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21日我到“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演讲,演讲完后和叶永南、周文贤、王蔼农、谢仲教授及年轻的研究生聚餐。在晚餐之后周文贤教授与我一起乘坐往象山的地铁,在车上我们聊黄俊雄教授,周教授讲到他的去世:“他去世的前一天和我一起在研究所走廊的客厅看报纸,身体还是好好的,可是第二天他回家晚餐后去洗澡,出来之后走到客厅,太太在看电视,他突然跌倒,就因心肌梗塞去世了。在这之前的一个星期,他有对我说,他曾经胸闷有些不舒服,可是他没有去看医生,没想到他就这样去世了。”
“有人说他精神不正常是真的吗?”我问周教授。周说:“没有。他做的工作在台湾没有其他人做,因此可以说他是很孤独地一个人在做研究。他从日本演讲回来之后,我曾问他,是否有给这方面的专家看过他的论文,他说,他给过两个专家看,一个专家没有给他任何回复,另一个专家却认为他的工作有错误。这使他认为黎曼猜想可能是错误的。他从认为黎曼猜想是正确的,到转变为认为黎曼猜想是错误的,由此,一些人认为他精神失常。”
黄俊雄认为黎曼猜想是错的。面对黎曼猜想所得到的如此海量的支持,选择那样的立场当然是要被人排斥的。数学研究有时要讲机遇。有些人幸运,像怀尔斯经过七年的闭关思考,终于成功解决了费马最后猜想。有些人并不是没有天分,但不幸穷尽一生都没有解决他所想解决的问题。
华罗庚曾对我说:“人要有自知之明。”我不会去解决黎曼猜想,因为我没有复变函数论的功底。我要做我力所能及的问题,我在图论研究中提出许多猜想,有一些我已解决,但大部分都只能解决一部分,而未能全部解决。我想黄俊雄在解决了一些数学猜想之后,便想更上一层楼,尝试攻克更难的问题。这种敢攻克难题的拼搏精神是值得钦佩的,不必对他进行嘲讽——认为他像堂吉诃德和风车搏斗一样。
黄俊雄是堂吉诃德吗?
素数以它的神秘特性而引起数学家们的关注,它的变化非常不规则。著名数学家欧拉在1737年于圣彼得堡科学院发表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公式,这个公式就是欧拉乘积公式,为数学家们研究素数分布的规律奠定了基础。可是1751年他这么说:“数学家徒劳地试图发现一些素数序列中的顺序,但我们有理由相信素数的奥秘是人类的心灵永远无法参透的。”(www.xing528.com)
法国数学家阿伦·孔涅(Alain Connes,1947-)是高等科学研究院(IHES)和法兰西学院(College de France)的教授,1982年的菲尔兹奖获得者。2001年1月24日,瑞典皇家科学院将2001年度的克拉福德奖授予孔涅,表彰他在算子代数领域做出了重要工作并且和他人一起开创了非交换几何这一分支。这15年来孔涅想利用非交换几何的方法来证明黎曼假设。孔涅曾说:“我认为数学研究非常重要的是持续性。要点不是更聪明或更快。没关系!重要的是,永远不会对问题放弃。”
孔涅
黄俊雄对数学研究的持续性值得钦佩,他宁愿把更多的精力用于科学研究,而不是用在社会事务上。他是孤独的,不喜欢也不善于世俗交往。在学术圈子里面,那种殉道者一样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是很少很少的,黄俊雄是这少数人之一。一般人对于成功者,往往喜欢锦上添花、歌功颂德,对于失败者不屑一顾、抹黑贬值。黄俊雄在数学领域作出的贡献是卓越的,这一点无可争议。他生前曾解决了一些难题,有些成果是许多数学家所达不到的,有些人却因他后期殚精竭虑想解决黎曼猜想却失败了而对他进行全面否定,这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其实我想人们可以从他失败的地方,来寻求另外的途径和方法,很可能就能找到正确解决黎曼猜想的方法。因此不能就这样全盘否定他的工作。
鲁迅先生逝世后,郁达夫说:“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在一个逐渐商业化的社会中,能够不考虑私利的人已经很少了,能够不考虑私利又能够对社会做出贡献的人就更少了,黄俊雄追求的不是物质上的富足,而是精神上的富有,生前对“荣辱不惊”达到这样的人生境界,非等闲人士,我们是该对黄俊雄有更多同情、了解、宽容、爱戴、崇仰和尊重。
我要对给予我帮助的叶永南、周文贤、王蔼农、谢仲教授,和杨重骏授权刊载他的文章表示最深切的感谢。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