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礼馆耗时十数年,纂修工作并非匀速进行。据下章分析纂修官在馆情况相关数据可知,开馆期间人员使用情况前后存在变化,显示不同时期工作紧张程度并不一致。兹拟对三礼馆整体进程作出梳理,而馆中议叙情况则是此一进程变化的风向标。
1.议叙
三礼馆隶属内阁,馆臣以翰詹为多,全馆为朝廷服务,遵从朝廷定制,计其进馆之浅深,查其办事之勤惰,分别等第,以便奖惩,是为议叙。位高者记录加级,职卑者保举授官,皆需满一定年限始得,三礼馆经历时间过长,其中有短期入馆办事,未到议叙时间者,则另派他馆补足;更多的馆臣则在闭馆之前,早经议叙。如方苞在乾隆七年(1742)三月廿一庚辰议叙,《实录》载:
大学士等奏:革职侍郎方苞,奉旨在三礼馆效力赎罪,分纂《周礼》已竣,年老患病,可否准其回籍调治?得旨:赏给翰林院侍讲品级顶带,准其回籍。
是当时《周官义疏》大体修完,故负责此经的副总裁已可告老还乡矣。惟此次议叙似专为方氏一人而发,尚未得见他人同时议叙之资料。史语所内阁大库档案中有一吏部题本(登录号209034-001),又载有此后一次议叙的情况:
钦遵查本馆自乾隆元年开馆以来,所有总裁、提调、收掌、誊录、供事等官,除内有已经病故者不开外,应将现在及曾经在馆各员分别等第造册,移送查办等因前来。查乾隆四年六月内八旗志书馆告竣,经臣部按照该馆所开等第分别定议。今三礼馆书成告竣,钦奉谕旨,著交臣部议叙,谨照八旗志书馆议叙之例,按等分别列款定议:
一、八旗志书馆告竣议叙总裁官各加二级。今三礼馆告成,应将大总裁官大学士伯张,副总裁官兵部尚书彭维新、刑部尚书汪由敦、两江总督尹继善、江苏巡抚陈大受、福建巡抚周学健等照例各准其加二级。再,此内兵部尚书彭维新任内有降三级留任一案,应将议叙所加二级,准其抵降二级,仍带降一级留任;江苏(引者案:原误作岳)巡抚陈大受任内有降三级留任一案,又降一级留任一案,应将议叙所加二级,准其抵降二级,仍带降二级留任。副总裁官赏给侍读品级回籍方苞、原任内阁学士休致李绂,应准其加二级注册。
一、八旗志书馆告竣议叙一等纂修、提调现任等官,俱应准其加一级。今三礼馆告竣,应将列在一等之提调官内阁侍读文绶、翰林院侍读双庆、纂修官宗人府主事王文清、翰林院编修吴绂、何其睿、翰林院编修广西学政官献瑶、工部司务蔡德晋、国子监助教潘永季等七(引者案:似当作八)员,照例准其于现任内加一级。纂修官原任同知□□□兴化府通判事降三级□后经休致吴廷华应准(引者案:下残)
一、八(引者案:下残)
档案所载乃三礼馆议叙的重要条规。在此之前,这一题本尚引及乾隆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1746)奏折一份,其中建言“在事诸臣,除臣等总裁官不敢仰邀议叙外,其余提调、纂修以下人员,可否邀恩吏部议叙”云云,当日奉朱批,全部在馆人员俱著交部议叙。据此,则上述三礼馆议叙条规亦当定于十年年底或稍后一段时间,惟其残缺不全,部分议叙一等及所有二等以下之馆臣的情况今已无由得见,最是遗憾。
史传关于三礼馆臣议叙的资料更属有限,只能对上述条规进行局部补充,并无实质改变。《澄怀主人自订年谱》记述张廷玉议叙加二级在乾隆十一年(1746)三月,正是上述档案之后数月,提供出他个人议叙施行的相对准确时间。宋邦绥议叙在乾隆十一年闰三月,奉旨记录二次(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121794-001)。上引吏部题本中有潘永季之名,知其应在彼时予以议叙,然而据其自述,其议叙在乾隆十二年十二月,整整晚了两年之久。案潘永季负责《日讲礼记解义》工作,弘历撰作该书序言,署十二年二月初一日,应为纂修大体结束、成书上奏之后所写,则潘永季十二年底议叙亦属可信。又如上引档案损坏无考者,有吴廷华,据其行状,则“录叙加一级,例授朝议大夫”,事在乾隆十五年(1750)前;王士让亦议叙一等,旋预谒选,十三年(1748)春出为湖广 州判官;而陶敬信议叙,得陕西怀远县训导,似乎很快便赴任。诸人议叙之后尚须归班铨选,受职早晚有异,故记载时间不一。王文清有诗自诩“圣主纪勋名第一”,极其得意。核诸档案,王氏的确列名议叙纂修官首位,可以想见议叙条规中之排名次序亦自有其内涵。誊录等官待遇不殊,乾隆十二年(1747)陆瓒授保德州吏目,他如杜兆丰拣发贵州州同,黄可泰授主簿,姜绣授章丘县县丞,史奕环授卫辉府通判,而万秋期则铨除县丞不赴。
以上仅考得乾隆七年顷与十年底和十二年前后几番议叙情况,十九年闭馆之际亦当有议叙举措,惟未见档案,详情不得而知。据此观之,三礼馆纂修工作并非一气呵成,而是间有波折。起承转合,当细加分别。
2.四阶段
由上述先后议叙情形,从人事安排和馆务角度着眼,结合具体纂修工作进度,可将三礼馆整体进程大致区分为四期:乾隆六年以前为第一阶段,七年至十年为第二阶段,十一年至十三年《义疏》基本定稿为第三阶段,此后至十九年闭馆为第四阶段。
第一阶段从三礼馆设立与筹备馆务开始。纂修初期,各项工作均需制定框架,总裁官讨论拟定纂修体例与工作规程,并主持收集文献,交馆臣检读,准备草具《义疏》稿件。随后各经各人即投入纂修工作,直至《周官义疏》基本修成,三礼馆前期人事与馆务告一段落。馆内诸多重要馆臣均在这一时期去世或离馆。
方苞虽于乾隆七年议叙,而《周官》稿本实际已在去岁修成。六年秋间,纂修官钟晼回乡。钟氏为方苞纂修《周官》得力干将,此时离馆,说明纂修工作应已大体结束。本年岁杪,稿本已进呈御览,方苞七年致信陈大受谓:(www.xing528.com)
去腊已进《周官》,颇蒙嘉许。将以三月中告归营葬。
关于“颇蒙嘉许”,时人有云,“上流览兼旬,命发刻,一无所更”。“一无所更”或是实情,因为弘历此时似乎尚未提起兴趣,像后来对待《四库全书》的态度那样对《三礼义疏》吹毛求疵;至于“发刻”,尚需时日。方苞自云“分纂《周官》已经告竣进呈”,又称“年近八旬,常患疾痛,自去秋以来,日甚一日,少用思虑即怔忡不宁,实难支持”(第一历史档案馆藏乾隆朝军机处汉文录副奏折,档案号03-0067-041),遂作归计。信中言“三月营葬”,是因方苞兄子道希亡故,方氏遂于四月离都,从此再未踏入京城半步。方苞在馆中地位特殊,他的离开,标志着三礼馆纂修第一阶段的落幕。
乾隆七年三月廿一日,总裁奏称,除《周官》外,其他二礼纂修仍在进行(第一历史档案馆藏乾隆朝军机处汉文录副奏折,档案号03-0067-041)。乾隆八年八月间,三礼馆因办理《义疏》副本,需要选拔誊录及供事杂职,似正稿本纂修已接近尾声(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9780-001、 094332-001、 094330-001)。转年年中,纂修官吴绂为友人作寿序一篇,其中提及“今兹夏日,礼书亦稍就矣”,也可证明。至十年十二月,三礼稿件均已略备,遂奏交总裁阅看、进呈,旋乃发现诸稿相互之间未能整齐划一,纂修出现问题。《实录》该年(1746)该月二十七日甲子条载:
大学士张廷玉等奏:本月二十四日三礼馆恭进《仪礼、礼记义疏》,奉旨交臣等阅看。但查该馆奏内,据称《三礼义疏》卷帙浩繁,开馆迄今,总裁屡易,前进《周礼义疏》中有抵牾驳杂之处,尚须重加厘正。该馆既有此奏,则此《仪礼》、《礼记》与《周礼》恐有异同,应请并发该馆互加校正,校毕遵旨详加阅看,以归画一。得旨:著张廷玉、高斌会同该馆办理。
此中言及“本月二十四日三礼馆恭进”二经《义疏》,同时所上奏折即载在前述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209034-001)中,略谓:
吏部(引者案:“部”字原阙,据文意补)题为恭进《仪礼、礼记(引者案:“礼记”二字原残)义疏》,仰求钦定事。议得内阁三礼馆咨称:本馆具奏内开臣等奉旨编纂《三礼义疏》,除《周礼义疏》四十卷、《考工记义疏》五卷于乾隆六年业经进呈交出存馆外,所有《仪礼义疏》四十二卷、《礼记义疏》七十八卷俱已纂辑告竣,并《周礼图》四卷、《仪礼图》八卷、《礼记图》五卷俱经缮写绘画校对完备,装成一十九套,恭呈御览。
可知此时《三礼义疏》确已大体竣工。张廷玉等所上奏折正欲邀功,也开始裁汰馆臣(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5877-001),不想竟生波折,稿件质量未能过关,只得发回重校。此时进呈,颇显仓促,但三部《义疏》连同礼图稿件第一次全部上缴,标志纂修工作大体完成,因而当以此为纂修第二阶段。是年十二月廿四日恭进《义疏》,与二十七日上谕详加阅看两事,即为第二、三阶段之分野。
第三阶段,三礼馆致力于校对、改正稿件,先是预计于十一年八月告竣,又推延至九月、十一月稍后,因张廷玉、高斌审查意见到十月才发下,而《日讲礼记解义》与《周官义疏》尚需奏呈预览,故馆中档案虽屡言“垂成”,又说“封馆在迩”,但一直没有结束工作(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24807-001、 099969-001、 103033-001、 103148-001)。前引内阁大库档案(209034-001)提到三礼馆乾隆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奏折还说:
《日讲礼记解义》一书,前经原任尚书徐元梦奏明,俟《三礼》修成之日在馆办理。今已具草稿二十卷,容臣等详加校阅,约计数月之功,可以全竣。本馆向有纂修官九员,誊录十四名,供事八名。今全书告成,惟覆校《周礼》及《日讲礼记》二书,毋庸多人在馆,致滋糜费,容臣等酌量留馆数人办理。
由此可知,三礼馆最初工作安排,是在《义疏》编纂完竣之后再进行《日讲礼记解义》的整理,不过,在纂修期间已经陆续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草稿,现在三部《义疏》即将大功告成,馆中主要工作就是覆校《周官义疏》,厘正《仪礼义疏》、《礼记义疏》和继续整理《日讲礼记解义》了。此时,三礼馆内事务业已不像最初纂修之时那般忙碌,各类馆臣陆续减员,原用参考书籍开始往其他书馆调拨(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6693-001、 206643-001、 179139-001)。期间弘历撰作《日讲礼记解义》与《三礼义疏》御制序两篇,分别在与十二年二月初一与十三年十月初一,当即馆臣将二书稿本进呈御览之际,则此时三礼馆之修订、编校应已完结,工作重点转向刊刻及校对印本。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日以前,三礼馆已将《三礼义疏》清稿25套及御制序一道7页拨付武英殿修书处(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2117-001)。今国图藏有《义疏》清钞本一种,中署“丁卯六月初九日”,当即此十三年完成之清稿,详见下章“关于《义疏》稿本”的说明。
最后阶段,三礼馆已不再大幅度改动正文,转而与武英殿共同致力于校刻《义疏》。惟校刊工作甚为拖沓(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8540-001、 098543-001、 103168-001),前后耗时几达六年。三礼馆先将36卷《义疏》稿件交武英殿修书处发刻,不足全部数量之五分之一,十六年六月上旬已刻好其中33卷,而三礼馆仍未将其余一百多卷送来,连已刻样本也没校对,还需武英殿咨催:此书悬日既久,又卷帙浩繁,理宜作速办理,尚恐迟滞⋯⋯若不速为咨送刊刻,非但匠人现在束手无营,即进呈亦无期矣!不到三个月,武英殿又刻好十余卷,不可谓不快,而三礼馆既未续送待刻之稿,亦不校正已刊之卷。乾隆十七年时,武英殿陆续将《三礼义疏》182卷付刊,交三礼馆分次领回,迟至十八年八月仍未校对完毕。武英殿遂不得不再次咨催:
《三礼义疏》一部,计一百八十二卷,经本处刊刻全竣,于乾隆十七年间贵馆陆续领回校对,至今数月有余,尚未全行校准发来。但本处写刻书籍俱有定限,今《三礼义疏》一书既经刻竣,理宜呈览,未便迟缓,相应咨催贵馆,希速校准,咨送过殿,以便办理刷印。再查本馆书籍告成,所有应入总裁、纂修各员职名并本处监理三衔以及监造各员职衔移会请旨附入,今《三礼义疏》职名尚未载入,希贵馆于奏请附入之时先行移会本处,以便办理可也。
甚至奏请诸臣职名一事都需武英殿提醒,此项工作竟似由武英殿修书处主导;对比武英殿之急切,三礼馆颇显消极怠工。《日讲礼记解义》于十四年春刊刻完竣,旋由武英殿发回三礼馆进行校对,然而可怪者,直到将近两年之后,馆中并未校准一卷(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3190-001、 099087-001、 237328-001;另参下章“干扰纂修之制度性因素”条)。随后经三礼馆内火速补救,亟送改刻之书六十卷请武英殿照改,不出半月,武英殿即已改定发回,请再行校对(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98542-001),办事效率远比三礼馆为高。责任在谁,已昭然若揭。
三礼馆真正停止运作,在乾隆十九年。闰四月初,馆臣开始筹备封馆事宜,五月初一遣散在馆人等、停止支取桌饭银两,六月初一正式闭馆(史语所藏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107516-001、 095275-001、095276-001)。至此,创始于乾隆元年之《三礼》纂修事业宣告结束。闭馆时议叙等事详情,因档案有缺,今亦莫睹。
后章“纂修官入馆、离馆变化趋势表”明确显示纂修官入馆时间能够区别为三个阶段,与此处对三礼馆纂修进程之划分大致相合,其第三阶段涵盖此处第三、四阶段。开馆期间一直有纂修官陆续入馆,而以前期较多,后期渐趋零散,从整体进程来看,纂修工作亦呈前紧后松态势,《周官义疏》六年具稿,余者十二、三年亦成,而校刊成书竟又花费数年。其间缘故,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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