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李贽正在与德丰禅师讨论《心经》要义,忽然得报:提刑按察使(正三品)刘维及佥事(正五品)顾养谦一行到姚安巡查。这位巡按大人给李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自北胜抚剿之后,二人就已经超越了上下级关系而成了知心朋友。李贽一听刘维来了,喜出望外,匆匆换上官服,与禅师一起去城外迎接。
等李贽到城外,巡按一行已经到了。李贽上前要行见上司之大礼。刘维一把拉住了李贽的手,说:“温陵,免礼,免礼。”刘维不称李贽字号,更不称其官衔,而称其乡名,实是一种尊重。“你我之间行上下之礼岂不生分耶?这也不是你李大人的做派啊。”说完与李贽相视而笑。
二人正要上轿回府,前面一阵喧闹,一问,原来有位老者要告状。刘维、李贽上前一看,只见路旁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双手高举诉状,细看原来认识——是本城一乡绅首富。
“你不是本州城东罗秀才吗?建连厂桥、筑光明宫、修三台书院,都多亏了你老的支持啊。这是怎么了?”李贽说完,接过诉状,扶起老人,命人将他接到府中。
回到府中,自是要接待一番。李贽请刘维一行入席。刘维一看,桌上的菜竟然全是素食:炒豆腐、煮藕片、炒豆芽、苦菜汤……哦!不错,还有一盘煎鸡蛋。
李贽看看刘巡按,笑着说:“请巡按大人上座。大人已经看到了,全是素菜。”
“我已经注意到,温陵常游于方外。”刘维亦笑道,眼却向德丰禅师看去,“此禅师是温陵曾说之师友乎?”
“正是。入滇之前,时时深感身心疲累,衰竭欲死,似有无形影之绳勒颈,欲解而不能;又如深陷泥淖而没顶,欲拔而不出。可谓欲出而不能外,欲入而不能融,此吾多年之病痛。吾生也幸,遇德丰禅师,明心见性,开启蒙蔽。”李贽毫无顾忌、落落大方地答道,并朝德丰禅师感激地笑笑,“除却鸡蛋,此桌菜非专为巡按大人所备,实乃温陵寻常生活。”
佥事顾养谦暗自吃惊,思忖道:李贽非常人也。若一般之人,岂能如此慢待上司?巴结还来不及呢。李知府真是一个正直清廉之士啊!可是你还不知道因为你的非儒思想已经被人参了,你还敢在上司面前说这些?想到这,顾养谦不禁为李贽担忧起来。
刘维听李贽这样一说,也就明白这桌菜为何全是素了,他心里暗想,你改号怕也与禅师有关吧。因而又问道:“敢情温陵并不是请我吃饭,而是让我来当陪客了。我怎么听说,你原来自号思斋,为何却改成了温陵?”(www.xing528.com)
李贽自我解嘲道:“思斋是我在南京时所用的蔽号,那时蒙李见罗(李材)、徐鲁源(徐用检)二先生指点,方知王学。说来惭愧,不惑之后方读书啊。那时以为自己已经悟道,想先父白斋亦无憾矣,故思念先父教我读书之日,是有思斋之号。温陵本为家乡泉州之名,亦是宋代泉州开元寺温陵禅师戒环。[15]为感念禅师助我如此,遂改温陵。”
饭后,其余人等皆告退后,刘维单独请李贽进了内室。
“自北胜一别,甚为想念。”刘维喝了一口茶说道,“自剿抚一事足可见温陵乃有见有为之勇士,绝非庸碌之辈可比。然毕竟世间庸人俗客居多,温陵可否学学东方朔,而以杨修为鉴?”
李贽正要喝茶,猛然一愣,茶竟泼在衣服上,问:“巡按大人何出此言?”
“温陵常在三台书院谈禅论道,且对时政常有不满之言,此事自瞒不得也。洱海分守道骆参政(骆问礼,从三品)已在王巡抚处参了你一本,说你一朝廷命官、正四品知府,竟以‘异端’惑众。”
听到这,李贽的心落了下来,说:“这事我知道。骆参政在参我前曾劝我,政事当以儒为本,而儒者以礼为本。可我不以为然,若能与军与夷共享太平,三教可行,且三教本一也。然骆参政却斥我对下属管束不严,税收不力,不满时政,终日参禅,荒乱政事。吾知骆参政有能有守,有文学,有实行,最是相知者也,然却过于刻厉。”[16]
刘维听到这里,亦无不动容,说:“曾记得,我们在北胜时,你说‘道非一途,性非一种’,自有道理在。然政得以施,法得以行,方可号令全国。如今考成法又严,且朝廷明令禁止‘别创书院’及‘群聚徒党’。值此之际,温陵却新创三台书院,云南布政司左参政罗近溪先生不正因为讲学于广慧寺而被朝廷勒令致仕的吗?骆参政自是一片爱友惜才之心,其苦衷正要温陵理解啊!此次我来姚安也是受王巡抚之命调查此事,亦是受骆参政所托请。”
刘巡按走了,却把自己的助手、主管纪律的佥事顾养谦留下了。他对自己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下属实在不放心啊,所以有意让顾养谦再劝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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