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帝王陵墓几经古代知识分子精心挑选,被视为风水宝地,但毕竟是坟墓。它们远离都市,深入群山,避开良田,体现着古人朴素的环境意识。
1990年,我在拍摄《八百里秦川》专题时,开始注意散落在渭北高原上的帝陵。记得当时站在蒲城金粟山李隆基的泰陵上,放眼南望,褐色的土路在一望无际绿油油的麦田中蜿蜒曲伸。时值清明,不时有农人带着纸扎和供品寻找自家先祖的坟地扫墓。路旁石狮、石龟的底座,也成了路人歇脚的地方。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头顶手帕,带着孙子孙女在麦田中寻挖荠菜。那种特有的安详、平和、清新、自然的田园气息,比起新修的乾陵、昭陵来,别有一番风韵。
金粟山整体像一只簸箕,仿佛要把天下的粟谷都收入自己的怀中。站在山顶俯视泰陵,宽50 米、长500 米的神道,以及神道两旁的翁仲和石狮、石马与华表,增加了泰陵肃穆庄重的气氛。泰陵是千古风流皇帝李隆基亲自为自己选定的。据说,他当皇帝后每年清明必亲自去桥陵为父皇扫墓,路过金粟山时,常感叹这山气势不俗,有虎踞龙盘之态,遂定下自己千古后的葬身地。
在泰陵陪葬着玄宗的妻子杨皇后和他最为贴心的知己高力士。高力士生在广州,活在陕西,死在湖南。高力士是一位颇有才华且忠诚的宦官,深受唐玄宗的赏识。他一生服侍过4位皇帝,死后被允许陪葬皇帝,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而杨贵妃因背了“安史之乱”的黑锅,遭兵乱饮恨马嵬坡,被草草埋在泰陵以西200多公里的马嵬坡荒野中。(www.xing528.com)
唐代第八位皇帝李亨的尸骨,埋在位于礼泉县石马村的建陵。这是唐陵中石人石马保留最全最多的陵墓,也是这个拥有50 余户人家的小村村名的来历。建陵的神道现已被雨水冲刷成一条南北走向宽约400米的深沟,石人石马每尊间隔约25米,分列在深沟的两旁。神道两旁的坡地上种满苹果树,所有石像全部隐没在果树中。2010年以前,石马村的农民全都住土窑,大部分人不识字,没文化。村里仅存的一所小学,只有1 间教室,1 位老师,1间办公室兼卧室。老师叫张治学,他告诉我,全校共9名学生,分6个年级。集体在一间教室上课。他每天在这个教室里,一边给不同年级的学生讲课,一边给听过课的学生布置作业。学生们竟然没有受到影响,学习成绩名列全乡第一。我问他们有关陵墓的事情,连老师在内都说不清陵墓的主人是谁,有多少石人石马,人头马头是谁打掉的。看来,在石马村没有人关心唐代的东西,唐代的东西与他们的现实生活没有关系,毕竟那个时代离他们太遥远了。
记得是一条乡村公路,把我带到富平县的虎头山下。山下有两个连在一起的村庄,一个叫陵前村,一个叫马坡村。两村交界处有一块破碎的石碑,上面有对虎头山的描述。大意是此山像只卧虎,气宇轩昂。我抬头望去,果然像石刻描写的那样,虽是卧虎,虎头却高扬,尤其是那灰白相间的石崖,形成一环环的石链,仿佛套在老虎的脖身上,这虎头山下就是埋葬唐顺宗的丰陵。李唐以山为陵,每山都与陵主人的观念形态相吻合,似乎渭北山岭就是为李唐皇帝做陵墓而生成的。古人推崇天人合一,在这里,每座山都成为人的观念的形象诠释。一棵古老而峥嵘的柿树把我带进农民张维贤家,整洁干净的家园印证着主人的勤劳干练。张维贤介绍说:“丰陵占地9 顷18 亩,自古以来陵区农民不纳税。直到1964年社教运动后,我们才开始交公粮。”说着,他主动带我去看倒在田间的石刻。他指着残缺的石碑和华表告诉我:“丰陵的石刻很粗糙,只刻大概的样子,但很有气势。”我们看见一尊断成三截的石碑,凄凉地躺在一片花椒地里,那是清朝陕西巡抚毕沅为丰陵立的石碑。丰陵南边陵界的树林中矗立着半截华表石柱,石柱从上至下有一条指宽的裂缝,张维贤说那是雷击所致。
初夏的田野一片葱绿,麦浪在轻风吹拂下此起彼伏。或藏在麦海中、或埋在黄土中的石人石兽,远离了险恶、喧嚣和浮躁,沉默着,孤寂着,消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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