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释文】孔子说:“治理国家奉行德治,就会像北极星一般,在其位置上有众多星辰环绕着它。”◎北辰:北极星,亦称北枢、天枢。《晋书·天文志上》:“北极五星,钩陈六星,皆在紫宫中。北极,北辰最尊者也;其细星,天之枢也。”◎共:通“拱”,拱卫,此处意为环绕。
【品文】在古代封建社会,治理国家,有权治(亦称人治)、法治、德治几种主张。在孔子学说和思想体系中,他竭力主张以德治国,是想从根本上革除权治弊端,实现尧天舜日、先王盛世。孔子这些理想并不是复辟古人,而是有其崇高政治理想的,虽然在当时未必可行,但不能因为难以施行就轻言放弃,就不去追求。权治最具有可操作性,法治次之,德治最末,然而治世效果孰优孰劣,中国历史自有明鉴。孔子以北辰来形容德教、德治、德政的重要性,是“仁”的思想表现。为政者先有仁心,才有德泽,孔子被尊为“帝者师”,并不是毫无根由的。思想家和政治家不同,他们的思想主张和政治诉求,往往能摆脱政治家的局限性,可以用来教化政治家,择优选取治国方略。但是,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握有权柄的帝王,却总是想用政治家的思想,取代或扼杀思想家的思想。历代政客多如牛毛,圣人却寥若晨星,这也是中国封建社会逐渐积弱而非增强的主要原因之一,值得后人深思。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释文】孔子说:“执政者自身正直,不发命令,政事也会得到执行;自身不正,即使下了命令,政令也不会得到服从。”
【品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史记·货殖列传》)以天下之利为利则正,以个人之利为利则不正。因此,以天下之利为利的政令,必然就会得到天下百姓的拥护和服从;以个人利益、局部利益为利的政令,必然就得不到天下百姓的拥护和服从。政令具有强制性,但真正的强制性不是来自于权力体系,而是来自于利益驱动;同时,政令也需要有预见性,实际效果如果与事实不符,则需要调整和补充,只有经得起实践检验的政令,才是行之有效的政令。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释文】孔子说:“假如做到了自身品行端正,那对于他来说治理国家有什么困难呢?如果不能使自身品行端正,又怎么能使别人做到品行端正呢?”
【品文】从某种角度上说,政治就是摆正各方利益关系的尺度。如果这个尺度大小不一,前后不一,怎么能准确衡量各方的利益关系呢?怎么能衡量别人的长短呢?而尺度准确,始终如一,又有什么样的利益关系不能衡量呢?又有什么人的长短不能衡量呢?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释文】孔子说:“不处在相应的职位上,就不必参与相应的政事。”
【品文】职位因政事而设,当有适当的人选从事其事,他人在原则上不可越俎代庖,尤其是上级,不可将下级视为形同虚设。相反,处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也不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是要做到恪尽职守,理公务于终日,任公仆于人民,昭公心于天下。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释文】孔子说:“凭才智达到的职位,如果不用仁去坚守,即使得到了,也一定会失去。凭才智达到的职位,用仁去坚守,如果不用庄重恭敬来对待人民,人民也不会敬仰。凭才智达到的职位,用仁去坚守,用恭敬庄重去对待人民,如果不按照规律来办事,也是不够好的。”◎涖:临近,此处有对待人民的意思。
【品文】职务是从事公务的资格,是服务人民的岗位,有才智而不知道为谁服务,人民还会信任和拥护他吗?显然是不会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公务员的父母官,官员不可以人民的父母官来自居。有为人民服务的立场和良心,也必须要按照规律行事,而不是拍脑袋,乱指挥,否则就是伤民,就是害民。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释文】孔子说:“侍奉国君,要将敬守职责的事情做好才能安于进食。”
【品文】据宋代《郡斋读书志》记载,五代时所刻蜀石经中的这句话为“而后食其禄”,但深味之,则以“而后其食”为是,“而后食其禄”为臆测。“敬其事而后食其禄”,流于浮浅和程序化,即干好本职工作,可以取得俸禄,至于是否真的干得很好,不是从内心来自省,只是在官场由别人考核一下即可;“敬其事而后其食”,是从内心自省,自己认为干好了,就会安于进食,自己认为没有干好,就会食不甘味。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释文】孔子说:“卑鄙龌龊的小人,难道能让他侍奉国君吗?在他没有得到权势时,就生怕没有得到;在已经得到时,却又生怕失去。假如生怕失去,他就会采用一切手段。”◎鄙夫:品德低下龌龊的小人。◎患得之:当作“患不得之”。刘宝楠《正义》引《荀子·子道》、《潜夫论·爱曰》称原当作“患不得之”。
【品文】越是卑鄙的小人,越是想得到权势,以求发号施令,作威作福,而不知为道义折腰,为人民服务为何物。一旦失势,就会作乱。鄙夫不能为政,却往往不能禁绝,乃是与上沆瀣一气所致。若无宋高宗,焉有秦桧?枉杀岳飞者,首在宋高宗,次在秦桧,自是难以掩盖的事实。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释文】孔子说:“厌恶紫色取代红色,厌恶郑地的乐曲侵扰正统乐曲,厌恶巧嘴利舌危害国家。”◎雅乐:周朝京城正统的乐曲。
【品文】色彩、音乐可以多元化,在使用场合上当正则正,当奇则奇,不可以奇代正,以正代奇。在艺术创作中,则要做到正中有奇,奇中有正,不能正而不奇,奇而不正。利口之人,多是奇而不正、巧而不庄之辈,其人其语,不可轻信,以免为其蒙蔽。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释文】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就言语正直,行为正直;国家政治黑暗,就行为正直,言语谦逊。”◎危:正直。◎孙:通“逊”,谦逊。
【品文】人民是可以参政议政呢,还是莫谈国事呢?不同统治阶级有不同的做法。使人民噤若寒蝉、莫谈国事者,最终会被人民推翻;而允许人民参政议政者,就会得到人民的拥护,就会长治久安。
(1)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2)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3)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释文】(1)孔子说:“坚定信念并致力于学习,至死不渝并且善于弘道。”
【品文】人生的意义在于奉献,这种坚定的信念比诸天地,贯彻一生,则能弘道于天下,弘济于世人,虽贫何怨?这种高尚的情操比诸圣贤,贯彻一生,则能惊天地泣鬼神,虽死何憾?
【释文】(2)“危险的国家不去,动乱的国家不住。国家政治清明就现身出仕,不清明时就藏身隐居。”◎见:通“现”,出现。
【品文】国家危险、动乱和政治不清明,如果去当官任职,不但难以弘扬道义,而且有可能朝不保夕;若是同流合污,则难为忠贞耿介、清正廉洁之士。当然,孔子所指的是那些诸侯国,并不完全是指自己的国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于生我养我的国家,为其摆脱艰难,走向复兴,又何惜此身,明哲保身呢?只要国家需要,赤子自可视死如归。
【释文】(3)“国家政治环境良好,如果自己还处在贫贱状态,是可耻的;国家政治环境浑浊不堪,如果自己取得了富贵,那也是可耻的。”
【品文】国有富民政策、平等教育,久之则有先富者,有后富者,有小富者,有大富者,自是常理。然而如果一个地区久不能富裕,一些家庭久不能脱贫,在正常情况下,其原因多数在于自身,怨不得别人,应该做到知耻而后富。看不得富人,看不起穷人,“仇富”与“笑贫”都是病态的心理。在国家危乱时,如果人民处在贫困中,而自己却高官厚禄,当然也是一种辱没道义、辱没人民的可耻行为。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释文】孔子说:“治理国家采用政治手段,并以法律予以约束使之共同遵守,人民可以避免触犯,但没有羞耻之心。”“治理国家采用道德手段,并以道德规范予以倡导使之共同遵守,人民知道什么是羞耻,并能纠正其不端之心。”◎道:治理。◎齐:规范整治,以使人民共同遵守。◎免:免除,意为使人民知道什么是犯罪而避免犯罪。◎道:此处仍作治理解释。朱熹《集注》中,释为“导”,即引导。虽然文意相通,但反映的思想却是不尽相同的。德,可以作为治国手段,而并不是单纯的引导手段。◎格:纠正。其如《尚书·冏命》:“绳愆纠谬,格其非心。”
【品文】孔子首先是一个思想家,而后是一个教育家,极有思想教育的真知灼见。以政治和法律手段来治理国家,是可行而有效的,能够使人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此种治理手段可谓“入目之治”。它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譬如封建社会常有盗民和贪官,面对国家专政机器和法律之剑,却心存侥幸,铤而走险,尤其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巨贪,聚敛了几辈子都用不完的民脂民膏,这不能认为他们法制观念淡薄,而只能从道德品质上去寻找原因了。
孔子提出以德治国,以礼化人,使人民在心中知道做什么光彩,做什么可耻,可谓“入心之治”。这种政治理想,在现实中也并非不可行,汉代“文景之治”、唐代“贞观之治”,有“无为而治”、“垂拱平章”的德治理念和成效,以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便是明证。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释文】孔子说:“治理诸侯国要做到,恭敬政事并取信于民,厉行节约并推行关爱人民的仁政,征用人民要在农闲之时。”◎道:意为治理诸侯国。朱熹《集注》说:“道、乘皆去声。道,治也。”◎乘:古代称车辆为“乘”。春秋时一乘甲车,配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拥有千乘的诸侯国在当时已经不是大国,此处指不确定的诸侯国。◎时:适时。其如《孟子·万章下》:“孔子,圣之时者也。”
【品文】孔子说过“政者,正也”,对于统治者来说,执政应该是对人民负责的一种行为,当然要具有负责精神。孔子认为统治者要以“敬事为本”,也就是说要勤于政事;政令既出,就要取信于民,不可朝令夕改。“爱人”是孔子学说中“仁”的核心思想和主要内容,孟子根据孔子学说的要义,在文字上归纳为“仁者爱人”。“爱人”是孔子“仁说”的主体内容,孔子不可能抛弃人民而只爱“士大夫以上的人”,且从“节用”来看,原文本义也不支持这种说法。用,是什么意思呢?有学者认为是“资用”、“费用”,是可以资用的财和物,朱熹在《集注》中也作如是解释。但正确的解释应该是效劳和出力,其如《商君书·靳令》:“六虱成群,则民不用。”“节用而爱人”,意思当为不要过度征用人力资源,适时适度征用才能体现“爱人”的仁政精神。如果确实需要征用人力资源,又如何呢?下文即指出“使民以时”。古代中国,是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征用人力资源当然要做到“不违农时”(《孟子·梁惠王上》)。“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历朝历代,知之者则强,不知者则弱,这已为历史所证实。当然,此处的“时”一般是指“农闲之时”,但并不排除特殊情况下的“时”,其如外敌入侵,战争一旦上升为主要矛盾,那么在任何时候征集兵员都是适时的。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释文】孔子说:“以无所行为能够治理天下的,也只有舜能做到吧?为什么要有所行为呢?他只是庄严端正地坐在朝廷上罢了。”
【品文】无为而治,是指以德感化人民。不施刑治,也称为垂拱而治,即在垂衣、拱手之间使得天下达到有效的治理,这是儒家提倡和向往的政治理想境界。孔子认为历史上只有舜达到了这种境界,但孔子之后的西汉“文景之治”、盛唐“贞观之治”,也略有垂拱景象。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释文】孔子说:“如果有称王天下的人,必定需要三十年才能使仁政得到广泛施行。”◎王:称王天下。◎世:一世,一代统治者,古代以三十年为一世,一代统治者应该在三十年左右。
【品文】如果一代王者称王天下,施行仁政,其中教化之功会影响整个一代人。在这一代人中,因为受到了潜移默化的教化作用,就会革故鼎新,锐意进取,开创前所未有的局面。可见教育和教化下一代,对国家未来的影响是多么巨大。施仁则仁,施暴则暴,施善则善,施恶则恶。前人所为,必然会有加于后人;前人所不为,必然会有止于后人。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
【释文】孔子说:“圣人,我是没有希望能够看到了;能见到君子,也就可以了。”
【品文】在孔子眼中,圣人是“天下为公”的王者和学者。后代的君王难有“天下为公”的思想境界,他们经常忙于政治斗争,鱼肉人民,与圣人之心不可同日而语;而学者甘愿堕落,忙着为统治阶级的政治斗争出谋划策,为鱼肉人民编造理由,与圣人之道相去甚远。圣人以仁治天下,君子以德坐天下。然而,在孔子时代,各路诸侯忙于争霸,视人民为草芥,其德其才,只会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而已,哪里能将人民利益置于心中呢?学者其如管仲者,也只是“小器”而已,德才只能顾及其主,而不能普济天下。因此孔子感慨,不但圣人见不到,就连君子也很难出现了。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
【释文】孔子说:“‘善人治理国家一百年,也可以克服残暴,免除杀戮了。’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为邦:治理国家。◎胜残:战胜残暴。◎去杀:免除杀戮。◎诚:的确,确实。
【品文】程子曰:“汉自高惠至于文景,黎民醇厚,几致刑措,庶乎其近之矣。”执政者要做到不用杀戮,在孔子时代的诸侯国是办不到的,而汉文帝、汉景帝时期的“文景之治”,几乎达到了孔子的政治理想。汉初杀戮功臣,祸乱不已,未能做到“胜残去杀”,但在长期采用“与民休养生息”、“藏富于民”的国策后,在文、景时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和稳定。其中,道德文化的教育、不与民争利的国策,对于“胜残去杀”,促进百业俱兴,是功不可没的。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释文】孔子说:“善人教导人民七年,也可以使他们从军打仗了。”◎即戎:当兵,参军,上战场。戎,军事,战争。
【品文】善人能动员人民奔赴战场,从根本上来说是因为人民知道为谁而战。为了人民的利益而动员人民参战,无疑是正义的,也会所向披靡,形成摧枯拉朽之势。至于年限,并不是完全要七年。为了保家卫国,敌人入侵之时,即是抗战之日。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释文】孔子说:“用未经过训练的人民去作战,就等于让他们去送死。”◎不教民:没有经过训练的民众。
【品文】一个国家的国防,应该做到有备无患,有兵不慌。平常要做到能伐谋、伐交,在战略上不处于劣势;在手中要有利器法宝,在战术上能够克敌制胜。在特殊的情况下,人民被迫奋战,也是取得战争胜利的重要因素。在正义的反侵略战争中,人民也会“在战争中学会战争”,直至将侵略者赶出家门。
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释文】孔子说:“凤凰不来,黄河不出现瑞图,我感觉真是没有希望了。”◎凤鸟:凤凰。相传舜时凤凰来仪,文王时鸣于岐山。◎河不出图:相传在伏羲时,黄河有龙马背负符图出现。
【品文】古人认为,天下出现圣王,创造太平盛世,天上人间就会出现祥瑞之兆,预示天下大治,人民安居乐业。而孔子慨叹这些祥瑞之兆如今看不到了,暗喻天下的诸侯国没有先王那样圣明,他们整天在忙于称霸天下,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要是指望他们达到先王之治,这一生是没有希望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释文】孔子不谈怪异、勇力、动乱和鬼神。
【品文】朱熹《集注》引用谢氏的话说:“圣人语常而不语怪,语德而不语力,语治而不语乱,语人而不语神。”怪、力、乱,此三种现象在社会中是存在的,但孔子并不希望这些现象成为社会发展的主流。神,是人们凭空臆造的,古人或许信其有,但孔子并不多谈,因为他知道诸事所为的根本还是在于人。怪异之事,古今有之,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识破真相后,归于平常,何怪之有?勇力能一时慑人,但终究不如以德服人长久。动乱使黎民遭殃,不如天下大治能使人民安居乐业。不问苍生问鬼神,则是本末倒置,天下为耻。孔子不语此四物,是以人民福祉为根本,不致世人误入歧途。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释文】孔子说:“审理诉讼,我和别人差不多。一定要使诉讼的事情完全消减才好。”
【品文】孔子曾经任大司寇,专门负责执掌刑法。国家制定法律,目的是要人民不违法,不犯法,而不是要司法机构、司法人员去吃了被告,再去吃原告,恨不得天下的老百姓都去打官司。气死不告状!这是老百姓对封建司法制度的腐败和险恶十分憎恨的愤怒之语。从中可以看出,没有道德和政德约束的法律,是多么令人民恐惧和无奈。道德与法律并重,才能使得牢狱屡空,而不是人满为患。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释文】孔子说:“天下清平,礼乐制度和征伐大事出自天子;天下混乱,礼乐制度和征伐大事出自诸侯。出自诸侯,大概传到十代很少有不丧失道义的;出自大夫,大概传到五代很少有不丧失道义的;家臣执掌国家命运,大概传到三代很少有不丧失道义的。天下清平,那么国政就不会落到大夫手中;天下清平,那么百姓就不会议论纷纷。”◎自天子出:朱熹《集注》说:“先王之制,诸侯不得变礼乐、专征伐。”◎希:少有。◎陪臣:家臣。
【品文】国家的根本法规、法令和道德规范以及军队行动,由国家控制和掌握,就是所谓的“大权独揽,小权分散”,是处理中央和地方关系的基本原则,否则就会造成混乱。如果任由诸侯、大夫、家臣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不要十世、五世、三世,在当世就有可能丧失基本道义,以致祸国殃民。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
【释文】孔子说:“国家政权从朝廷中丧失已经五代,政权到了大夫手里已经四代,因此桓公的三房子孙现在衰微不堪。”◎公室:指朝廷。◎五世:指鲁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五代。◎逮:到。◎四世:指季孙历经文子、武子、平子、桓子四代。◎三桓:指鲁国的三卿,即仲孙(孟孙)、叔孙、季孙,他们都出于鲁桓公,故称“三桓”。
【品文】朱熹《集注》说:“鲁自文公薨,公子遂杀赤,立宣公,而君失其政,成、襄、昭、定,凡五世;自季武子始专国政,历悼、平、桓子,凡四世,而为家臣阳虎所执。”这说明鲁国在统治阶级内部,君弱臣强,臣弱奴强,一蟹赶走一蟹,也只是横行霸道,不问国计民生而已。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释文】子张问道:“《尚书》上说:‘殷高宗守孝,住在孝庐,三年不言不语。’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不仅仅只有高宗是这样,古人都是这样。国君死了,朝廷百官都会自理自己的事务,且在这三年中都听命于宰相。”◎“高宗谅阴,三年不言”:见于《尚书·无逸》。高宗,殷王武丁的庙号。谅,守丧所居住的房子。◎薨:君主去世叫薨。◎冢宰:相当于后世的宰相。
【品文】子张觉得君主为其父母守孝三年,没有言语指示,那么朝政如何总理呢?孔子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由冢宰总理朝政,而且既然由冢宰全权负责,那么君主就不必干涉了,否则就会乱套,百官无所适从。
(1)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2)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3)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释文】(1)季氏将要讨伐颛臾。冉求、子路去见孔子,说:“季氏将要对颛臾采取军事行动。”◎颛臾:鲁国的附庸国,在今山东费县西北。◎有事:军事行动。《左传》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子贡、子路在鲁国任职,孔子是鲁国的从大夫,因此弟子二人前来通报。
孔子说:“冉求呀,这不是你的过错吗?颛臾,过去是先王任命主持东蒙山的祭祀,而且在鲁国之内,是国家的臣属,为什么要去讨伐呢?”冉求说:“是季氏要这样做,我们两个都不赞成。”◎东蒙山:在今山东蒙阴县南,接费县境。朱熹《集注》说:“社稷犹云公家,是时四分鲁国,季氏取其二,孟孙、叔孙各有其一,独附庸之国,尚为公臣,季氏又欲取以自益。故孔子言颛臾乃先王封国,则不可伐,在邦域之中,则不必伐。”
孔子说:“冉求呀,周任曾经说过:‘有贡献之力就担当职位,否则就不干。’危难之时不挺而身,颠仆时不扶持,你怎么能辅佐季氏呢?而且你的说法是错误的。老虎、犀牛跑出了笼子,龟壳、美玉毁坏在匣中,这是谁的过错呀?”◎周任:古代史官名。◎陈:呈现,施展。◎列:职位。◎相:辅助的人。◎兕:独角犀牛。◎柙:关猛兽的笼子。◎龟:占卜用的龟甲。◎玉:祭祀用的玉。◎椟:匣子。冉求为季氏宰,孔子引用古代史官周任的话,责备冉求没有起到阻止季氏讨伐颛臾的作用,仿佛将老虎、犀牛从笼子里放了出来;礼制也好像装在匣子里的龟甲、美玉被毁坏了。
【品文】孔子是以礼来观察和约束战争的,陈成子弑简公是违礼的,则主张讨伐;季氏将伐颛臾是违礼的,则主张停止讨伐。然而,把持战争按钮的统治阶级往往是从利益上的考量来决定战还是不战的,而不囿于礼或者道义。孔子以礼止战的思想,是代表一种和平力量存在的,这种力量不可低估,不可忽视。
【释文】(2)冉求说:“现在颛臾城邑坚固而又接近费地,眼下不取,到了后代必定会成为子孙的忧患。”
【品文】冉有的这席话,泄露了天机。语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费,是鲁国季氏的采邑,在今山东费县西南。季氏之所以要讨伐颛臾,是因为它毗邻季氏采邑,现在不夺取,今后会遗患子孙。说白了,还是为了自己及子孙的利益,不惜启动战端。
【释文】(3)孔子说:“冉求呀,君子憎恶隐瞒欲望还要托辞的态度。我孔丘曾经听说过,有家邦的人,不担忧少而担忧不均,不担忧贫困而担忧不安定。因为,平均了就没有贫困,和谐了就不会寡少,安定了就不会倾覆。这样就可以做到远处的人如果不归服,就树立美好的道德规范将他们吸引过来;如果他们来了,就要使他们安定下来。现在仲由和冉求,你们二人辅佐季夫子,远方的人不归服,不能使他们愿意归来,国家分崩离析却不能守护,反而图谋在国家内大动干戈。我恐怕季氏的忧虑不是来自颛臾,而是在自己的内部。”◎萧墙:门屏,古代宫室用来分割内外的当门小墙。萧,就是肃敬的意思;墙,就是屏蔽的意思。君臣之礼,至墙而加肃敬,因此称为萧墙。
【品文】孔子的这段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季氏因为不施仁政、德政,不能使人归化,而妄图以战争屈人,那么鲁国内部也就为祸不远了。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统治者如果不能通过不流血的政治取得民心,那么通过流血的战争也不会得到民心。
孔子在这里提出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的思想,有人认为,根据文意应该是“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其实这是误判。贫不可以均分,赤贫更是无物可分,孔子提出的寡即是少,可以均分,而且均分也不等于是绝对的平均主义。根据孔子的一贯思想,平均的底线,应该是人能生存下去,就是要保证人们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一个国家再富裕,如果仍然有人饿死,那么这个国家都是有缺陷的。孔子所说的“不患贫而患不安”,不仅不是提倡绝对平均主义,反而是反对绝对平均主义。贫困是相对的,和饿死、冻死的赤贫是不同的概念,只要温饱能得到解决,处在相对贫困的人,就没有必要去仇富,或者是采取暴力手段去均贫富,以免造成社会动荡不安,使更多的人处于饥饿和死亡的威胁之下。嫌贫爱富是人类的天性或者说是人类的劣根,那么如何使人脱贫致富呢?孔子并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对读书人指出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去做官,通过做官得到俸禄养活自己一家,这无疑是有进步意义和现实意义的,但也造就了官本位的思想泛滥,埋下了权钱交易的隐患。对那些没有通过读书做官的人,如何使他们脱贫致富呢?受时代和个人思想的局限,孔子并没有给出具体的行之有效的办法。但从宏观上来看,孔子提出施行仁政、德政,也就是充分给人民自主自由,节俭持政,不与民争利而藏富于民,让人民走向脱贫致富的道路,无疑是极具指导意义的。
(1)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2)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释文】孔子到卫国,冉有为他驾车。孔子说:“卫国人真多呀!”冉有说:“既然人口这么多,应该怎样办呢?”孔子说:“应该让他们富裕起来。”◎适:到,往。◎仆:驾驭马车。◎庶:众多。
【品文】人口众多,既能形成强大的生产力,又会产生极大的温饱压力,使国民富裕起来,可以趋利避害,有备无患。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衣物生产出来,就难以解决温饱问题,一旦遇到灾年,国家承受的温饱压力就更为巨大,如果生活必需品出现短缺,人口多的地区比人口少的地区更难解决这些问题。
【释文】冉有说:“已经富裕了,又该怎么办呢?”孔子说:“应该教育他们。”
【品文】国家富裕起来相对容易,人人富裕相对困难;偶然富裕相对容易,必然富裕相对困难。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比人口少的国家提高经济总量较为容易做到,但要做到人均比较富裕,则需要有使国民大多数富裕的良方,这就要求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而不是通过投机、剥削别人的财富而致富,更不是通过“泡沫经济”使国民变得更加贫困。这个良方就是通过教育,使众多的人口普遍提高教育水平,从而提高劳动生产率;推动科学研究,从而提高技术含量和市场竞争力。如此,人均创造的财富就会增加,国家的财富就会倍加,国强民富的目标就会逐渐实现。因此,对于一个大国来说,将发展教育和科学研究作为根本的国策,是在任何时期都不能动摇的。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释文】孔子说:“人民可以征集使用,但不可以使他们知道其中的缘故。”◎由:用,使用。其如《诗·小雅·小弁》:“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又如《左传·襄公三十年》:“以晋国三多虞,不能由吾子,使吾子在泥涂久矣。”
【品文】孔子之言,可成为别人指责他轻视人民的口实。人民对国计民生的大事,当然具有知情权,怎么能“不可使知之”呢?但是,细细品味孔子的这番话,“民可使由之”,并不是指社会生产的各个方面,而是限制在君王征用民众这一层面上,这和他们从事的日常生产和生活关系并不是很大,也就是说孔子所说的“民”不是指所有的公民,而是指国家为了某种需要征用的一部分公民。君王有时征用民众,诸如建造军事工程、君王陵寝等,出于保密的考虑,不让人知道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后代俗儒、小人儒将其语句的特定环境和老百姓的日常生产、生活混为一谈,可以说是别有用心的。当然,孔子说这番话的特定环境究竟是什么,现在已经很难考证了,还是非常令人遗憾的。另外,有学者将此字断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在表达这不是孔子具有“愚民”的思想,但这也是一种主观臆测,因为这样断句的语境并不完整。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释文】孔子说:“齐国的变革,就达到了鲁国的程度;鲁国的变革,就达到了仁爱之道。”
【品文】朱熹《集注》说:“齐俗急功近利,喜夸诈,乃霸政之余习;鲁则重礼教,崇信义,犹有先王之遗风焉。”孔子提倡仁政风气,反对霸政陋习,他肯定齐鲁之变,实则就是提倡仁爱。霸政的陋习就是急功近利,将国家功利表面化,将人民福祉肤浅化,兼之浮夸奸诈,邀功请赏,以致本末倒置,轻则使人民饥寒交迫、流离失所,重则使人民饿死、冻死,这些做法是与仁爱精神背道而驰的。陋习难改,需要长期教化,因而孔子寄予鼓励与厚望而有此语,以期将陋习根除,避免死灰复燃,遗祸后世。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释文】孔子说:“鲁国和卫国的政治,就像兄弟一样差不多。”◎鲁卫:朱熹《集注》云:“鲁,周公之后;卫,康叔之后,本兄弟之国,而是时衰乱,政亦相似。”
【品文】春秋时,周武王封弟周公旦于鲁,后为楚国所灭;封弟康叔于卫,至懿公时为狄所灭。鲁、卫二国本是周武王两个弟弟的封地,孔子认为他们施行的政治也差不多,“鲁一变而至于道”,鲁国曾经有大治时期,卫国也当如此,后来衰乱,应该是执政能力不强所致。
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释文】孔子说:“郑国制定外交政策法令,由裨谌起草,世叔提出意见,外交官子羽修改,居住在东里的子产润色定稿。”◎为命:意为制定国家外交政策法令。◎裨谌:郑国大夫。◎世叔:即《左传》中的子太叔,名游吉。◎讨论:一个人研究后提出意见。◎行人:指古代外交官。◎子羽:公孙挥,字子羽。◎东里:地名,在今郑州。◎子产:郑国大夫,曾经主持国政,使郑国得到富强。
【品文】诗不厌改,改则意达;文不厌改,改则意赅。经过四位大夫、四位贤人之手,互相补充,互相把关,使外交政策法令不但有文采,而且更能维护本国利益,不丧于文辞之失,有利于外交处于不败之地。集思广益,是政令、法令的生命线,由此可见一斑。
(1)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2)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www.xing528.com)
【释文】(1)有人对孔子说:“您为什么不从政?”◎或:不定代词,意思为有人,有的。◎子:在古代是对男子的尊称。
【品文】在别人眼里,像孔子这样的优异人才不去从政是很令人不解的。其实,孔子从政有自己的原则,他也鼓励弟子们积极步入政界,本人也完全可以办一所政治院校,为国家培养和输送优秀公务员。但在现实中,孔子却屡屡碰壁,在周游列国时,未能找到一个平台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但是,孔子设计的政治平台,却又比任何一个朝代的朝堂都高大,都坚固。
【释文】(2)孔子说:“《尚书》上说,‘孝就是要孝顺父母,要友爱兄弟,并将这种道德规范施与卿相大臣。’这就是参与了政治,您以为如何才算从政呢?”◎《书》,即《尚书》,后代又称为《书经》。孔子的这句话引自《尚书·君陈》。◎施:推及,延及。◎有:此处加于名词之前,没有实义。◎政:指执政者,即卿相大臣人等。
【品文】孔子是古代伟大的思想家,并不反对从政,但他坚持自己的从政原则和底线,宁愿不去做官,也不放弃自己的理想。以孔子的道德文章,官至士大夫之列又有何难哉?然而孔子并没有以官为职业,而是想要找到一个平台,去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主张。孔子的理念,其中不乏天真之想,但绝不能因此否定他的思想精髓。一个思想家的政治价值,绝不逊于一个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史学家、文学家的政治价值。政治家的理论不能取代思想家的思想,思想家的思想也不能局限于政治家的诉求。思想的革新、思想的解放,永远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争先于世界的原动力。总结悠久的历史不能没有思想家,开创辉煌的未来不能没有思想家。孔子以思想为政,以仁为政,以德为政,以礼为政,对国家和人民的影响,甚至超过了政治本身,其价值是巨大的,我们不能鄙视和否定这样的思想家。孔子学说中的不足之处和被后来封建统治者、儒学家断章取义的改造及运用所形成的“流毒”,我们应该利用“唯物史观”去分析、去肃清,而不能妄自否定孔子本身的思想价值;相反,我们应该从孔子的思想中汲取营养,吸收精华,古为今用。
(1)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2)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3)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4)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释文】(1)子路对孔子说:“卫君等着您去治理国政,您将先从哪方面入手?”孔子说:“先从纠正名分入手。”◎卫君:卫出公,名辄。当时是鲁哀公十年,孔子从楚返卫。朱熹《集注》说:“是时出公不父其父,而祢其祖,名实紊矣。”
【品文】孔子其实是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主张入手,先理顺人伦关系,然后达到以礼治理天下的目的。
【释文】(2)子路说:“这样啊,您也太迂腐了!为什么要从正名入手呢?”孔子说:“你真粗野啊,仲由!君子对于自己所不知道的,会有所保留而不会乱说。”◎阙如:空缺而无所表达,此处意为保留自己的意见。
【品文】子路性格直爽,不像颜渊那样“于吾言无所不说(悦)”。他认为孔子只是停留在正名上,那岂不是辜负了卫君的期望吗?但孔子自有道理,并不是像子路所想的那么简单。子路所不知道的内容是什么呢?孔子对子路详细进行了解释。
【释文】(3)“名分得不到纠正,表述就不能顺理成章;表述不能顺理成章,就办不成事情;办不成事情,礼乐制度就难以建立;礼乐制度建立不起来,刑法就不会得当;刑法不会得当,百姓就无所适从。”
【品文】孔子的五句话,一环紧扣一环,抽丝剥茧,直至要害。孔子施政的中心思想是,礼乐与刑法并重,兴礼乐而使人民免于刑法,定刑法而使人民遵守礼乐,这实际上是以德治天下为主要手段,以法治天下为辅助手段,是使“民免而耻格”思想的延续,值得弘扬。
【释文】(4)“因此君子对于名分一定要正确表述,正确表述的内容一定要可以施行。君子对于语言表述,不能苟且。”
【品文】对于事物的命名,并不是只是一个名称而已,而是在其名下,要能揭示事物的本质,否则道是道,名是名,就会使人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释文】鲁定公问:“君主差使臣子,臣子服事君主,各自应该怎样做?”孔子回答道:“君主差使臣子要做到礼敬,臣子服事君主要做到尽忠。”◎定公:鲁国国君,姓姬名宋,召公之弟。
【品文】君臣关系是政治稳定与否的重要组成部分,即使是在古代,臣子也是有人格的,君主不可对臣子颐指气使,而是要待之以礼,当然这也是笼络人心之道。古代社会,人们往往视君主为国家的象征,忠于国家而及君主,也是顺理成章的;但也有愚忠,以致害君误国的事情发生,不可胜数。
(1)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2)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释文】(1)鲁定公问:“一句话可以使国家兴旺,有吗?”孔子说:“说话不能这样过于绝对。有人说:‘做君主很难,做臣子也不容易。’如果知道做君主的艰难,不就差不多一句话可以使国家兴旺了吗?”◎几:差不多,竭尽。
【品文】一国国君,军政大权集于一身,难在进取,易在享受;难在爱民,易在施暴;难在圣明,易在独裁。若是知难而进,知易而退,国家岂有不兴盛,人民岂有过不上好日子的道理呢?
【释文】(2)鲁定公又问道:“一句话就可以是国家灭亡,有吗?”孔子答道:“说话不能这样过于绝对。有人说:‘我做君主没有别的快乐,只是我说的话没有人敢违抗。’如果说的话正确没有人敢违抗不是很好吗?如果不正确而又没有人敢违抗,这就是差不多一句话可以使国家灭亡了。”
【品文】国君高高在上,说的每一句话未必都是真理。如果知道不是真理而能改正,危害还是有限的;如果将谬误奉为真理,而又被乱臣贼子加以利用,就会祸国殃民。将国家安危、人民命运系于国君一人,这是封建社会制度最危险的祸根,只能被铲除,而不能死灰复燃。
(1)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2)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释文】(1)鲁哀公问孔子:“怎样做才能使人民服从呢?”◎哀公:即鲁哀公,鲁国国君,即姬蒋,鲁定公之子。
【品文】哀公有此一问,必有人民不服之政。孔子在前文说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以德为政,施行德政,就会得到人民拥护,人民哪有不服从之理呢?不知哀公是否愿意奉行德政,或者想奉行德政而不知如何入手,因此孔子在下文以具体方式予以回答。
【释文】(2)孔子回答道:“提拔忠直的人,置于奸佞的人之上,人民就会服从;任用奸佞的人,置于忠直的人之上,人民就不会服从。”◎举:举荐,任用。◎直:正直的人。◎错:通“措”,放置,措置。◎枉:不正,奸佞。
【品文】德政需要忠直的人来贯彻实行,使他们的权位处在奸佞的人之上,就会减少阻碍,德泽所布,惠及人民;人民有了切身利益,自然就会拥护和服从。奸佞的人成德不足,败德有余,玩弄权术,牟取私利,祸及国家,殃及人民,人民怎么会拥护和服从呢?
陈成子弒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弒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释文】陈恒谋杀了齐简公。孔子在沐浴斋戒后上朝,向鲁哀公报告说:“陈恒谋害国君,请出兵讨伐他。”鲁哀公说:“请去向三位大夫报告。”孔子出来后说:“因为我做过大夫,不敢不来报告。国君却说‘请向三位大夫报告!’”孔子报告给了三位大夫,他们不赞成出兵讨伐。孔子说:“因为我做过大夫,所以不敢不来报告。”◎陈成子,即陈恒,亦作陈常,因其祖父陈完逃到齐国而改姓田,故亦作田姓。◎简公:齐简公,名壬。◎三子:指当时鲁国执政的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
【品文】以臣弒君,属于大逆不道,孔子郑重其事,急忙去报告给鲁哀公。然而鲁哀公及三子都不愿意轻启战端,更何况亦无必胜把握。“春秋无义战”,诸侯国为义而战只是幌子,而不是真的为义而战。反侵略战争是正义的,因为一国人民皆有生于斯、长于斯、守于斯的权利,是任何外来侵略者所不能剥夺的,因而历史上的反侵略战争,都是正义战争,胜利的果实都属于人民。至于统治阶级因为内部矛盾而引起的战争,驱使人民去为他们送死,则是违背天理的,也历来受到人民的反对。
(1)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2)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释文】(1)鲁哀公向宰我询问用什么木料来做土神。宰我回答道:“夏后氏用松木,殷人用柏木,周人用栗木,用意是叫人民战栗。”◎社:土神,此处指木制的土神偶像。《左传·昭二九年》:“共工氏有子曰句龙,后为土……后土为社。”◎夏后氏:古史称禹受舜的禅让,建立了夏王朝,故称夏后氏,亦称夏后、夏氏。《史记·夏本纪》:“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
【品文】鲁哀公推行“民服”的强权政治,在选用土神的木料上,也想贯彻这个思想。宰我迎合哀公之意,告之用栗木,因为栗木之“栗”与“战栗”之“栗”为同一个字,故意解释为土神用栗木,可以使人民战栗,从而畏惧强权。
【释文】(2)孔子听到后说:“已经做成的事情就不必再议论,已经铁定的事情就不要再规劝,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追究。”
【品文】孔子对宰我的说法是非常不高兴的,此前他对哀公“何为使民服”的提问,已经有所指教和匡正,而鲁哀公并没能改掉“使民服”的顽固思想。选取社木,本来并没有特定的含义,宰我却擅自解释,迎合上意,有助纣为虐的嫌疑。然而,宰我却自以为得意,将栗木引为“战栗”,这是有小智而无大义之举。孔子认为,宰我言既出口,犹如覆水难收,故对宰我进行了委婉的批评。言外之意是,你说错了,我也无法纠正。但是可以警示后人,因为说错话,做错事,令人无法纠正,应当慎言慎行。
(1)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2)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释文】(1)齐景公向孔子咨询为政之道。孔子答道:“君像君,臣像臣,父像父,子像子。”◎齐景公:齐国国君,名杵臼。朱熹《集注》说:“是时景公失政,而大夫陈氏厚施于国,景公又多内嬖,而不立太子,其君臣父子之间,皆失其道,故夫子告之以此。”
【品文】孔子说这番话,也就是要求摆正各人之间的关系,各人要有各人的样子,这样才能保持和谐,并没有谁要绝对服从谁的教义。后来将这句话演化为教条的,首见于汉代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基义》。《白虎通·三纲六纪》说:“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故《含文嘉》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意思是说,臣要绝对服从君,子要绝对服从父,妻要绝对服从夫。“三纲”绝非孔子本意,汉儒将之系统化、僵硬化,演化成为一套杀人、吃人的工具,这当是孔子始料不及的。
【释文】齐景公说:“对呀!真的要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即使是有再多的粮食,我还能吃得上吗?”
【品文】齐景公认为孔子说的在理,但后来他仍然死在陈氏之手,可见他知行不一,不如不知。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释文】卫灵公向孔子请教摆兵布阵。孔子答道:“礼仪方面的事务,我曾经听说一些;军事上的事务,我从来没有学过。”第二天孔子便离开了卫国。◎陈:战阵。◎俎豆:古代的祭器,此处指祭祀之礼。
【品文】在孔子心目中,兵者为凶器,不愿意看到军队成为诸侯称王称霸和屠杀人民的工具。孔子以“俎豆之事”回答卫灵公,有以礼止兵之意,但孔子之后的两千五百多年历史说明,人类还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在一国之内止兵,或许是能够做到的;但在国与国之间要做到以礼止兵,人类至今仍是束手无策。
(1)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2)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释文】(1)季康子问孔子:“要使人民恭敬、忠诚、勉励,应该怎样做呢?”◎季康子,即季孙肥,鲁哀公时正卿,为鲁国当时的实权派。死后谥号“康”。◎劝:勉励,奖励。其如《左传·成十四年》:“惩恶而劝善。”
【品文】在孔子的心目中,季康子所提出的要使人民恭敬、忠诚、勉励的观点是正确的,这是治国之本、育民之策。对于季康子不知道如何解决以上问题,孔子给予了正面回答。
【释文】(2)孔子说:“严肃认真对待人民的生计,他们就会恭敬地服从政令;孝顺和慈爱并举,人民就会忠诚;任用善良有能力的人,并且教育帮助没有能力的人,人民就会互相勉励而努力从事生产了。”
【品文】生产力是由劳动力和生产资料两部分组成的,而决定性因素则是劳动力。老百姓是劳动力的源泉,他们于生产安心与否、积极与否,直接影响到生产力的高下。如果国家将人民利益放在首位,政令合理,全民道德高尚,扶持能人,帮助弱势团体,普及科学技术,人民就会安心生产,积极劳动,努力上进,则季康子的政治理念就可以落到实处,国强民富也会指日可待。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释文】季康子问如何从政。孔子答道:“所谓的政,就是正。您以正直行事作为表率,谁还敢不正呢?”◎帅:通“率”,表率。朱熹《集注》引胡氏曰:“鲁自中叶,政由大夫,家臣效尤,据邑背叛,不正甚矣,故孔子以是告之。”
【品文】政之正者,就是行天下之正道,固天下之正本,扬天下之正气,用天下之正人,为天下之正事,这样就会上下同心,全民同德,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任何势力都阻挡不了,任何困难都遏制不了,伟大的事业就一定能够取得成功。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释文】季康子苦于盗贼太多,向孔子求教。孔子答道:“假如您不贪求,即使奖励他们去偷盗,他们也不会去干。”
【品文】季康子为官盗,别人为民盗。民盗泛滥之日,必是官盗盛行之时。因为无论官民,有了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偷盗行为就不会泛滥成灾;如果丧失了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偷盗行为就会肆虐横行。
(1)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2)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释文】(1)季康子向孔子请教政事时问道:“如果通过杀戮,使国家政治走向正道,怎么样?”
【品文】历史证明,像季康子那样运用杀戮的方法来统治国家,是不能收到良好效果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老百姓如果不怕杀,而你却想拿起屠刀,这只能说明统治者和老百姓已经形成严重的对立了,那只能寻求不杀而治的道路,否则日久必覆。
【释文】(2)孔子答道:“您执政,怎么能使用杀戮的手段呢?您行善道,老百姓就会跟着您走向善道。君子的德行就好比风,百姓的德行就好比草,风吹向哪边,草就会倒向哪边。”◎上:通“尚”,遇上。◎偃:倒伏,意思为草被风吹伏。
【品文】为政之道,在于教化;教化之道,在于为民。要使执政者与老百姓之间没有对立,那只能以人民的利益为执政者的利益,以此为政,老百姓怎么还会有不服从的道理呢?执政者怎么还会有“杀无道”的心态呢?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悦,远者来。”
【释文】叶公问如何施政。孔子说:“使近处的人都能愉悦,使远处的人都来投靠。”◎叶公:叶地的统治者。
【品文】能使周围的人愉悦的,无外乎政治清明、日子好过、事业有成、心情舒畅而已。要做到这一点,无外乎善政亲民而已。能使远处的人前来投奔,也无外乎政治清明、日子好过、事业有成、心情舒畅而已。要做到这一点,也无外乎善政亲民而已。
(1)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2)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释文】(1)子贡问怎样治理政事。孔子说:“要做到粮食充足,军备充分,取信于民。”
【品文】孔子所说的“足食、足兵、民信”,乃是“执政三要素”,缺一不可。“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粮食问题不只是经济问题,在特定的情况下也会上升为政治问题,一个国家在任何时候都要做到“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不重视粮食的自给自足,寄希望于其他国家供给或者购买,一旦发生战争,或者遇到饥荒采购粮食,别的国家就会附加政治条件,使得难以应付;国家有充分的粮食储备,可以应付紧急情况和自然灾害。当然,执政者还要管住“硕鼠”,不能使之掏空粮仓。军事斗争是保家卫国的利器,尤其是大国,防务必须立足自身,立足于独立自主,不可委于别人。取信于民是立国之本,久治之道,造次不可失,朝夕不可忘。
【释文】(2)子贡问道:“假如逼不得已去掉其中的一项,先去掉哪一项?”孔子说:“先去掉军事储备。”子贡问道:“如果逼不得已再去掉一项,先去掉哪一项呢?”孔子说:“再去掉粮食储备。自古以来人都难免一死,如果不能取信于民就无法立国。”
【品文】子贡所问,虽然是假设,但在与孔子的问答中,可以知道“执政三要素”的重要性,民信处在首位,足食次之,足兵再次之。取信于民,得到民心,就会得天下、安天下;国土、粮食、军队可以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少到多,从而有国有民,坐稳天下。当然,在国强民富之日,足食、足兵、民信的“执政三要素”,一项也不能去掉。无信必乱,无粮必慌,无兵必危,这些内容都是执政的警戒线,不可不守。守之为难,何况不守呢?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释文】子路问如何从政。孔子说:“事事争先,每事勤劳”。子路请求再多给点指教。孔子说:“不要懈怠。”◎无:通“毋”,不要。
【品文】从政之道,不但要事事勤劳以对得起俸禄,更要事事争先对得起人民。为政者应该做到先天下之思而思,先天下之行而行。先思则在一国一地有其先进思想、先进意识,以促进产生新生事物,使用新生产力,取得新效益。先行是在一国一地率先实践,渐次突破,取得成功经验,扩大受益范围。先思先行没有止境,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它不是行政长官一个人的意识,而是全体成员、一切民众的共同意识,无倦思之,无倦行之,就不会落后于时代、落后于世界。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释文】子张请教从政。孔子说:“在官位上勤政不懈,执行命令忠诚不二。”
【品文】从政者都是国家的公务员,通过从政获取俸禄。农民必须根据时令而辛勤耕种,才能获得口粮养活自己;公务员不必亲自耕种,通过服务于人民,就可以获取俸禄养活自己。农民不辛勤耕种就会成为饿殍,公务员若是不勤政就能将自己养肥,这是不公平的。公务员犹如特殊的“农业生产者”,如果不勤政,就得不到收获,就会挨饿;虽然还活着,但是按照游戏规则,早就应该被饿死了,成为一具还能移动的“饿殍”而已。因此而知,公务员不能不劳而获,在原则上也不能取得超过自己劳动的“高俸禄”、“高薪水”,否则这也是不合理的、不公平的。“高薪养廉”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因为它并不符合劳有所得的基本法则;“高德养廉”才是从政的基本法则和长久之策。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释文】子路问如何侍奉国君。孔子说:“不要欺骗他,但可以直言进谏。”◎犯:冒犯,此处意为犯颜进谏。
【品文】对于圣明的国君,是“伴君如伴友”,可以直言相告,可以犯颜进谏,这是良好的君臣关系,以至于同心同德,开创盛世;对于昏庸的国君,是“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会落入虎口,所以臣子不谏不犯,明哲保身,以至于离心离德,逐渐衰亡。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释文】颜渊问如何治理国家。孔子说:“推行夏朝的历法,乘坐殷商的车子,头戴周朝的礼帽,演奏《韶》、《舞》乐曲,远离郑国声乐,疏远奸佞小人。郑国的乐曲淫秽,奸佞的小人阴险。”◎辂:商代的车子,较为质朴。◎《韶》:舜时的音乐。◎《舞》:同《武》,周武王时的音乐。
【品文】孔子所言,都是礼乐之事,是以礼治天下的思想,即用良好的道德品质来规范人们的正常生活,不使稍有越轨,以致覆亡。诸葛亮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这就是为邦兴衰的根本所在。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释文】子夏任莒父的长官,请教从政事宜。孔子说:“不要图快,不要顾小利。想要图快,反而达不到目的;只顾小利,大事就不容易取得成功。”◎莒父:春秋鲁邑名,在今山东莒县地。
【品文】有些地方官员喜欢做表面文章,搞一些面子工程、形象工程,对上可以邀功请赏,以求腾达。但要造福一方,富裕一方,当有长远的经世济民政策,而不能有短期行为。政绩是人民的福祉,不是进身的阶梯,不能求速而不稳,不能牺牲长远利益而谋取眼前利益,不能损害全局利益而谋取局部利益。只有这样,才能长期发展,泽被人民,造福子孙。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释文】仲弓当了季氏的家臣,问如何为政。孔子说:“先明确有司职责,赦免别人的过错,选拔任用优秀人才。”仲弓又问:“怎么才能知道优秀人才而选拔任用呢?”孔子说:“提拔任用你所了解的人;你不了解的人,别人难道会舍弃他吗?”◎宰:是各种事务的总管,下面有有司(各个部门)。◎先有司:意思是要先明确有司的职责和工作任务。
【品文】仲弓与孔子问答的重点在于如何“举贤才”,孔子的意思和后来唐代韩愈所说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意思类似。人才就在身边,不能视而不见,问题是如何培养、如何使用。那种用人唯亲、用人唯庸、用人唯从的用人之道是不可取的。
(1)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2)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释文】仲弓问子桑伯子为人怎么样。孔子说:“还可以,他很简要。”◎子桑伯子:朱熹《集注》说:“子桑伯子,鲁人。胡氏以为意即庄周所称子桑户者是也。”子桑是以字为姓。◎简:简要,简洁。
【品文】孔子认为子桑伯子为政简要,百姓容易领会服从,这自然是可以的。
【释文】仲弓说:“郑重其事而施政简要,用来治理百姓,不是可以吗?态度马虎而又简单行事,岂不是过于简要了吗?”孔子说:“冉雍说的是。”◎无乃:难道不是。
【品文】冉雍对于孔子所说的一个“简”字,感到不是很满意,因而对“简”的内容进行了补充,即要“居敬”,而不是从内容到形式都“简”。孔子肯定了“简政”的形式,也肯定了“敬民”的内容。“敬民简政”应该是清明而又有所作为的执政者务必做到的四个字。于民不敬,则不能稳固国家的根本。简政本身就是敬民的重要内容,如果政出多门,形式主义盛行,不但人民无所适从,还会给人民增加负担,不如简化程序,简约从事,简洁奉公,简单高效地服务于人民。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释文】冉有退朝回来。孔子说:“怎么回来这么晚呢?”冉有回答说:“有政务。”孔子说:“那只是事务吧?如果有政务,我虽然现在不在职,但还是能够知道的。”◎晏:晚,迟。◎与:参与。
【品文】孔子曾经为鲁国大夫,按照当时的规定,大夫虽然不治事,但可与闻国政。冉有为季氏宰,如有国政商讨,孔子是有资格知道的。此处孔子料定冉有是因为在季氏家谈私事,所以才晚回来的。公材私用,古人以为并非君子所为,所以孔子没有给冉有留情面。
(1)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2)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3)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释文】(1)子张向孔子学习求官得俸禄的方法。孔子对子张说:“多听别人意见,对有疑问之处不要贸然发表看法,对知道的事情谨慎地表述自己的看法,这就能减少错误。”◎干禄:求取俸禄。干,求;禄,俸禄,官吏的薪水。◎阙:通“缺”,引申为搁置。◎其余:指“阙疑”之余,即没有疑问的部分。◎寡:少。◎尤:错误,过失,罪过。其如《易·贲》:“匪寇婚媾,终无尤也。”又如《诗·小雅·四月》:“废我残贼,莫知其尤。”
【品文】在封建王朝,奉行明哲保身、沉默是金的做官潜规则,因言获罪的官员为数不少;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忠贞之士也不在少数。直言其事,言者应有无所畏惧的胆量;听言者应有让人充分发表看法的雅量。当然,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言者所言之事理,不可道听途说,以谣传谣。孔子所谓“多闻阙疑,慎言其余”,是颇有教益的。
【释文】(2)“多看别人行事,将有疑问之处加以保留,对有把握的事情谨慎地施行,就能减少后悔。”◎阙殆:搁置有疑惑之处。殆,心中所未安,对事情有疑虑之处。◎行:行为。
【品文】世上没有后悔药,实施任何行为,都应当反复思考,计较后果,遵循“有理、有利、有节”的法则,则少有后悔之处。否则,酿成小错,就会带来损失;酿成大错,就会使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释文】(3)“说话减少错误,行为减少后悔,做官的秘诀就在其中了。”
【品文】言必信,行必果。人的言行,必须要经过深思熟虑,可以预见结果。只有如此,才能做到言不与心违,行不与事违。将错误的言语、错误的行为降到最低限度,耻辱和失败也就会降到最低限度。这不仅是做官的原则,也是做人的法则。
(1)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2)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释文】(1)樊迟请求学习种庄稼。孔子说:“这我不如老农。”樊迟又请求学种菜。孔子说:“这我不如老菜农。”◎圃:菜圃,此处指种菜的菜农。
【品文】种谷种菜,各有所爱;为官为民,不可矫情。孔子开设的不是“农林大学”,而是“政治学院”。樊迟要学种庄稼、种蔬菜,不能错怪孔子不教,而只能怨自己投错了师门。农艺师、园艺师也是社会可用之才,孔子没有开设这项课程,弟子要学,孔子就难办了。
【释文】(2)樊迟走了出去。孔子说:“樊须真是小人呀!上君热衷礼仪,百姓不敢不恭敬;上君热衷道义,百姓不敢不服从;上君热衷诚信,百姓不敢不讲真话。能做到这样,四方人民都会背负着幼小的儿女来投奔,这还用得着种庄稼吗?”◎襁:襁褓,民间称背单,背负幼儿的布包。
【品文】孔子虽然没有开设农林专业,但其以礼乐制度为重的观点,也是有价值的。轻视科学技术是儒家学说的重要缺陷,文化知识不仅是提高执政水平和能力的重要因素,也是提高劳动生产率的重要因素。如果全社会都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那么社会就会失去发展的动力,即使以礼乐制度规范,社会也只能在低水平、低层次上取得和谐稳定,久而久之就会落后。这种代价是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都承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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