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愁”,本是中国文学中的一个主题,是指人们在日入的酉时与黄昏的戌时至人定的亥时之前这一时段的时间悲情体验。中国文人日暮愁情形成的原因主要是日暮当归、黄昏闲暇、暮色迷茫与日暮的文化象征。
“日暮乡关何处是”——黄昏是一个群动将息、万物回归的时刻。黄昏回归既是对物理层面家园的回归,也是对心理层面精神家园的回归。回归意味着亲人团聚的天伦温馨,远离红尘的超逸宁谧。而暮愁的形成则首先缘于回归意愿的受阻与盼归意愿的失落。每当家人由于远征边塞或宦游他乡而当归未归之时,居家的亲人则心生怀远之思。所以,暮愁又往往会同时由思愁别恨、闺愁宫怨等其他的悲情类型交叉生成。
“盖死别生离,伤逝怀远,皆于黄昏时分,触绪纷来,所谓‘最难消遣’。”(赵德麟《清平乐》)“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人不见,思何穷?断肠今古夕阳中。”(《鹧鸪飞》)可见,暮色迷茫之时的别离更易生愁断肠。并且,暮愁之机也是易生闺怨之时,“已启唐人闺怨句,最难消遣是昏黄”(许瑶光),司马相如《长门赋》谓:“日黄昏而望绝兮”。姜夔自度曲《扬州慢》中“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江城”。《杏花天影》中“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何处?”也正是在日暮黄昏之时,而愈发感慨因山河破碎而飘零他乡,不知“移舟将向何处”的惆怅之情。即使是夕阳西下,渔人载歌而归的《渔舟唱晚》,和渔者醉态踉跄,在暮色苍茫中哼唱渔歌的《醉渔唱晚》,也终是夕阳无限好,却是近黄昏。
从视觉上触动暮愁的场景则通常是古道斜阳、日暮落花、暮潮远帆、江上烟波、斜阳芳草、流水孤村、青山夕照等等。古道与夕阳虽然都是空间意象,但古道偏于表征悠悠长路的“远”,夕阳偏于象征倏忽时间的“迫”,日暮当归与日暮途远的矛盾对比益增旅愁。“日暮荒亭上,悠悠旅思多。”(张九龄《旅宿淮阳亭口号》)这些意象在《长亭怨漫》、《愁空山》、《祭奠》、《寒江残雪》、《古道行》等乐曲中都有细致入微的描写。
音响系列的暮愁触媒则有“夕阳疏钟”、“日昏胡笳”、“暮天孤雁”,这些都是中国古诗也是音乐中经常反复出现的音响意象,这类意象由于审美主体的“内外相感”而成为经典的暮愁触媒。军旅中,胡笳呜咽,“日晚笳声咽戍楼,陇云漫漫水东流”[77];寺庙外,钟声镗镗,“孤村树色昏残雨,远寺钟声带夕阳”(卢纶);道观里,馨声悠远,“风便声远,日斜楼影长”;长空上,孤雁唳天,“清音天际远,寒影月中微”(徐铱);小楼上,笛声引愁,“寒空漠漠起愁云,玉笛吹残正断魂”(陈允平)……
触媒还有日昏胡笳。蔡文姬《悲愤诗》中“胡笳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成为胡笳悲音意象的肇始。《李陵答苏武书》中云:“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胡笳在史书中有着悲音感动人心效果匪夷所思的记录,据《艺文类聚》载,“曹嘉之《晋书》曰刘畴曾避乱坞壁,贾胡百数,欲害之,畴无惧色,援笳而吹之,为出塞之声,动其游客之思。于是群胡皆涕泣而去。”“《世说》曰,刘越石为胡骑所围数重,城中窘迫无计。刘始夕乘月,登楼清啸,胡骑闻之,皆凄然长叹。中夜次奏胡笳,贼皆流涕。”[78]可见胡笳自古善为悲音、哀声,故古代诗人也称它为“悲笳”、“哀笳”、“寒笳”。
“日昏胡笳乱”,因为唐代边关之争接连不断,所以在唐代边塞诗的世界里随处可以听到笳声,所谓“君不闻胡笳声最悲”。(www.xing528.com)
胡笳一曲断人肠,坐客相看泪如雨。(岑参)
日暮长亭正愁绝,哀笳一曲戍烟中。(吴融《金桥感事》)
日晚笳声咽戍楼,陇云漫漫水东流。行人万里向西去,满目关山空恨愁。(杂曲歌辞《入破第四》)
何处吹笳薄暮天,塞垣高鸟没狼烟。游人一听头堪白,苏武争禁十九年。(杜牧《边上闻笳三首》)
除胡笳之外,胡琴琵琶与羌笛、觱篥与芦管,还有铜角与画角,也都是古代边疆少数民族与汉族戍守边关的将士经常吹奏以表达军旅边关愁情或传达军事信息的乐器。其中,角、笛与笳一样是黄昏时分边关将士的“流行”抒情工具,以至这些乐器吹奏的音乐在古诗中被称为“边曲”、“边声”、“暮声”。比如:“边声乱羌笛,朔气卷戎衣”(杜审言),“旌旗愁落日,鼓角壮悲风”(戴叔伦),“塞鸿过尽残阳里,楼上凄凄暮角声”(耿玮),“无定河边暮角声,赫连台畔旅人情”(无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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