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缜在《神灭论》中除了以问答形式阐述“形谢则神灭”的思想,试图彻底否定佛教建立在灵魂不灭基础上的因果报应学说,还直接针砭了当时佛教流行所带来的社会问题。范缜对佛教的批判归纳为八个字:“浮屠害政,桑门蠹俗。”浮屠,即佛陀。桑门,即沙门。意思是佛教妨碍政治,和尚败坏风俗。具体而言表现在以下四方面。
第一,在政治上,“致使兵挫于行间,吏空于官府,粟罄于惰游,货殚于泥木”。越来越多的人投身于佛教,导致军队实力大减,政府中官吏缺人,粮食被游手好闲的僧人吃掉,财富被奢侈的寺院建筑耗尽。
第二,在社会上,一方面人们“竭财以赴僧,破产以趋佛”,不惜向僧侣捐献钱财,倾家荡产塑造佛像;另一方面,却对穷困潦倒的亲戚不加体恤,毫无怜爱之心。送给贫穷的朋友一点米,就会面露吝啬的表情;捐赠巨富的僧人上千钟粮食,却显得欢欣不已。这一切,只是因为,僧人以来世的幸福许诺了虚无缥缈的报偿,而穷朋友却没法给予什么回报。这样一来,帮助人不再为了救人急难,做善事纯粹为了一己私心。如此,自然导致世风日下。
第三,佛教吸引世人的报偿与惩罚,具备极大的虚假性和欺骗性。“又惑以茫昧之言,惧以阿鼻之苦,诱以虚诞之辞,欣以兜率之乐。”意思是佛教用希望渺茫的谎言迷惑人,用阿鼻地狱的痛苦恐吓人,用夸大的言辞引诱人,用天堂的快乐打动人,而这一切,都不过是骗人皈依佛门的空头支票。
第四,佛教对儒家的人伦秩序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人们抛弃了儒门的服饰,披上了僧侣的袈裟;废弃了祭祀祖先的礼器,摆上了佛教的水瓶饭钵;因争先出家为僧尼,致家家骨肉分离,人人子嗣绝灭……上述这一切,实在是“其流莫已,其病无限”。
范缜以痛心疾首的语气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佛教的弊端,自然会激起崇佛者的不满。萧琛在《难神灭论》中,针对范缜的上述指摘,主要做了如下三方面的辩护。
第一,“佛之立教,本以好生恶杀,修善务施。”佛教的根本理念是珍爱生命,倡导乐善好施的。好生,意味着佛教爱护生灵,尤其是万物之灵的人类。恶杀,也非无原则地反对杀伐,妨碍国家的治理。修善,绝非只是为了礼敬菩萨,而以忠信为上;博施,不是为了让人倾家荡产建寺庙,而以济人利他为美。至于绝人后嗣、竭财破产的指谪,更非佛陀的本意,否则,没有了后人,谁来延续法种?遍地都建上寺塔,何来耕种的土地?这是普通人都懂的常识,何况智慧如佛陀?
萧琛以此试图说明,佛教的宗旨有利于社会秩序的建设,与儒家的仁义忠信并不矛盾。佛教的罪福之报,与世俗之教、人伦之情也不相悖。有些罪人逆子、流氓无赖,很害怕阎罗地狱的审判,佛教能够让他们迁恶从善,这不正好是佛教有益社会的表现吗?
第二,萧琛承认,范缜指出的一些现象在社会上确实存在,比如不肯施舍缺衣少食的弱者,弃置亲戚而不顾,任凭宗祠毁坏而不修缮,却争相花钱铸造佛像,撕裂丝绸造作袈裟,耗费黄金涂在塔尖,以为这样能种上福田。萧琛指出,这些人并不懂得佛法真谛,也得不到上天赐福,这种行为,也是佛门反对的。这些危害社会、欺惑百姓的现象,并不是佛本身的过错。
第三,“夫六家之术,各有流弊。儒失于僻,墨失于蔽,法失于峻,名失于诈”,诸子百家的各种流弊,是由于祖述各家学说的人没有传下其真正的精神,导致后来的种种弊端。问题是,范缜不去批判孔子之僻、墨子之蔽,不去挞伐法家韩非子、邓析的严刑峻法与名家的诡辩诈伪,却偏偏针对如来正觉进行肆意攻击,岂不是忿恨风涛却欲毁弃舟楫啊!萧琛影射范缜的非毁佛教是本末倒置、背道而驰,提倡“思息末以尊本,不拔本以极末”。以此,来弘扬正法,有益众生。
萧琛从诸多方面来挑战范缜的神不灭思想,但也没有超出范缜的思想高度。
小专题 13
萧 琛
萧琛(478-529年),出身贵族门第,为兰陵萧氏之后。齐竟陵王萧子良开西邸,萧琛为八友之一,此时已与梁武帝交好,《梁书·萧琛传》说:“高祖在西邸,早与琛狎,每朝宴,接以旧恩,呼为宗老。”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萧琛身为范缜的妹夫和密友,却和梁武帝站在同一阵营。(www.xing528.com)
萧琛自幼聪颖,从伯萧惠开曾抚其背称赞说:“必兴吾宗。”萧琛不仅聪明过人,还和范缜一样口才超群,“有纵横才辩”。起家齐太学博士,被王俭赏识,辟为丹阳尹主簿,举为南徐州秀才,累迁司徒记室。
永明九年,南齐与北魏通好,萧琛出使北魏,南归后任通直散骑侍郎。其时,北魏派遣李道固出使南齐,在南齐皇帝的欢迎宴会上,萧琛于筵席间举酒相劝,李道固就是不喝,理由是:“公庭无私礼,不容受劝。”萧琛慢慢答道:“《诗》所谓‘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在场者无不为萧琛的才华和机敏所折服,李道固只好把酒喝了。
到了梁代,萧琛先后担任宣城太守、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宁远将军、平西长史、江夏太守、南郡太守、东阳太守、吴兴太守、侍中、特进、金紫光禄大夫等职。
萧琛以才学著名。他深谙朝典,常言:“少壮三好,音律、书、酒。年长以来,二事都废,惟书籍不衰。”萧琛率性通达,喜欢美食,经常自己下厨,陶然致醉。
小专题 14
郭祖深排佛
郭祖深,襄阳人。萧衍在襄阳时,郭祖深追随他起事。先后任过南梁郡丞、豫章锺陵令、员外散骑常侍、南津校尉、云骑将军等职,秩二千石。郭祖深在南州时,奉公守法,从严治理,往常王侯势家在这里出入关津,横行无阻,还夹藏亡命之徒。郭祖深严加搜检,不避强梁,违反者即绳之以法,期间曾上奏对江州刺史邵陵王、太子詹事周舍加以问罪。如此一来,远近肃清,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南史》郭祖深本传说他“常服故布襦,素木案,食不过一肉”。有一个老奶奶送他一个青瓜,他回报以疋帛。后来有富人效仿老奶奶,试图以财货贿赂他,结果挨了郭祖深一顿鞭笞。自此,“朝野惮之,绝于干请。所领皆精兵,令行禁止”。
郭祖深这样的耿介之人,对于梁武帝沉溺佛教,导致朝政废弛的现象,自然很看不惯。于是,郭祖深抬着棺材,来到朝廷上以死相谏。
在上书中,郭祖深指出当时佛教大兴的空前盛况:“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郭祖深说,京师建康尚且如此,地方郡县的佛寺、僧尼之多,寺庙财产之富,更是不可胜言。“道人又有白徒,尼则皆畜养女,皆不贯人籍,天下户口,几亡其半。”和尚养白徒、尼姑蓄养女,都不登记户口,导致天下户口,差不多少了一半。此外,不少僧尼还干上了违法的勾当,养女们都穿着绫罗绸缎,实在是伤风败俗。郭祖深警告说,如果对此现象不加控制,“恐方来处处成寺,家家剃落,尺土一人,非复国有”。意思是到时候举目四望,处处都是寺庙,家家都削发为僧,整个国家,都将成为寺庙私产。
郭祖深的上书中,至少包含了如下信息:第一,寺院多且豪华;第二,僧尼之多,劳动力丧失之严重,对政府户籍及其税收征役管理挑战之严峻;第三,寺院经济发达,僧人财富膨胀;第四,寺庙僧尼对风化侵蚀严重。郭祖深提出的解决办法是,那些无道的僧尼,四十岁以下的人,都应还俗当农民,禁止僧尼蓄白徒、养女、奴婢,寺庙中的奴婢只能穿青布衣,僧尼必须吃素。
梁武帝对郭祖深的进谏没有采纳,不过,还是很赏识他的正直,给他升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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