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200年是辞赋的黄金时代,汉赋在状物叙事上带有铺陈夸张的特点,比如枚乘的《七发》,其中“曲江观涛”十分精彩: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
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
客曰:“不记也。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内云,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
作者用各种比喻描写涛景及其变化,绘声象形,淋漓尽致,奇观满目,音声盈耳。读时就像横无际涯的大海怒涛向眼前猛袭而来,确是令人神往。
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描绘天子纵猎和观乐的场面,意境雄浑,异彩纷呈:“鼓严簿,纵猎者,河江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殷天动地,先后陆离,离散别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颢天之台,张乐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虡,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这是对“上林”——天子园囿中山水草木,飞禽走兽,宫馆园林固态资源的瑰丽进行描绘,而且对动态资源,即天子与群臣纵猎宴乐的阔大与奢靡进行了具体细致的描摹。
唐代文赋大家辈出,有关旅游题材的文赋艺术价值极高,初唐四杰之一王勃的《滕王阁序》叙写江西南昌滕王阁的景观:“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非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翔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作者不仅写该楼襟江带湖,控荆引越的形势,而且写出危楼高耸,下临赣江,远览山川,俯瞰城府的壮阔,还写出山川的旷远,市井的繁华,舟楫的众多,渔歌、雁声的情趣。
柳宗元极善写佳山秀水,他的《永州八记》历来有“山水屏条”之称,如《钴鉧潭西小丘记》:“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作者写出了石数之多,石态之奇,且化静为动,写出了石头的情感,石头的灵性。(www.xing528.com)
晚唐杜牧的《阿房宫赋》为散文式的赋,文姿飞扬,风采潇洒:“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宋代的游记散文成就很大,这首先是赖于欧阳修等人提倡诗文革新,倡导“文章所宗,必以理实为要”。于是一批状物写景的游记散文写得摇曳多姿。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写出了在洞庭湖边岳阳楼上观看洞庭湖的乐趣:“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耀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该文墨蕴彩色,恣肆淋漓,由事入景,由景生情,由情化理,历来脍炙人口。
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写安徽滁州琅琊山的醉翁亭,亭本平常,但一经巨匠渲染,意境迥然不同:“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该文写出醉翁亭山水相映之美,朝暮变化之美,四季变换之美,动静对比之美,清新秀美,刚健婉转。
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以全新角度写探险之游和哲理之思:“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予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予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乎游之乐也。”作者不是纯客观地描绘山水,而是写游山探奇的感受,提出了“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要达到这个境界,就必须有志、力、物三个条件。这两点见解至今还指导着旅游者不畏艰难险阻,勇攀奇伟境界。
苏轼的游记散文自成风格,他的可贵总是对景观进行直接的观察和体验,这种务实求真的作风使他的散文艺术性极高。《石钟山记》是其游记代表作之一,他和儿子苏迈乘舟月夜游石钟山:“至其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有景有情,有声有色,有缓有急,波澜起伏,笔法的灵活多变,正是东坡文人兼画家才能以写意画的笔法入文,具有摄人心魄的感染力。
值得注意的古代散文中有一支是科学小品文,郦道元的《水经注》、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徐霞客的《徐霞客游记》,不仅具有传统游记所具有的人文意趣,而且还具有传统游记少见的科学精神。其中有关山水风物的记叙着重在地质地貌的观察分析,具有精确性和严肃性,可贵者又非平板、枯燥说教,而是以诗的语言精细形象描述,增添了文章奇丽迷蒙的色彩。
国人注重天人合一,重视自然对人事的影响,不太留意客观规律的发现,因此在旅游中倾向于捕捉人心对自然的感受,但随着时代的推移,中国人也日益重视旅游对科学技术考察的作用和价值。比如我国不仅有诸多的园林,而且还产生过造园专著,其中最著名的是明代计成的《园冶》。计成是吴江造园专家。明末,仪征巨富汪士衡恭请为其设计建造寤园。园如同一幅山水画,四方八面的名士无不夸奖,很多人建议他将造园之法记述,传诸后世。计成于崇祯辛未年(1631),在寤园扈冶堂写下了世界上最早的一部造园专著《园冶》,全面总结了造园的经验,系统论述造园艺术。其中不少插图,实例取之于寤园。《园冶》21世纪初传入日本、西欧各国,计成被国外专家学者尊为造园鼻祖。如《园冶》说:“凡结林园,无分村郭,地偏为胜,开林择剪蓬蒿;景到随机,在涧共修兰芷。径缘三益,业拟千秋,围墙隐约于萝间,架屋蜿蜒于木末。山楼凭远,纵目皆然;竹坞寻幽,醉心即是。轩楹高爽,窗户虚邻;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烂漫。梧阴匝地,槐荫当庭;插柳沿堤,栽梅绕屋;结茅竹里,浚一派之长源;障锦山屏,列千寻之耸翠,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刹宇隐环窗,仿佛片图小李;岩峦堆劈石,参差半壁大痴。萧寺可以卜邻,梵音到耳;远峰偏宜借景,秀色堪餐。紫气青霞,鹤声送来枕上;白苹红蓼,鸥盟同结矶边。看山上个篮舆,问水拖条枥杖;斜飞堞雉,横跨长虹,不羡摩诘辋川,何数季伦金谷。一湾仅于消夏,百亩岂为藏春;养鹿堪游,种鱼可捕。凉亭浮白,冰调竹树风生;暖阁偎红,雪煮炉铛涛沸。渴吻消尽,烦顿开除。夜雨芭蕉,似杂鲛人之泣泪;晓风杨柳,若翻蛮女之纤腰。移竹当窗,分梨为院;溶溶月色,瑟瑟风声;静扰一榻琴书,动涵半轮秋水。清气觉来几席,凡尘顿远襟怀。”此处既涉及中国造园艺术哲学:“情中之景,景中之情。”又从人的审美的空间意识,借景、造景、联景等方面写出了建造园林必须照顾人们的传统欣赏习惯和个性审美差异。文字也极其富丽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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