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良(460年—494年)字云英,是齐武帝次子。萧子良和兄长文惠太子都信仰佛教,因为共同的信仰,两兄弟十分友爱。
永明五年,身居宰相之位的萧子良,移居鸡笼山西邸,在这里展开儒佛兼宗的人文活动。一方面,他召集文人学士抄写儒家的五经和诸子百家的作品,仿照《皇览》的体例编撰规模达千卷的类书《四部要略》。与此同时,《南史·萧子良传》说他“招致名僧,讲论佛法,造经呗新声,道俗之盛,江左未有”。萧子良一心虔诚,笃信佛教,经常邀请朝臣和僧侣在西邸举办斋戒活动和各种法事。有人批评他这样做有失宰相体统,可他依旧坚持以佛法劝人向善,并乐此不疲,结果,萧子良因崇佛而颇具盛名。
范缜和从弟范云当时都从游西邸。萧子良虔心释教,而范缜坚称无佛,两个人便在西邸展开了一场舌战。
因果报应是佛教的核心思想之一。慧远在《三报论》中说,人所作的业有三种报应,一是现报,当时就得报应;二是生报,来生受报应;三是经过二生、三生、百生乃至千生,然后遭报应。人有身、口、意三业,业有三报,生有三世,未能超脱生死烦恼的人,便在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这六道轮回中不断生死流转。按照佛法,一切都是因缘和合而成,有因便有果。范缜显然是不信因果报应的,萧子良便质问他:“你不信因果,那么,世界上为什么有的人富贵,有的人贫贱呢?”
范缜答道:“人生就好比一棵树上的花朵。在同一枝上生长,在同一花蕾上盛开的花瓣,总有一天,都会随风飘零。这些飘落的花瓣,有的拂过帘幌,落在锦垫上;有的则越过篱笆墙,掉落到粪坑里。陛下您呢,就好比飘落在锦垫上的花瓣,出身皇家,一生富贵;而下官我,则犹如掉进粪坑中的花瓣,卑微穷困。世上有贵与贱的不同,可与因果报应又有什么联系呢?”
范缜实际上是以“偶然论”来驳难萧子良信仰的因果报应学说。在范缜看来,命运的不同,有如飘落的花瓣,归宿不同,是由各种偶然的因素造成的。有的花瓣被风卷动的帘幌带进了锦垫上,进入了富丽堂皇的处所,而有的花瓣则碰到篱笆,掉进了粪坑中,人的命运也因为存在着同样的偶然因素,而有了富贵贫贱的差别。花瓣在下降过程中,风速、方向、碰到的障碍物,都是变量,而这些变量便是偶然因素,带来了结果的变量。
当然,一个人的生命,如同那些花瓣,同生一树、同发一枝、同开一蕾,这些“生”的不变量,都无法避免“死”的不变量:所有的花瓣都将凋零。这必然中孕育了偶然:每一枚花瓣的必然凋零中,赋予了飘坠于不同处所在的可能性,即偶然性结果。于是,在范缜看来,一个生命的生与死是必然的,而生命的富贵贫贱则是偶然的。
佛教的因果报应观,将一个人的“报”,与他所作的“业”,即一个人的身、口、意,也就是人的行为、语言、思想,彼此联系起来,而报应的主体,就是人的灵魂,或者说精神。佛教讲究“自作自受”,即所有的善恶报应,不论是本世修来的,还是前世攒下的,都将由作业者自己在轮回中受报。因此,报应的主体同时也是报应的原因,而主体之外的因素,则被淡化了。正是针对这一点,范缜以花瓣之喻,在必落的花瓣这一主体因素之外,加入了风、帘幌、篱笆等外来因素,并将外来因素强化,从而抓住了因果报应强调主观因素的软肋。
萧子良没能反驳范缜的这一比喻,范缜以偶然论挑战因果论,在这一回合中取得了胜利。
对于范缜的胜利,石峻先生说:“上述范缜反对因果报应的理论根据,虽然是坚定地建立在唯物主义自然观的基础上,特别是继承了东汉杰出的无神论者王充的元气自然论,以偶然论来反对因果报应说,但已局部接触到不同客观的具体条件所带来的影响,从而做了进一步的发挥,显然是有所前进的。”但范缜的论证并非无懈可击。石峻先生如是评价:“但在当时,从他的理论体系本身来讲,也还有严重的缺点。虽与过去一般宣扬命定论的学说不同,认为贫富贵贱的差别完全是一种自然的偶然现象,但由于包含了不可知论的因素,即人们依然是不能掌握自身的命运,从而归根结底也难免不陷入另一种意义的宿命论。”(《石峻文存·范缜评传》)(www.xing528.com)
小专题 8
范缜与竟陵八友
竟陵王萧子良自幼聪敏,其父齐武帝即位后,封为竟陵郡王。他先后担任过南徐州刺史、司徒、侍中、尚书令、扬州刺史、中书监、太傅等职。齐武帝病危时,王融试图矫诏立萧子良为帝,事败。结果,皇太孙继位,萧鸾辅政,萧子良自此深为小皇帝忌恨,三十五岁即去世。萧子良著有佛教和外书文笔四十卷,谈不上很有文采,多为劝诫之作。明人张溥辑有《竟陵王集》。
萧子良礼才好士,招引宾客,《南史·萧子良传》中称“天下才学皆游集焉”,可见萧子良礼贤下士、广纳文才卓有成效。
萧子良移居鸡笼山西邸后,西邸成为当时最活跃的人文学术沙龙,“竟陵八友”就在此产生。《南史·武帝纪》说:“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高祖与沈约、谢、王融、萧琛、范云、任、陆等并游焉,号曰八友。”在这八友之中,萧衍后来成为梁政权的开国皇帝,沈约、范云是他的左膀右臂。
范缜当时也是西邸中的常客,在八友中,正史中除了没有与陆交往的记载,其他七人均有交游记录。这七人中,范云是他的从弟,萧琛是他的外弟。可因信仰殊异,萧衍、沈约、王融、萧琛都先后与范缜在神灭问题上展开过论战,任则曾上书欲因范缜的言论而治其罪。
至于谢,《南史·谢传》上载,谢因为告发丈人王敬则谋反,得到皇帝的奖赏,升他为尚书吏部郎。王敬则遇到这样的女婿,自然气得不行,在怀里揣着刀子随时准备报仇,吓得谢不敢见他。范缜见到因此事得了抑郁症的谢,便嘲讽他说:“卿人才无惭小选,但恨不可刑于寡妻。”(《南史·谢传》)意思是谢的才华倒是配得上当个小官,可惜的是在为人方面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该不该学他了。范缜的挖苦,弄得谢很是难堪。从这个细节中,不难看出范缜那张不饶人的嘴是如何的不合时宜。可见,范缜与八友可谓既有深度交游,又彼此格格不入。
《梁书·范缜传》说范缜“唯与外弟萧琛相善,琛名曰口辩,每服缜简诣”。萧琛和范缜都是口才一流的人物,范缜尤胜一筹,故为萧琛叹服。可萧琛是唯一和他关系好的人物,竟还在神灭与否的问题上大打口水仗,可见“好危言高论”的范缜“不为士友所安”,是对范缜何等精当的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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