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人的文化审美心理来看,日暮黄昏之后天色尽黑后的长夜,也是易使人产生悲情愁思的时段,并且有着与产生暮愁大致性质相仿的视觉与音响触媒。如暮天孤雁,雁是候鸟,由于家乡遥远,旅途漫长,又称“旅雁”、“游雁”。孤雁常常让古人联想到自己的天涯孤旅,而被视作旅居他乡游子的化身。“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李商隐)。雁的鸣叫清亮而悠长,常常引发地上游子孤枕泪流,“数声孤枕堪垂泪,几处高楼欲断肠”(杜牧)。暮天孤雁的嘹唳,于是成为羁旅之人的暮愁触媒,唤起无尽的旅愁与乡愁,如古琴曲《鸿雁夜啼》、《塞上鸿》。所以,如果我们从更为宽泛的意义上来看,我们可以将这种“夜愁”也看作是“暮愁”的共同组成部分。
长夜、清夜、静月是比黄昏更长的易生愁思的时段,不消说太白《静夜思》中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云云,在众多诸如《夜深沉》、《夜深曲》、《乌夜啼》、《清夜吟》、《静夜吟》、《梧桐夜雨》、《清夜闻钟》、《潇湘夜雨》、《芭蕉夜雨》、《蕉窗夜雨》、《枫桥夜泊》、《子夜吴歌》等乐曲中,曲中人亦惯于在静夜长思,临窗静听梧桐雨落芭蕉叶,秋风飞舞听乌啼,钟声伴客至枫桥。夜深沉,独卧感伤,有谁人孤凄似我。在这些夜深人静之时,多愁善感之人或思乡,或思凡,或忧国感叹,或惆怅思往……
在二胡随想曲《枫桥夜泊》中,通过独奏二胡将定弦由标准的d1-a1降低大二度为c1-g1,在音色上与所要表现的诗中的苍凉、深沉的意境更为契合,以抒发诗人“对愁眠”的孤孑清寥的内心感受。夜半月落乌啼之时的钟声“带着禅意地从容敲响在寺庙,回荡在孤村、野山、古道、长河,惊醒人的时间感觉,也惊醒人的生命意识。钟声标志着长夜的来临,黑暗的阻隔,从而唤起无限的旅愁、乡愁与闲愁”[79]。音乐中对这种思乡怀旧与万般惆怅的心境作了细腻而深入的刻画。
在《蕉窗夜雨》中,虽然表面上看好像只是描写雨声落芭蕉叶上的情趣,但从其标题所来源的宋词“只知愁上眉,不知愁来路。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逗晓理残妆,整顿教愁去。不合画春山,依旧流连住”,也可见在该曲的静谧、安适的意境当中,还是隐藏着些许的幽思与暗愁。(www.xing528.com)
此外,由于审美心理的稳定性与延续性,使得即使是在今人创作的歌曲中也总是多在漫漫长夜中生出浓浓思情,比如:“夜深沉,望星空,我在寻找那颗星,那颗星”(《望星空》);“望着月亮的时候,常常想起你”(《望月》);在“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十五的月亮》)。而对于这些望星望月所生哀怨种种,又岂是一个“愁”字了得!如前文所说,在中国以“月”为题材的音乐中,也多生发于秋、夜、黄昏等时段,有夕阳、枯藤、老树、残花、渔舟、琼楼、亭台、残垣、断壁、孤雁、远帆、古道、古冢、荒丘、残烛、钟鼓、笛箫、更声……,这些月与“秋怨”、“暮愁”的交融,又生发、叠加出复合型、多重体验的悲情意境,而具有集阴柔凄婉与伤感缠绵于一体的更为动人的悲情魅力。
并且,在上述的悲情母题中,我们应该发现,其实每一种划分都是相对的,它们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种悲情的类型交织在一起,共同塑造着中国人在音乐审美心理中的尚悲的感情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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