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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奥义:解读三哲学先知

更新时间:2025-01-18 工作计划 版权反馈
【摘要】:“知识”与“精神”,意蕴相关而关系模糊,“知识”与“时代精神”亦然。其实仅仅是当时的“先知时代精神”。激进反叛的“时代精神”,必非真正的“时代精神”,必属“先知时代精神”,是时代精神的制高点。“先知时代精神”与“学院时代精神”相较,显得离经叛道;“先知时代精神”与“大众时代精神”相较,显得大逆不道。

“知识”与“精神”,意蕴相关而关系模糊,“知识”与“时代精神”亦然。本文跳出庄学樊篱,从“知识”入手,考察“精神”、“时代精神”等一系列相关名相,尝试为轴心时代的哲学先知庄子,在人类精神史中找到恰当位置。

人类的“知识”生产,一般要经过个人“新知”、小众“共识”、大众“常识”三个阶段。

其一,个人“新知”阶段,即“知识”生产的开发、设计阶段。

先由论者提出“新知”提案,对已有知识存量即“常识”,提出补充、修正、质疑、挑战,提案提交知识界——相当于“知识议会”。广大读者相当于知识选民,虽不直接参加知识议会的辩论,但其反馈对知识议会具有极大影响力。

其二,小众“共识”阶段,即“知识”生产的决策、投产阶段。

知识界对“新知”提案予以探讨,辩论,赞成,反对,或沉默。大部分“新知”提案,会被知识界多数否决,主要原因是大部分“新知”提案价值有限,次要原因是知识界通常比较保守——这有利于传承文明,但不利于推进文明,不过盲目的激进确实不如审慎的保守。沉默类似于否决,相当于知识界多数投了弃权票。知识界通常仅仅运用已有知识存量即“常识”来否决“新知”提案,只有社会状况发生剧烈变动、固有知识系统之权威性遭到普遍质疑的特殊时期,才会以采纳某一“新知”提案的方式,否决其他“新知”提案。补充、修正“常识”的“新知”提案,较易获得通过。质疑“常识”之局部的提案,较难获得通过。挑战“常识”之总体的提案,最难获得通过。获得通过的“新知”提案,在进一步补充、修正之后,将在知识界内部形成小众“共识”,于是知识新产品基本成型,可以投产问世了。

其三,大众“常识”阶段,即“知识”的市场推广、零售消费阶段。

知识界小众达成“共识”之后,“新知”就开始向知识界以外传播普及,直到成为大众皆知的“常识”,融入已有知识存量为止,其重要标志是进入大、中、小学教材,类似于进入专卖店、超市、百货公司。中小学教育的主要目标,是向受教育者普及已有知识存量的基础部分,使之成为全民“常识”,通常不注重对“常识”提出补充、修正、质疑、挑战。但是理想的中小学教育,必须培养质疑精神,不能让受教育者盲信“常识”。大学教育则必须具有双重目标,既要向受教育者进一步普及“常识”的纵深部分,又须着重训练受教育者补充、修正、质疑、挑战“常识”的能力,为知识界培养新成员。

每一位知识界成员,既是有权批评其他成员提交的“新知”提案的议员,又是有权提交“新知”提案的论者。“论者”与“议员”,异名同实。知识议会的新陈代谢,促进着知识生产的升级换代和良性循环,兼顾传承文明的知识生产和推进文明的知识再生产。不直接从事知识生产和再生产的人们,是知识产业的消费者和受益者,也是知识议员的选民和监督者,同时又从事着其他物质产业的生产和再生产,与知识产业形成有机互动和良性循环。

人类知识日益丰富和准确,人类文明日趋完善和高级,循环往复地传承,永无休止地推进。人类就这样成为万物之灵长,造化之奇迹。

“知识”生产分为三个阶段,因此处于三个阶段的三种“知识”,都有可能被视为“时代精神”。于是每一时代,均有三种未必相容甚至相互冲突的“时代精神”。

知识生产第一阶段的“新知”提案,通常保存在个人著作里,不仅大众不知,连知识界也少有人知。在无数的个人著作中,极少数“新知”提案将会或顺利或艰难地通过后面两个阶段,在后一时代成为受过大学教育的知识界小众之“共识”,并在更后时代成为受过中小学教育的大众之“常识”。然而这些个人“新知”在问世之初,就会被极少数人大大超前地命名为“时代精神”,其后时代的共鸣者,也会追认其为当时的“时代精神”。其实仅仅是当时的“先知时代精神”。

知识生产第二阶段的知识界小众“共识”,通常保存在大学教材里,受过大学教育的知识界小众已不陌生,但是未受大学以上教育的大众仍很陌生。这些知识界小众“共识”之一部分(不可能是全部),在后一时代会成为受过中小学教育的大众“常识”,然而这些知识界小众的“共识”,也会被知识界小众稍稍提前地命名为“时代精神”,其后时代的共鸣者,也会追认其为当时的“时代精神”。其实仅仅是当时的“学院时代精神”。

知识生产第三阶段的大众“常识”,通常保存在中小学教材里,受过中小学教育的大众已不陌生。无须超前命名,也无须事后追认,每一时代的大众“常识”,就是真正的时代精神——“大众时代精神”。

“先知时代精神”的基本品性是激进和反叛,由于站在人类知识最前沿,所以全盘批判“学院时代精神”和“大众时代精神”。学院把“新知”转化为“共识”时,必将充分过滤其激进性。大众把“共识”接受为“常识”时,又将充分过滤其反叛性。从未有过激进反叛的“常识”,更未有过激进反叛的“时代精神”。激进反叛的“时代精神”,必非真正的“时代精神”,必属“先知时代精神”,是时代精神的制高点。

“学院时代精神”的基本品性是激进与保守的折中,由于已经部分吸纳了前一时代的“先知时代精神”,并致力于补充、修正、完善、发挥、传播、普及,所以不自知保守,反而以进步自居。在社会变革期,“学院时代精神”会暂时具有貌似“先知时代精神”的激进反叛表象,甚至比社会稳定期的“先知时代精神”更激进更反叛;一旦社会变革期过去,“学院时代精神”就会复归其保守品性,在时代精神的制高点和最低点之间游移不定。

“大众时代精神”的基本品性是怠惰和顽固,由于其知识水位落后于“先知时代精神”两个阶段,落后于“学院时代精神”一个阶段,因此不加批判地反感“先知时代精神”,又不加批判地仰慕“学院时代精神”。“大众时代精神”是真正的“时代精神”,然而最缺乏精神内涵,是时代精神的最低点。

“先知时代精神”与“学院时代精神”相较,显得离经叛道;“先知时代精神”与“大众时代精神”相较,显得大逆不道。

“学院时代精神”与“先知时代精神”相较,显得保守落后;“学院时代精神”与“大众时代精神”相较,显得绝对权威。

“大众时代精神”与“先知时代精神”相较,显得愚昧无知;“大众时代精神”与“学院时代精神”相较,显得纯朴可爱。

每一时代均有共时性的三种时代精神,但是不同时代会把共时性的三种时代精神之一,视为本时代的时代精神。那么我们所处的时代,视共时性的三种时代精神之哪一种为时代精神呢?欲回答这一问题,必须先对我们所处的时代下个定义:大众传媒时代。

大众传媒热衷于高举“时代精神”大旗,而其宣扬的“时代精神”,一定属于共时性的三种“时代精神”之一。只要弄明白我们所处时代的“时代精神”,属于共时性的三种“时代精神”之哪一种,也就弄明白了大众传媒所宣扬的“时代精神”,属于共时性的三种“时代精神”之哪一种。

人类精神史,可以分为三大时代:前传媒时代,小众传媒时代,大众传媒时代。三大时代,对共时性的三种“时代精神”之选定,完全不同,依次递降,而且与历时性的三种时代精神,正好一一对应。

前传媒时代,个别先知的“新知”就是“时代精神”。其他人要么没有“精神”,要么是先知精神的无条件追随者,相当于没有“精神”,所以前传媒时代就是先知时代。

小众传媒时代,小众或精英的“共识”就是“时代精神”。其他人要么没有“精神”,要么是小众精神的无条件追随者,也相当于没有“精神”,所以小众传媒时代就是精英时代。(www.xing528.com)

大众传媒时代,大众的“常识”就是“时代精神”,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精神”,整个时代都没有“精神”。

先知时代没有传媒,然而尽人皆知谁是先知。

精英时代有了小众传媒,然而不仅大众不知道谁是先知,连精英也不知道谁是先知,即便偶然知道也视为有病,因为先知已经“不符合时代精神”,也就是不符合精英精神,所以先知被边缘化了。

大众传媒时代的传媒已经彻底大众化,然而大众除了继续不知道谁是先知,甚至也不再知道谁是精英,即便偶然知道也视为有病,因为精英已经“不符合时代精神”,也就是不符合大众精神,所以精英也被边缘化了。

任何时代都有先知和精英,而且任何时代都需要先知和精英。然而精英时代却是先知时代的精神递降,大众传媒时代又是精英时代的精神递降。由于先知在精英时代被边缘化,因此精英时代的先知由精英扮演——当然是伪先知。而精英在大众传媒时代也被边缘化,因此大众传媒时代的先知和精英由庸人扮演——当然是伪先知和伪精英。

在大众传媒时代,伪先知成了大众的精神医生,伪精英成了大众的精神牧师。然而伪先知和伪精英像大众一样毫无“精神”。大众固然追随伪先知和伪精英,竭尽全力媚雅,但是伪先知和伪精英同样追随大众,竭尽全力媚俗。三者相互追逐,像无头苍蝇一样六神无主。大众传媒所宣扬的“时代精神”,就是“大众精神”。大众传媒高举的“时代精神”大旗,就是没有“精神”。

“常识”同样分为三个层次:精神先知的常识,未必是知识小众的常识。知识小众的常识,未必是普通大众的常识。甚至普通大众的常识,也未必是知识小众、精神先知的常识——不过他们并非不知道,而是视为“迷信”。

“常识”就是一切迷信的大杂烩。每个时代的大众常识,都包含着自古以来的迷信和最新时代的迷信。迷信与已有知识存量几乎是等价物。尽管任何个人都不可能掌握全部已有知识存量,但是每个人的知识都是已有知识存量的一部分,因此每个人掌握的“常识”,就是每个人固守的“迷信”。

与常识分为三个层次一样,迷信也分为三个层次。普通大众的“常识”,其核心是古老的“迷信”。知识小众的“共识”,其核心是当代的“迷信”。而少数先知的“新知”,又将成为未来的“迷信”。

“迷信”并非贬义词,正如“常识”并非褒义词。两者互为对词,又互相转换,是知识史之不同阶段,对同一知识的不同判断。先知的“新知”,尚未被视为“知识”,仅仅被视为“独到见解”,甚至被视为“奇谈怪论”。先知的“新知”一旦推广为小众“共识”,就成了“知识”。小众的“知识”一旦普及为大众“常识”,就成了“迷信”——不过此时尚未被视为“迷信”,要到后一时代才被视为“迷信”,尽管它已具备了“迷信”的全部特征:不可质疑,不许挑战。

大众常识,是当代迷信的总和。小众常识,是当代知识的总和。先知常识,是当代反叛的总和。由于知识小众的知识比大众领先一个时代,先知的知识又比知识小众领先一个时代,因此大众信奉的当代常识,往往被知识小众视为古老的迷信,认为应该破除迷信,用更新锐的知识予以更新。知识小众信奉的新锐知识,往往又被先知视为当代的迷信,认为应该破除迷信,以更新锐的思想予以升级。每个人的知识结构,都是知识与迷信的混杂,其知识可能是最新锐的,其迷信却可能是最古老的。既可以说教育是传授知识,也可以说教育是灌输迷信。两者几乎是同一件事:教育在破除古老迷信的同时,也在灌输当代迷信。

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福柯说:“知识就是权力。”其实常识比知识更有力量,更有权力;迷信又比常识更有力量,更有权力。因此知识的力量就是迷信的力量,知识的权力就是迷信的权力。知识与迷信的博弈,一开始常常是迷信获胜,然而知识最终会战胜迷信,于是知识又成了新常识、新迷信,从而成为更新锐知识的对手。

知识一旦成为常识,就所向披靡,任何对常识的质疑和挑战都要冒巨大风险。常识一旦成为迷信,就战无不胜,尽管它依然叫“常识”,但已成了不可质疑、不许挑战的绝对权威。只要是“常识”,那么你若是不知道,就应该羞愧,若是不赞成,则被千夫所指。当常识作为知识破除了旧迷信之时,常识是知识的结晶,社会进步的动力;当常识本身变成了新迷信之时,常识就是迷信的渊薮,社会进步的阻力。

随着时代进步,古老迷信会被部分扬弃,但是不可能全部扬弃,很多迷信亘古不变,然而知识却不可能亘古不变。无数的迷信,自古至今被大众信奉;而无数的新知,又不断加固着迷信的城墙。没有知识,人类就不会进步;没有迷信,人类就不会进步得如此缓慢。人类固然凭借知识获得了极大的物质进步,然而又由于固守常识和迷信而精神停滞。一方面,知识增量强劲推动着物质的飞速进步;另一方面,知识增量却难以改变精神的亘古如斯。因为物质和财富可以积累并直接传代,而知识与精神可以积累却无法直接传代,每一代人,每一个人,都必须从零开始学习知识,逐渐获得精神——或曰“灵魂”。直接继承物质遗产是轻松愉快的,因此没有人会拒绝成为物质遗产的继承人;然而间接继承精神遗产却是艰难困苦的,因此许多人拒绝成为精神遗产的继承人。于是随着知识增量导致的物质日益丰富,越来越多的人被物质泯灭了精神,越来越多的人用物质埋葬了灵魂。

时代精神的三阶段递减,与物质生产的三阶段递增相应:先知主导的前传媒时代,是物质极端贫困的上古时代。精英主导的小众传媒时代,是物质相对丰富的中古时代。大众主导的大众传媒时代,是物质更为丰富的近现代。

在物质极端贫困的上古时代,全部物质在全民之中平均分配的结果是贫困,所以平均分配根本不可能,必须用知识和精神分出高下等第。只有极少数上等人能够得到多于全民平均分配的份额,摆脱物质贫困;极大多数人只能得到少于全民平均分配的份额,陷入物质赤贫。因而摆脱物质赤贫成了学习知识、培养精神的最大动力。在学习知识的过程中,极少数人中的极少数,不再以摆脱物质赤贫为目标,他们通过学习知识达至精神制高点,成了轴心时代的伟大先知。

在物质相对丰富的中古时代,全部物质在全民之中平均分配的结果依然是贫困,平均分配依然不可能,仍然必须用知识和精神分出高下等第。但是能够得到多于全民平均分配之份额、摆脱物质贫困的不再是极少数人,而是数量略有增加的小众即精英。不能跻身小众即精英阶层者,只能得到少于全民平均分配的份额,陷入物质赤贫。由于跻身数量略增的小众即精英阶层,比跻身数量极少的先知容易得多,因而尽管摆脱物质赤贫依然是学习知识的最大动力,但是无须达到先知时代的精神制高点,只要成为小众和精英就行。于是精英们学习知识、培养精神的进取心下降,小富即安,惰性适时而至。

进入物质更为丰富的近代以来,全部物质在全民之中平均分配的结果不再是贫困,因而平均分配已经可能而且有过大规模社会实践,比如始于二十世纪初、终结于二十世纪末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但是事实证明效果不佳,效率低下,不利于生产力发展。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平均主义幻想已被全人类普遍抛弃,但是公平原则由于大众力量不断增强而日益得到体现,因此在不平均的物质分配中哪怕仅仅得到较低的份额,也未必陷入赤贫。对于二十一世纪以后的民众而言,摆脱物质赤贫不再是学习知识、培养精神的最大动力。即便连小众、精英的有限知识水准、相对精神高度也达不到,受惠于生产力之高度发展和分配之相对公平的大多数人,照样可以摆脱物质赤贫。于是不爱学习知识、拒绝培养精神的“天之戮民”大面积出现,精神懒汉甚至以无知为荣,人类的精神进取心普遍下降,惰性大获全胜。

进入现代以来,先知受到嘲笑,精英遭到奚落,绝大多数人全面放弃了精神追求。不要说达至精神制高点的真先知,即便是仅及精神中流的真精英,也被大众视为对其贫乏知识、孱弱精神、空虚灵魂的羞辱。大众不会振奋精神,不会改变怠惰,只会把真先知甚至真精英视为“不符合时代精神”的大众之敌。只有谄媚大众的伪先知、伪精英,才会成为大众之友、大众情人,乃至大众偶像。

物质贫困时代盛产身体奴隶,物质丰富时代盛产精神奴隶。在大众传媒时代,身体奴隶制日益受到谴责,精神奴隶制却日益得到强化。崇拜伪先知,迷信伪精英,是大众传媒时代的普遍现象,知识贫乏、精神孱弱、灵魂空虚的影星、歌星、富人、名人、罪犯、媚俗者、无耻者、跳梁小丑、哗众取宠者、作奸犯科者,无不成了大众偶像。然而大众偶像不再具有先知时代、精英时代的偶像所具有的精神高度,因而大众对其毫无敬意。大众传媒时代的大众偶像,实为大众玩偶,因此大众对待“偶像”如同对待“玩偶”:窥其隐私,玩于股掌;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反叛原本只有在精神制高点才有可能,然而大众传媒时代的反叛却从精神最低点发起。真正的精神反叛,是把人类精神向更高的制高点推进:谁的精神制高点更高,谁就获得更多的人们爱戴,谁就获得更高的精神荣誉。大众传媒时代的反叛,却是降低人类精神高度的权力反叛:谁的精神制高点更低,谁就获得更多的大众拥戴,谁就获得更大的物质利益。

在知识增量急剧提高的表象之下,精神死了,先知疯了,精英病了,大众赢了。从未赢得如此全面,从未赢得如此彻底。大众传媒和大众偶像,正在把人类精神推向没落。在大众的凯歌声中,蒙昧主义正在收复失地,悖道文化正在卷土重来。[1]

【注释】

[1] 本文刊《书屋》2006年1期,今已修订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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