场的90%。中国一年茶叶的收入曾远远不及英国立顿公司年收入的一半。一个惨痛的事实是，传统的绿茶话语权在日本和欧盟那里，红茶话语权在英国人那里，美国人开始了对白茶的定位，只有西部特有的黑茶，其话语权依旧在中国人手里。伴随近些年来以普洱茶为代表的黑茶大兴，茶马古道的研究也进入了新的高潮。

在另一个层面上，茶马古道途经的区域自然生态和文化生态极为脆弱，社会经济尚处于欠发达水平，随着我国特别是西部地区经济建设的蓬勃发展，城市建设、新农村建设、交通道路建设、旅游开发、大型电站建设等项目实施，使茶马古道重要区域受到极大影响，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各类历史文化遗迹的保护与开发问题。

随着时间的流逝，社会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变迁，特别是现代交通的兴起，曾经辉煌的茶马古道虽然逐渐失去了往昔岁月的功能与作用，但是，作为中华民族历史进程的见证、作为多民族大家庭的珍贵文化遗产，茶马古道的现实意义将随着时代的进步更加凸显，而其对于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价值及影响将体现在学术研究、文化品牌、旅游开发、商业贸易以及中国多元一体政治、经济、民族、文化格局的形成等领域。

因此，如何在推进经济社会发展的背景下对中国西部茶马古道遗迹进行全面考察研究，并提出明确的保护措施，构建科学有效的茶马古道文化遗产保护体系，已成为一项重要而紧迫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