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与其他机构之关系
三礼馆由内阁特开,档案中多有“内阁三礼馆”之称可证。总裁官既以内阁大学士身份领衔纂修,而馆中人事更迭、函件往来及馆务考绩等制度,几乎无不仰仗内阁,而其中又与典籍厅关系最密。三礼馆日常办公使用典籍厅关防印信(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179140-001),书成闭馆,档案资料亦交由内阁处理,此为修书各馆通例。
翰林院与内阁同源于清初内三院,职司既分,遂专掌文事,又为朝廷储才之所,故凡遇编修书史,每派员充任纂修。詹事府本为东宫僚佐,后玄烨建储失败,乃转以记注编纂为职,所谓“翰詹一体”是也。正因如此,三礼馆纂修官自以翰詹及庶吉士为多。国子监为最高学府,非但其署官有任纂修者,即贡生、监生亦多选送入馆充誊录官。至于供事杂职,系从上述各处直接考取抽调在官服役之人。馆臣入馆、离馆信息需向吏部注册。
馆臣员缺设置、在馆考绩与离馆考取他职,亦须经吏部办理。所需公费、桌饭银两每月由户部统一拨发;纸笔等项日常一切用度均从户部领取,按年核算(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103247-001、145384-001、 103071-001)。
三礼馆与内阁下属其他书馆亦多有往来。纂修官有兼任数馆情形,也有在各馆间平行调动者,更多则是誊录、供事等员在各馆间相互借调。三礼馆曾移会八旗通志馆、一统志馆商调誊录,帮抄稿件,实录馆曾借调三礼馆供事以备亟需(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8573-001、 098616-001、 096738-001、 100054-001)。至书籍、档案,更于各馆间反复流通借阅,三礼馆开馆初期四处征集经学著作,储藏较富,后即为其他书馆借取。内阁奉敕拟编《宫史》,向各处征集史料,三礼馆亦在被征之列(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6748-001)。乾隆十二年会典馆开馆,应征调书籍更多,朝臣乃议定“《三礼》及《律吕正义》二书已成,校对将竣,从前所取书籍现存该馆,并请俟《会典》开馆后行文咨取,全数交送”。其后会典馆领到三礼馆旧存各种书籍百种左右(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6693-001、 096698-001、 206643-001)。书馆纂修与其他行政事务一样习惯循例而为,十九年闭馆前夕,三礼馆移会典籍厅请将实录馆、纲目馆所有事关封馆之奏折档、行移档一并拣发过馆,以便查办(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107516-001),三礼馆选任纂修与采集资料之经验亦为后来书馆所借鉴。至于同时各馆间有关纂修业务的学术交流,似不顺畅,彼此馆臣虽有互通声气之举,可是因各自为政,遂至难以及时协调的情形时有发生。
2.干扰纂修的制度性因素
官修书籍成功与否,总会牵涉许多方面。就人事而言,纂修官个体之学识、纂修官间人际关系及馆中氛围,都是重要因素。有关馆中氛围,已见前章论述;纂修官学识,兹事体大,本书偶有随文分析,但不拟详细展开。而从馆务层面考察影响《三礼义疏》纂修的因素,则可以收获对清代书馆制度的若干认识,如上文对文献征集利用工作中的一些弊端所作的考察。从单个个案出发,来总结群体的成功经验似嫌鲁莽;而个体的缺陷,则必然也是整体的不足之处,因此下面着重举出对三礼馆纂修工作产生消极影响的制度性因素,借此略窥清代书馆可能遇到的制度障碍。
(1)馆臣兼任数馆。一人同时参与多部书籍纂修,精力容易涣散,往往无法专注任何一书。清人对此弊端早有认识。从前修《明史》,乔莱言纂修官“或又分纂《实录》、《宝训》、《方略》、《会典》、《一统志》诸书,多不能专力《明史》”。李绂亦曾坦陈“纂修三馆已无余力,又代治他书,藉以糊口,日不暇给,遂就困惫”,则兼任数馆确实给予纂修官极大压力。但朝廷修书同时并开多馆,而馆臣率出翰林,人员既定,兼任之事恐难避免。抱怨兼任事多,似仅纂修官之个人经验,清廷并未采取任何挽救措施,终清一代,此弊普遍存在。
前文总裁条已言及当时三礼馆正副总裁均兼有他馆职务,事务繁忙,苟其非敷衍了事之辈,而事必躬亲,希图有所作为,必致苦不堪言。乾隆六年(1741)三月初一,李绂充明史纲目馆副总裁,明日便奏称“充八旗通志、三礼两馆司总裁,已惭忝窃,莫称任使”云云。书馆纂修本为临时差遣,许多馆臣自此以外,尚有其他本职工作,方苞、任启运在授礼部侍郎、宗人府府丞后,更自承职事难供,乞求别选贤能,欲专力书局,否则“忝厕卿班,而不能亲理部务,不独抚心自愧,抑且为清议所不容;叨荣书馆,而不能切究圣经,不独职事有亏,抑且惧后儒之指摘”。而无意于纂修之人,或就兼任之机另觅高枝,或则倩人代为属草,不问馆务,三礼馆之任仅成其中转跳板。(www.xing528.com)
纂修官之兼任,对修书工作影响更大。乾隆十一年(1746)开列《御制律吕正义后编》诸臣职名中,曾任三礼馆纂修者有彭维新、王文清、李光型三人;同年开列武英殿校刻十三经、廿一史诸臣职名中,更有李清植、周学健、吴绂、朱佩莲、程恂、出科联、蒋麟昌、赵青藜、潘乙震、何其睿、李龙官、叶酉、姚范、杭世骏、王文清等十余人。此辈或同时兼任,或在书馆之间平调,三礼馆臣事务繁多,无法全心全意纂修《义疏》,即此已可见一斑。据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153442-001、 177785-001),王文清雍正末来京,后荐充三礼馆纂修,二年补中书科中书,六年又入律吕正义馆,七年升任宗人府主事,八年又至武英殿校勘经史,“办理礼乐两书,朝夕未离馆”,至老父病剧需回家探视,乃不得不依次咨商各处,全部准假后才能离京。兼修情形不但影响书馆事务,更进而影响到纂修官的个人生活。
(2)馆臣频繁调动。这一方面最显著的例子是纂修官何其睿与杨述曾。上文纂修官条已据档案指出,乾隆九年(1744)三月杨述曾入馆补胡中藻缺,不知何时离馆他就,至十三年(1748)又因潘乙震告假而再次入馆,仿佛专为替补而来。另据史语所藏大库内阁档案(登录号106786-001、 237395-001),当年年底杨氏复因公出差,明年又调补宗学教习,正式离馆。杨氏早年曾预修《明史纲目》,后又纂《通鉴辑览》,所长本在史学,屡次补入三礼馆,虽颇多出力,但对成书有何实质影响,殊难确认。何其睿在馆修书,八年九月随驾谒陵,九年四月出京监考,当年返京,十二月又替补回馆,至十二年(1747)十一月外放学政,又离开三礼馆,数年内离馆多次。
馆臣调动过于频繁,势必影响馆务衔接,延迟纂修进度(三礼馆工作拖沓情形,可参前章“从几番议叙看整体进程·四阶段”条)。王文清对纂修贡献甚大,后被调至武英殿兼职校勘经史(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102725-001),对三礼馆实属一大损失。但武英殿也自有苦衷,主事者张照在乾隆七年(1742)六月七日奏折中说(第一历史档案馆藏乾隆朝军机处录副奏折,档案号03-1146-027):
方苞为总裁时,将经史分为四股办理,以周学健、陈浩、朱良裘、吕炽四人为分总。今周学健已经升任,陈浩已经革职,吕炽于四人中本属不及,惟朱良裘一人。⋯⋯至原任詹事陈浩前在武英殿办事,实为出力,因吊富户俞姓事革职,尚非贪赃坏法者比,仰恳仍令其在经史馆行走,与朱良裘同为本馆提调。又《十三经考证》向系周学健分司三礼、陈浩分司三传,伊等俱已各有稿本,若仍令二人始终其事,较之生手重办,实为事倍功半。又现在分校各员俱兼别馆行走,每以别馆事忙为辞。
生手重办自然劳而寡功,如令数人始终办理,当然会得心应手,文中“事倍功半”应是“事半功倍”之讹。张照此奏合情合理,但掣于官僚体制,恐难实行,该处借调王文清,或许就是因此奏未能获准不得已而为之。类似前任纂修官“以别馆事忙为辞”之例,三礼馆也有出现。《日讲礼记解义》在乾隆十四年(1749)左右交武英殿刊印,但直到十六年校对仍未竣工,当年元月修书处为此咨催三礼馆(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9087-001),文云:
查得《日讲礼记》一书自乾隆十四年二月内经贵馆领去校对,至今并未校准一卷咨送前来,但此书系奉旨交刻之书,理宜作速校准进呈,不便任意迟缓。今本处刊刻各馆书籍俱依限完结,惟此书经年累月,贵馆领回校对,尚未校准一卷发来,况此书系新刻之书,若不即行刷印进呈,板片必至开裂,相应再行咨催,三日内将不能校准缘由咨覆前来,本处据由预为奏闻可也。
前已提及,此书由潘永季负责,但潘氏去年十月业经奉调兵部武选司主事,脱离馆务。故修书处咨文到馆后,三礼馆提调复需致信查询。十二日午刻潘氏覆信,除略加解释外,强调“今日尚须到部(引者案:指兵部),是以不能久候”,借故推诿。
不论兼任多馆还是频繁调动,要以翰詹身份入馆之员牵涉较多。翰林院本为掌记注、纂书史之所,无论所编何书,均须输力,故而就翰林出身之纂修官来说,在哪一书馆当差并不重要,重要者乃是确保完成院中所分派之任务,能够优叙升职。翰林另一重身份是文学侍从,举凡朝廷典礼或皇帝出巡,“掌院学士列本院官名具奏,以二人从,并参用詹事府官”,即便是正在奉旨修书者,仍须请假扈从出差。至于外派监考,次数更多。其人如若得机迁转,更是飞黄腾达,如对三礼之学没有特殊感情,往往不再怀念从前纂修事业。强而有效的流动性,尽管可能成为官僚机制重要优势,但对书馆纂修事务而言,并非善举。前文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指出三礼馆纂修官中翰詹虽占有较高比重,但于实际工作而言恐未必有多少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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