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2年8月24日,小猎犬号(HMS Beagle)停靠在布兰卡港(Bahia Blanca)。船上有一位23岁的博物学家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自1831年12月27日小猎犬号离开普利茅斯以来,他一直在海上航行。在这8个月的大部分时候达尔文都晕船,无法行动。有一次,由于晕船而呕吐不止的他悲伤地盯着下面长而缓慢的、让人无处可逃的大浪,写道:“接下来的3天我经历了巨大的、无休止的痛苦。”
在到达布兰卡港的几天前,达尔文已经把第一批标本运回了剑桥,其中有4瓶保存起来的动物、岩石和热带植物、几种海洋动物,还有许许多多甲虫。然后,达尔文在布兰卡港的海边继续收集标本。在这些标本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大体积的隐翅甲虫,它身体较长且分段,头部呈斑斓的蓝绿色。达尔文还在那里的港口附近的沙地上发现了许多动物化石,他在《小猎犬号科学考察记》(The Voyage of Beagle)中详细描述了这些化石。后来他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回了英国。
但是,那只隐翅甲虫不见了。2012年,在达尔文于阿根廷收集它过去180年后,田纳西大学查塔努加分校的昆虫学家斯特利奥斯·查兹曼诺利斯再次发现了它。他说:“这种甲虫令人印象深刻。”最关键的一点是,作为隐翅甲来说,它体形很大。它长而灵活的分节腹部使它看起来像一只闪亮多彩的大蜈蚣,但它并不是蜈蚣。它的大小与众不同,外观也是如此。他说,大多数隐翅甲都是深棕色或黑色的,而这只甲虫有一个斑斓的蓝绿色的脑袋。其他关键的形态学特征也很突出。查兹曼诺利斯说:“它有我们所说的像锯子一样的锯齿状触须。这在它所属的亚族的其他种或属中是看不到的。”
鞘翅目是一种包括所有甲虫的动物目,由40多万种已知物种组成。相比之下,包括所有脊椎动物——鱼类、两栖动物、爬行动物、鸟类和哺乳动物的整个脊索动物门已知物种只有6.5万个。在鞘翅目中,隐翅甲属于甲虫的一个科:隐翅甲科。它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甲虫群,大约有60000种已命名的甲虫,没有人能知道这里面全部的甲虫。从分类上看,隐翅甲科可以进一步分为几个亚科,亚科又可以分成族,族被划分为亚族,亚族又分为属和种。
查兹曼诺利斯是昆虫的系统学家,不是一个通才。他就像一名制图师,当被要求绘制一个不断扩张的超大城市时,他会通过最细微的细节来绘出郊区的每一栋建筑和每一条街道,剩下的部分则完全空白。他专门研究一种名为Xanthopygina的甲虫亚族。2012年2月,查兹曼诺利斯正在对Trigonopselaphus属进行修订。Trigonopselaphus是一种相对较小的新热带隐翅甲类群,隶属于Xanthopygina亚族。分类学家着手修订一个属时经常会发现新的物种。他们发现了不同之处:之前被错误鉴定、错误地归到属的标本被重新分类;几个已命名的物种被发现是同一物种,很多分类学家已经对此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描述。曾经被命名并与其他物种归到同一个属的物种被重新拿来分类。为了进行修订工作,查兹曼诺利斯向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借出所有未详细说明的Trigonopselaphus标本。这些标本是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邮寄来的,盒子里有24个被钉住的甲虫标本,都被认为属于Trigonopselaphus属,其中被错误归类的是达尔文于1832年在布兰卡港收集的标本。
甲虫突然又出现了。发现在小猎犬号第一次航行中收集的原始达尔文标本的重要性,怎么说都不为过。
但是,在180年的时间里它去了哪里呢?
达尔文是一位热情的鞘翅目昆虫学家,从小就开始收集甲虫。在自传中,他回忆了自己还是剑桥大学学生时捕捉甲虫的经历:“这件事足以说明我对甲虫的热情:有一天,在剥下一些旧树皮时,我看到两只罕见的甲虫,于是我两只手各抓起一只;接着我看到了第三只,那是与前两只不一样的新甲虫。我实在不忍心放弃它,于是就把右手拿着的那只塞进嘴里。啊,它喷出了一种辛辣的液体,灼伤了我的舌头。我不得不把那只甲虫吐了出来,然后它和第三只甲虫就都溜走了。”
也许,当他在布兰卡港用半握起的拳头捧起那只弯弯曲曲、快速移动的绿头甲虫时,便想起了那个时刻。20多年后的1858年,在给植物学家J. D.胡克(J. D. Hooker)的一封信中,达尔文写道:“当我读到有关捕捉稀有甲虫的消息时,我就觉得自己像一匹听到号角声的老战马。”
无论如何,达尔文在1832年收集的那个甲虫在某个时候失踪了,消失在建立了几个世纪、包含数以百万计的其他昆虫的巨大收藏中。1987年,它被列入《达尔文的昆虫:达尔文的昆虫学笔记》(Darwin's Insects: Charles Darwin's Entomological Notes)。达尔文甚至还给了它一个标本编号:708。但它就这样不见了。寻找它就像在高耸的干草堆中寻找某一根特定的稻草。查兹曼诺利斯说:“英国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不是一个小地方,那里有成千上万的标本。如果你把东西放错了地方,再找到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www.xing528.com)
但在2008年,哥本哈根大学的昆虫学家阿列克谢·索洛多夫尼科夫(Alexey Solodovnikov)做到了,他再次发现了这种甲虫。索洛多夫尼科夫是一名甲虫专家,他在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翻阅未分类的隐翅甲科材料时发现了这种甲虫。在简单的观察后,他给它挪了位置,暂时与其他未分类的Trigonopselaphus材料错误地放置在一起。它在那里又待了4年,直到查兹曼诺利斯借出标本后被错误地送了过去。
查兹曼诺利斯说:“它是以未被分类的Trigonopselaphus标本被送到我这儿的。”那个时候,他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也许是唯一一个一眼就能看出那只甲虫放错地方的人。他说:“我能够很轻易地发现它不是Trigonopselaphus,这是个新物种。”之后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达尔文收集的标本。
找到甲虫并发现它是达尔文收集的一个曾经遗失的标本只是漫长旅途中的第一步。他把对Trigonopselaphus属的修订工作放在一边,将关注点转向描述这只曾经消失的甲虫——它那不寻常的锯齿状触角在闪闪发光的头部前方弯曲着。
他告诉我:“甲虫本身的非典型性并不能保证它会被描述为一个新物种。尝试描述一个新物种必须跨越的最大障碍是找到它的属,这对分类学家来说是最困难的。我们首先必须研究所有被描述过的物种,这样当我们看到新物种时,我们就能认出它是新的并对它进行描述。”
2014年2月,查兹曼诺利斯给这种甲虫取了个学名叫Darwinilus sedarisi,并在《动物之谜》杂志上发表了他的发现。它是以达尔文和作家大卫·塞达里斯(David Sedaris)的名字命名的,查兹曼诺利斯在撰写描述时听了大卫·塞达里斯的有声书。在给新物种命名之前,他广泛地寻找另一种标本——一个和正模标本一起描述物种的副模标本。最终,他在柏林自然博物馆的部分藏品中找到了。第二个标本就和第一个一样神秘,它有一部分被解剖了——的的确确被损坏了。令人难过的是,它腹部的深棕色部分被分开吊起,就像破烂的手风琴风箱;受损的叠起来的翅膀尖端清晰可见。其保存状况很差,但毫无疑问是另一只达尔文隐翅甲。它是由一位名叫布鲁尔的收藏家在阿根廷位于布兰卡港以北近500英里的科尔多瓦市的里奥夸尔托收集到的。细节部位都已经损坏了。布鲁尔一定是在1935年以前收集到的,德国昆虫学家沃尔特·霍恩(Walther Horn)的一本书中提到了这一点。据查兹曼诺利斯所知,这个标本可能有200年的历史。如果维护得当,昆虫标本可以保存数百年;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昆虫学藏品有可追溯至17世纪的昆虫标本。最古老的已知昆虫标本——一个收集于1702年的云粉蝶(Pontia daplidice)标本作为霍普昆虫收藏的一部分,被保存在牛津大学自然历史博物馆。查兹曼诺利斯说:“如果你用一根大头针穿过它们,把它们晾干,它们就不会被真菌感染,可以像这样保存很长很长时间。”
直到最近,标本还被储存在萘——一种被怀疑会致癌的物质里面——以防害虫的破坏。如今,所有昆虫藏品都被周期性地储存在温度极低的环境中,以杀死所有蛀虫和它们的卵。尽管昆虫标本可以很好地保存,但仍需要持续的保养。他说:“你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博物馆柜子的盒子里的标本会完好无损,并能保存很多年。实际上还需要有人来保养。”
自达尔文收集甲虫标本以来的180年里,它的栖息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地貌已经被人类改造,经历了重整、砍伐、耕种,以深刻的方式发生改变。查兹曼诺利斯不知道这种甲虫是否还存在。经过努力在其他藏品中寻找标本之后,他怀疑这种甲虫已经灭绝了。他说:“这种甲虫生活的地区已经被改造成农田。如果这是一种栖息地分布狭窄的物种,那它就已经消失了。”
查兹曼诺利斯说,在博物馆藏品中发现一个未被描述的物种并不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据估计,只有四分之一的现存昆虫物种被描述和命名,这在意料之中。数以百万计的昆虫物种仍在等待描述——在自然历史博物馆的藏品中等待着被发现和命名的标本数量未知。他平静地说:“我坐在办公室里,身后是一个有20个抽屉的柜子,里面可能有100多种新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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