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法国蒙彼利埃发展研究所研究员、植物学家托马斯·库弗雷尔(Thomas Couvreur)在喀麦隆中部的奥特托莫森林保护区散步,那是一个他曾多次调查过的著名植物区,在一条主干道附近。他没想到会在这片已经调查得如此透彻的雨林中发现新的植物物种。他甚至连植物压榨器都没有带——这是植物学家在野外携带的一个重要器材,可以让他们永久保存标本。
在离小路不远的地方,库弗雷尔被一株藤本植物绊了一跤,这是一种长型木本藤蔓,细细的树干呈淡红色,上面是精致的象牙色小花瓣。库弗雷尔是一位研究不同植物物种之间关系的系统学家,在喀麦隆生活了近4年。他仅凭目视就知道这株藤蔓属于香莓藤属,但对它的种类不太确定。他说:“找到正在开花的这种植物非常罕见,所以我把它装在宜家的袋子里。”后来,在雅温得,库弗雷尔把藤蔓从蓝色塑料袋里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把标本放进植物压榨机里。
2016年,荷兰的一名研究人员保罗·霍克斯特拉(Paul Hoekstra)描述了这种植物,并将其命名为库弗雷尔香莓藤(Monanthotaxis couvreurii),以纪念库弗雷尔收集到其正模标本的贡献。荷兰自然生物多样性中心和瓦赫宁根大学的研究人员霍克斯特拉在同一篇论文中描述了另外8种香莓藤属植物。
香莓藤属属于番荔枝科(Annonaceae family),它的成员分布在热带地区,大多以藤本植物的形式生长。它们的木质藤蔓垂直地延伸到雨林中,在形成树冠的树枝之间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网络。在高空——某些情况下它们攀附生长的树可以超过120英尺高——花朵盛开,然后很快就消失了。即使像库弗雷尔这样在森林深处工作的植物学家都可能永远看不到它们。他说:“它们就在那里,但你收集不到,所以相当于整个属很少被收集到。我们有的标本很少。”
这给植物学家提出了一个特殊的难题。这就好比像小型犬浣熊这样的哺乳动物的物种定义的特征只持续了几天,然后就消失了。当在野外发现开花植物的标本时,植物学家就会争分夺秒地把它收集起来。几年前,也就是2013年11月,库弗雷尔在加蓬伊文多国家公园的艾帕萨研究站附近收集到了另一种香莓藤属植物。库弗雷尔说:“这个植物实际上已经掉到地上了,它悬在小路上方。我看得出来这是香莓藤属植物。这种植物的花不是长在主干上的,而是在枝条的顶端。藤蔓倒挂下来的时候,我可以很轻松地拿到它们,并收集起来。”
有一些物种——比如库弗雷尔香莓藤——在主干上开花,被称为干生花。这对植物学家又是一个具体的难题:花可能长在主干上,但是有着重要的区别特征的叶子在离冠层很远的地方——藤本植物的末端。其他物种,比如2013年库弗雷尔在加蓬看到的,属于香莓藤属的一个更大的类群,它们在藤本植物的远端,也就是枝条的末端开花。这株落下的藤本植物上点缀着像小绿豌豆一样含苞待放的花朵,后来成为拉蒂斯塔米纳香莓藤(Monanthotaxis latistamina)的正模标本——这是霍克斯特拉命名的另一个新物种。
根据2010年的一项研究,只有16%的植物新品种会在野外被收集后的5年内得到描述,其余的等待时间更长,近25%的新物种要等50多年才能被描述。它们被干燥并压平在植物标本室的薄片上——这种方法与16世纪甚至更早以前用来保存植物标本的技术基本一致。它们被赋予目录编号并纳入收藏中。史密森学会美国国家植物标本室中最古老的植物标本是1504年收集的。
古老的植物标本令人着迷。它们把科学方法的精确性与植物本身的有机的、实事求是的简单性结合起来。在过去,植物标本表常常被装订成书。400年前的旧笔记本上布满了由压扁了的古旧树叶做成的褪色的涡卷装饰,向四角肆意舒展。
在莱顿自然生物多样性中心的植物标本中,有一件最古老的番茄植物标本,收集于16世纪40年代早期。里面有一个皱巴巴的、畸形的番茄,一直悬挂在茎上,它活力十足的颜色并未褪去,下面写着它的名字“爱欲之果”(Poma amoris),这是番茄在欧洲传播的早期名称。这是真正的古董。莎士比亚还没有出生时,这个番茄就已经在纸页上被压平了。大约在同一时间,体态肥胖的亨利八世正忙着杀自己的妻子们。1542年,他处决了凯瑟琳·霍华德,并在一年后与他的第六任也是最后一任妻子凯瑟琳·帕尔结婚。
在对从世界各地借来的2000多种香莓藤标本进行检查时,霍克斯特拉发现了他所描述的所有9种新物种的分类标本。库弗雷尔于2015年在喀麦隆收集了库弗雷尔香莓藤的正模标本,而更早的标本是在1970年5月收集的,并保存在巴黎的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喀麦隆国家植物标本馆中。拉蒂斯塔米纳香莓藤的标本也收藏于巴黎,时间可以追溯到1975年。还有其他标本,大部分是在20世纪60年代采集的,保存在植物标本馆已有50年。早期的分类学家区分不同的香莓藤物种时非常困难,因为分类标本缺乏已定义物种的花或果实:它们是不育的。所以,植物学家不得不研究这些叶子,但这些叶子的独特之处通常隐藏了起来。霍克斯特拉说,随着分子技术的出现,这种情况也发生了变化。(www.xing528.com)
他说:“我观察它们的形态。但也比较标本的DNA。”通过比较几种标志基因,霍克斯特拉可以了解香莓藤物种之间的关系。要做到这一点,只需要一片叶子,甚至只是一片叶子的一小部分。在通常情况下,仅根据这一部分的形态不足以划定一个物种。
在这些新命名的物种中,曾克香莓藤(Monanthotaxis zenkeris)在架上待的时间最长。1907年,德国园艺家和植物学家乔治·奥古斯特·曾克(Georg August Zenker)在喀麦隆收集了它的正模标本。在最近前往喀麦隆的实地考察中,霍克斯特拉并没有看到这种植物。他怀疑它已经在野外消失了,现在只有旧的存档标本。1907年曾克收集到正模标本时,他已经在非洲生活了20多年——先是在刚果,然后在加蓬。最后,他定居在当时还是德国保护国的喀麦隆,娶了一个非洲女人,并学会了说当地的语言。曾克还学会了如何理解在雨林中的鼓点信息。久而久之,他和当地的人融为一体。而他也是一位收藏家,有几个物种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他如饥似渴地收集着各种东西。1897年,德占喀麦隆总督杰斯科·冯·普特卡默(Jesko von Puttkamer)在拜访曾克后写道:“他的房子就是一个完整的博物馆,里面摆满了人类学珍品文物、照片、油画和水彩画、草药、毛皮和头骨、武器、人偶、鸟类标本等。”
iDigBio生物标本在线数据库包括曾克收集的4000多个标本,它们都来自喀麦隆的同一个小地方。现在它们被收藏在奥斯陆、巴黎和圣保罗等地的博物馆,以及菲尔德博物馆、纽约植物园植物标本室和还收藏着林奈收集的标本的瑞典乌普萨拉大学进化博物馆。有一张曾克在喀麦隆西南部比平迪拍摄的照片:他高挑苗条,黑眼睛、黑胡子,戴着一顶白色尖顶帽,穿着优雅的白色高腰吊带裤,一只修长的手指懒洋洋地搭在一条腿上。谁敢在喀麦隆雨林里穿一身白衣服?
这正是自然历史藏品的用处。植物标本代表着持续了几个世纪的对话。单个标本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只是被断章取义地评估。2014年,香莓藤有56种,而现在是67种。霍克斯特拉说不久将会有更多。他怀疑种数接近100种,并计划在未来几年里描述更多的物种。正如他所做的那样,像库弗雷尔这样的系统学家将开始对他们所研究的物种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驱动它们进化的力量,有一个更加全面和细致入微的理解。人们可以知道这些物种是如何形成的。
这是很重要的。目前,植物学家只了解喀麦隆和加蓬热带雨林这类相互关联的巨大生态系统的一小部分。热带雨林就像一个庞大的绿色大脑,但是我们对它的理解比我们对大脑的理解还少。像霍克斯特拉这样的研究人员仍然不知道一些关于香莓藤物种的最基本的事实,比如它们如何授粉、它们的种子如何散播、不同的物种什么时候发生基因分化、它们的生活范围如何辐射到整个非洲,并随之进化。植物学家甚至从未见过或收集过这种新物种的果实。其他物种可能含有对治疗疟疾等疾病有用的药用成分。霍克斯特拉告诉我,我们对该属了解的地方比不了解的地方要多很多。
已知最古老的香莓藤属植物标本是由林奈的使徒、瑞典植物学家亚当·阿夫采利乌斯(Adam Afzelius)于1795年12月在塞拉利昂采集的。霍克斯特拉还把这个标本借到了莱顿。它来自瑞典乌普萨拉的植物标本馆。这个标本已经有220多年的历史了,现在已经很脆弱了,但仍然很有用。根据霍克斯特拉的说法,它是巴特里香莓藤(Monanthotaxis barteri),但几个世纪以来一直被错误分类。他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定西非香莓藤物种的关键是它们的花朵特征。阿夫采利乌斯采集标本时它却在结果。几周前它还在开花期,还可以认出来,但当他在森林里看到它时,却无法辨认了。不过霍克斯特拉现在能够鉴定出来。有时,一个物种的分类需要几个世纪的时间,一点点进行修正。
库弗雷尔将继续尽可能多地在野外工作。2015年,他描述了一种来自加蓬的新植物物种。它的花像是一个漂亮的由小红花瓣组成的圆盘,围绕着一个由松散排列的雄蕊组成的黄色锥形中心。它非常独特,库弗雷尔在另一个充分调查过的地区的主干道附近发现了它。为了纪念大卫·艾登堡爵士(Sir David Attenborough),他将其命名为Sirdavidia solanonna。但后来,在伦敦邱园的植物标本室里,他发现了一个于1973年收集的这种植物的干燥标本。
库弗雷尔在中非雨林的绿穹之下工作了几个月,只收集原始标本。这些标本提出了问题,大量藏品一起才能给出答案。库弗雷尔说:“它们是一切的基础。没有它们,我们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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