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巴布亚鼠袋狸的惊人故事：自然博物馆的伟大探险

“这是世界上最小的袋狸。”克里斯托弗·赫尔根在阿德莱德大学环境中心任职时说。他指的是一种新发现的侏儒袋狸，一种来自新几内亚的小型、脚步轻快、鼻子长且呈锥形的有袋类动物，他在2004年命名了这种动物。“你不能拿袋狸和任何其他哺乳动物比较。”他说，“它们只生活在澳大利亚和新几内亚；有人说它们就是澳大利亚版的兔子。”

事实上，它看起来就像苏斯博士（Dr. Seuss）^[1]把老鼠、鼩鼱和兔子混合在一起而造出的动物。它有着细长的尾巴，背部中间有一条醒目的带状条纹。但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发现活着的西巴布亚鼠袋狸了——至少没有野外生物学家报告过。目前存在4个已知标本，它们都来自同一个小而界线清晰的地区：鸟头半岛的一个山区，位于新几内亚的印度尼西亚境内、被两座陡峭的绿色山丘环绕的山地湖海岸线附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西巴布亚鼠袋狸被误认为是在新几内亚发现的另一种小袋狸。但是赫尔根说，它与其他所有种类的袋狸都是截然不同的。“它们小巧玲珑，漂亮动人，是一种小巧、美丽、有魅力的动物。”赫尔根如是说。

新几内亚是澳大利亚北部美拉尼西亚群岛的一个大岛，比得克萨斯州略大。它拥有世界上第三大雨林区，仅次于亚马孙和刚果。森林里有许多土著部落，这里的人们使用上千种语言。有人说这个岛的形状像一只栖息在海洋中，穿过印度尼西亚向西眺望着马来西亚的极乐鸟，鸟头半岛位于新几内亚岛的西端，印度尼西亚占了该岛的一半，而鸟尾半岛则位于东边的巴布亚新几内亚独立国内。

新几内亚是公认的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拥有许多独有的物种，只在那里被发现过。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2011年发表的一份报告显示，1998—2008年间，在新几内亚发现了1000多种新物种。2009年，包括赫尔根在内的一个国际动物学家团队对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一座休眠火山博萨维山进行了研究。这个2.5英里宽，超过0.5英里深，几乎无法进入的火山口是大量生物的栖息地。这些生物中有40多种对科学界而言是第一次听说：有毒牙的青蛙、以花蜜为食的蝙蝠、迷彩蜘蛛、彩虹色的甲虫和一种仍然没有名字、体重超过3磅的长毛老鼠。

鸟头半岛的东北部是阿尔法克山脉，被海拔2955米的阿尔法克山的绿色山峰所覆盖。英国自然学家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1858年访问新几内亚时这样描述阿尔法克山脉：“锯齿状的山脉连绵不断，棱角分明；在它们的后方，一座座山脊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内陆。整个国家内遍布着一连片看上去有点矮小的树林，中间只分布着非常分散的、由土著人在低坡上开垦的空地。”

从谷歌地球上看，鸟头半岛是一片广阔而翠绿的地方，一团团白云飘浮在上空，就像一个个泡状话框。在西南方，一片平坦的海岸平原上点缀着沿着海岸线蜿蜒向南的河流三角洲。蓝色的河流弯曲前行，越往北越狭窄，就像书法作品一样精美，潮湿的临河平原被上百条分叉的不规则蛇形水道分割开来。

但在东北方向，起伏的山脉突然紧靠着海岸线矗立起来。这是一片山地森林，在群山阴暗的褶皱间呈现深绿色。在一片平坦的沼泽地上坐落着双峰湖，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西巴布亚鼠袋狸生活在湖泊附近的山地森林里。

1928年，著名生物学家恩斯特·迈尔（Ernst Mayr）当时在新几内亚，在他的向导带领下穿过阿尔法克山脉，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小队挑着重担的挑夫。后来，迈尔继续重定义进化论，写了许多关于进化论的有影响力的书。那时他才23岁，进行他第一次探险。

在探险队拍摄的一张照片中，迈尔看起来像一个小学生，半坐在一棵枯瘦的倒下的树上，前面是一排茂密的蕨类植物。他穿着探险装备和绑腿，戴着一顶软边帽。

迈尔最初在新几内亚采集鸟类标本，是被莱昂内尔·沃尔特·罗斯柴尔德（Lionel Walter Rothschild）——罗斯柴尔德勋爵，罗斯柴尔德的第二任男爵——派遣到岛上的。罗斯柴尔德身材魁梧，留着认真打蜡过的八字胡和浓密的胡须，是英国贵族中一个古怪的成员，也是罗斯柴尔德家族银行财产的继承人。1889年，21岁的罗斯柴尔德去了伦敦，在一家家族所有的国际银行公司工作。但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份工作；相反，他对博物学很痴迷。有一件比较有名的事是，为了证明斑马可以像马一样训练，罗斯柴尔德乘坐斑马拉的马车前往白金汉宫。他一生中收集了大量的科学藏品，这是历史上最大的私人藏品：30多万张鸟皮、20万个鸟蛋、225万只蝴蝶、3万只甲虫，以及许多哺乳动物、爬行动物、两栖动物和鱼类。

到1892年，他把这些藏品保存在自己的博物馆里。这个博物馆对公众开放，后来成为英国赫特福德郡特林的自然历史博物馆。罗斯柴尔德最后退出了银行业，并把余生都奉献给了自然历史藏品的维护。为了扩大自己的藏品，他聘请了一些当时顶尖的生物学家，包括昆虫学家卡尔·乔丹（Karl Jordan）和鸟类学家恩斯特·哈特（Ernst Hartert）。由于债务缠身，罗斯柴尔德把自己的大部分藏品都卖给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1937年，当他去世时，未卖出的部分成为当时大英博物馆自然历史藏品的一部分。

大约在迈尔被派往新几内亚时以及在那之前的几十年里，美国和欧洲城市的时尚女性都戴着装饰有精致、鲜艳羽毛的帽子。这些羽毛来自外表装饰华丽的鸟类，比如在19世纪末几乎被猎杀殆尽的白鹭。一些极乐鸟的羽毛也被用于装饰帽子。不可避免地，勇敢的猎羽猎人的目光转向了新几内亚，这是一个相对未经探索的岛屿，拥有世界上最多样的极乐鸟。为了满足全球时尚市场的需求，数以百万计的人从野外采集极乐鸟的羽毛并送往纽约、伦敦和巴黎。羽毛中偶尔会出现明显而未知的变异，是未知物种羽毛的新奇类型。作为一位热忱的鸟类学家，罗斯柴尔德被这些不熟悉的羽毛迷住了。他安排直接从经销商那里购买未知种类的羽毛，然后在欧洲把它们进行分类保管。

在1928年，罗斯柴尔德给了迈尔一个新指示：找到源头。去新几内亚阿尔法克山的山坡上收集未知的极乐鸟；在旺达门山脉和独眼巨人山脉长满苔藓的森林中搜寻未知的物种。迈尔并不是第一个去寻找它们的科学家。1824年，法国博物学家勒内·雷内（René Lesson）前往新几内亚，首次记录了野生极乐鸟。他说当在树上看到一只野生极乐鸟时，他太过惊讶，以至于根本不敢开枪：“它就像一颗流星，掠过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光痕。”

事实上，在维多利亚时代，一次又一次的鸟类探险在新几内亚上演。生物学家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1858年到访时也在寻找它们。华莱士写了大量关于极乐鸟的资料。在马鲁库群岛的哈马黑拉岛，他描述了一种中等大小的鸟，其胸部有一块翠绿色的盾形物，两对长长的白色羽毛从肩膀上垂下来。后来，大英博物馆的乔治·罗伯特·格雷（George Robert Gray）为了纪念华莱士，将它命名为“Wallace's standardwing”［幡羽极乐鸟（Semioptera wallaci）］。但在新几内亚，他搜寻新极乐鸟的目标失败了。华莱士总共5次航行到岛上不同的地方，只看到了13种已知生活在那里的极乐鸟中的5种，没有发现新物种。

极乐鸟

他写道：“大自然似乎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防止这些最珍贵的宝贝因为太容易得到而失去价值。首先，我们发现了一个开阔而没有港口的海岸，备受太平洋汹涌波涛的冲刷；其次，这个国家崎岖多山，被茂密的森林所覆盖，沼泽、悬崖和锯齿状的山脊使得通往中部地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最后，这里的种族最为野蛮残酷，处于文明的最初始的阶段。”

接下来是德国博物学家赫尔曼·冯·罗森博格（Hermann von Rosenberg），他于1869年来到这里，收集了大量鸟类。之后是另一位来自德累斯顿的德国人阿道夫·迈耶（Adolf Meyer）。1872年9月，意大利探险家、博物学家路易吉·德·阿尔伯蒂斯（Luigi D'Albertis）来到这里。阿尔伯蒂斯的胡子很夸张，浓密的胡须长到了胸口，像一支奇怪的黑色干草叉。他在后来的一次探险中成为第一个绘制弗莱河的人。弗莱河位于东南700英里处新几内亚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边界。在一艘名为“涅瓦号”的澳大利亚汽艇上，他逆流行进了近600英里，不停地从船的一侧发射火箭，以抵御充满敌意和侵略性的当地食人族的攻击。1874年，阿尔伯蒂斯在一群圣诞岛上的原住民面前，高举一个装满正在燃烧的甲基化酒精的贝壳，威胁说要放火点燃海洋。

这位意大利人在日志中进行了详细的记录：(www.xing528.com)

1872年9月20日：我还有一些米饭，但只够吃两天，而盐已经没有了。从18号开始我把每天的饭量减了一半，但有山药和捕来的鸟和动物，我吃得还算不错。我之前打猎得到珍稀的鸟类和其他动物，所以我经常能吃到新鲜美味的烤极乐鸟，我得以有机会品尝到新奇而美味的晚餐。它们美丽而闪亮的皮毛则成为我的藏品。水很好喝，不需要白兰地来调和口感，但盐确实不够了。

事实上，在新几内亚人迹难至的热带森林中度过的艰难岁月里，他获得了许多标本。

阿尔伯蒂斯又写道：

我收集的昆虫标本中有一些是新物种，我还发现了一些很好的花金龟和鳃角金龟标本。哺乳动物比较罕见，因为在新几内亚已知的每个地方总共只发现了3类斑袋貂、袋狸、巴布亚野猪、两三种袋熊或树袋鼠、一种以水果为食的蝙蝠、一种长得像条纹袋貂（Dactylopsila trivergata）的动物、一种松鼠、两三类老鼠，而新几内亚还没有被描述过的蝙蝠。我可能收藏了六七类物种。

西巴布亚鼠袋狸不知怎么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1928年，迈尔动身前往新几内亚时，前往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地方探险仍然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任务。罗斯柴尔德聘请的很多收藏家死于非命：威廉·多尔蒂（William Doherty）1901年在内罗毕死于痢疾；乔治·奥克肯登（George Ockenden）1906年在秘鲁安第斯群岛死于伤寒；鸟类收藏家诺埃尔·范·萨默伦（Noël van Someren）在1921年被一头水牛撞死。有3名收藏家在加拉帕戈斯群岛死于黄热病。在印度锡尔杰尔，E. C.斯图尔特·贝克（E. C. Stuart Baker）在豹子的袭击中幸存，但失去了左胳膊。1901年，当英国鳞翅类学者安特卫普·普拉特（Antwerp Pratt）（安特卫普有一个叫维也纳的姐妹）在阿尔法克山脉收集蝴蝶时，由于当地人侵略性太强，他不得不转而去东部的巴布亚新几内亚收集标本。

迈尔设法避免与总是互相打仗的当地人发生冲突，由此得以健康地活了下来。1997年，93岁的他接受采访时说：“我在内陆地区去到了一些白人从未去过的村庄，那里真的是一片原生态。花朵丰富而令人惊叹，那里的鸟类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1928年4月至10月，他总共在新几内亚收集了代表350多种鸟类的种和亚种的2700多张鸟皮。但同时也收集了其他目的标本。在阿尔法克山脉和其他地方，迈尔收集了260多个哺乳动物标本，其中有一只棕色的、背上有一条长长的黑色条纹的小袋狸。赫尔根以在袋狸分类问题上花费几十年时间的澳大利亚动物学家根·阿普林（Ken Aplin）的名字给这个新物种命名为Microperoryctes aplini。

标本中总共只有4个是已知的，其中最古老的标本是迈尔在1928年收集的，现存于德国柏林自然博物馆。它的头骨很脆弱，有些地方都成了碎片。迈尔一回到欧洲，他在新几内亚收集到的大量鸟类的分类目录就出版了，但是没有人太在意他带回的哺乳动物。被赫尔根认定的西巴布亚鼠袋狸正模标本是于1963年收集的。它精致细长，像鸟一样，头骨和保存完好的皮肤收藏于檀香山毕夏普博物馆哺乳动物藏品中。此外，赫尔根还发现了另外两个标本：一个在爪哇的茂物博物馆，印度尼西亚的芝庇侬；另一个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国家博物馆。

这是为什么迟迟没有对西巴布亚鼠袋狸做出描述的原因。长期以来，分类学家们一直怀疑这些标本代表了一个新物种。其中一个物种的照片甚至被收录在澳大利亚著名哺乳动物学家蒂姆·弗兰纳里（Tim Flannery）1995年出版的野外指南——《新几内亚的哺乳动物》（Mammals of New Guinea）中。这张照片错误地贴上了鼠袋狸（Microperoryctes murina）的标签，照片中是一块核桃色的毛皮，毛皮的中心有一条颜色更深的带状条纹。该标本明显不同于已知的袋狸物种。为了进行描述，必须仔细检查这些标本。

“这些标本几乎分散在世界的不同角落，甚至没有哪两个标本在同一块大陆上。”赫尔根说，“那些曾经疑惑过这是不是一种新袋狸的人可能只看到了其中一只。如果你去旅行，在短时间内看到所有这些标本，你就会意识到，这4个标本具有一系列非常独特的头骨特征。它的外表有独特的色彩和图案。那时你就会明白，这是一种从未有过学名的袋狸。”

包括西巴布亚鼠袋狸在内，袋狸属包括5种隶属于有袋杂食类动物的袋狸目的物种。在新几内亚，它们与几种树袋鼠和针鼹、一群苔鼠，以及其他几种类似老鼠的有袋类小动物——窄条纹有袋类鼩鼱（Phascolosorex dorsalis）、三条纹袋鼬（Myoictis melas）等生活在同一片栖息地。自1928年被收集以来，迈尔的袋狸标本一直被误认为是另一种袋狸，即鼠袋狸。和西巴布亚鼠袋狸一样小的鼠袋狸有明显的不同，有着赫尔根所说的“素朴的、像鼩鼱和鼹鼠一样柔软而毛茸茸的烟灰色皮毛”。

鼠袋狸生活在西部更远的维兰德牧场的苔藓林中，这是一个与阿尔法克山截然不同的山丘。它的发现地只有这里，在一块很小的范围内，收集到的标本也只有3个。最近，赫尔根把注意力转向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收藏的来自新几内亚中央山脉雪山的另一组袋狸标本。它们来自新几内亚中央山脉的雪山，一座延绵的锯齿状山峰。1938年的一次探险中收集到的这些袋狸，很可能代表了另一种至今未被发现的无名物种。

赫尔根认为，西巴布亚鼠袋狸仍然在新几内亚西北部的山区繁衍生息。2012年的一项系统发育研究显示，西巴布亚鼠袋狸可能已经在新几内亚的山地森林中生活了至少几百万年，这与它们的近亲不同。估计在400万年前它们和它们的近亲产生了差异。而且，据赫尔根所说，自1986年最新的一件标本被博物馆收藏以来，它没有迁徙到任何地方。大多数西巴布亚鼠袋狸的标本是在安基湖岸线附近一条海拔在1890～2200米的狭窄带状区域内采集的。

“要做的就是长途跋涉到那些湖泊，花几天时间捕捉袋狸，”赫尔根说，“袋狸是一种非常小的动物，就在那里，只不过我还没去找而已。”

[1] 苏斯博士（Dr. Seuss），出生于1904年3月2日，20世纪最卓越的儿童文学家、教育学家，一生创作的48种精彩教育绘本成为西方家喻户晓的著名早期教育作品，全球销量2.5亿册。曾获美国图画书最高荣誉凯迪克大奖和普利策特殊贡献奖，两次获奥斯卡金像奖和艾美奖。她的部分作品是美国教育部指定的儿童重要阅读辅导读物。

6．华莱士慈鲷，收藏于1924年4月，现存于斯德哥尔摩的瑞典自然历史博物馆。图源：斯文·库兰德和安德蕾拉·亨尼（Andrea Henny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