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特里亚金与鲁金事件的真相

庞特里亚金成了莫斯科拓扑学派的顶尖人物，在苏联时期仍和西方有着联系。莫斯科数学学派自20世纪以来，因为其辉煌的理论成就闻名世界。它的两个分支函数论学派和拓扑学派都取得了很多成果。鲁金（N．N．Luzin，1883-1950）是苏联20世纪二三十年代最有影响的数学家之一。他是现代实变函数论的主要奠基人。在他的努力下形成的鲁金学派使苏联跻身于世界数学强国之林。

庞特里亚金是独立和勇敢的人，有他的观点。当然，庞特里亚金不可避免地为苏联各个时期的政治形势所左右。例如，1936年曾在批判鲁金的大会上作措辞严厉的发言。1934-1939年苏联发生了恐怖的“肃反运动”。数百万干部、党员被拘捕，或以“人民敌人”罪名被杀害。1939年恶浪波及科学界。有人控告数学大师鲁金“反苏反党，剽窃学生工作”，《真理报》点名“揭露鲁金的真面目”，他在国外期刊发表他主要的研究成果。刚当选通讯院士，31岁的庞特里亚金不相信他崇敬的这位数学家会变成“反革命”，打电话表示慰问，还在揭批大会上发言，公开为他辩护。此举引起同行震惊，一时失去了上级和师生对他的信任。他的老师、知晓内情的亚历山大洛夫警告他：“你的行为十分危险，你怎么能打电话给他，在大会上说那种话？！”从此与他拉开了距离。

鲁金被定为“反革命分子”、重点斗争对象，他被学院开除，失去了他所有的官方位置，才华横溢的时期，他的生活里却只有黑暗。苏联解体时鲁金才被平反，他是最晚一批获平反的人，俄罗斯于2000年发行了鲁金的纪念邮票。庞特里亚金和亚历山大洛夫两人因鲁金事件分道扬镳，屡生龃龉，留下一生苦涩。宋兆杰和李刚在《自然辩证法研究》，2011，27（1）：86-91发表的《鲁津：苏联早期杰出的数学家》（鲁金在我国也曾译作卢津、鲁津）详细叙述这个鲁金案事件。

鲁金的纪念邮票

陈新明在《政府在苏联科技进步中的作用》的论文（《东欧中亚研究》2000年第6期）提供了鲁金事件的产生因素：(www.xing528.com)

科技界需要国家支持，而国家同样希望从科技进步中受益。它们两者之间是既互相依赖又互相矛盾的关系。科学和技术离不开政治，经常卷入激烈的政治争论。

当局与科技界不仅存在矛盾，而且冲突的激烈程度远超出西欧和北美国家。在冲突中，苏联科研人员可能面临撤职、监禁甚至处决，有些科学研究被迫中断。当然二战后这种情况不再盛行。在苏联时期，国家对科技界的态度是，拥抱与抛弃交替变换；而科技界对国家的态度是，靠拢与疏远交替变换。可以说这是苏联时期当局与科技界关系的一个显著特点。

从1917年到1921年“战时共产主义”时期，是当局与科技界关系动荡不安时期。科技界不理解不支持这场革命，而新政权有许多人对“资产阶级专家”深怀疑虑，像列宁这样主张同从旧政权接受过来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合作的人毕竟太少。随着1921年改行新经济政策，新政权同科技界关系密切了。可以说20世纪20年代是这种关系最好的一个时期，虽然不少科技界人士不认同布尔什维克党的政治理念，但他们发现国家在许多方面具有很强的感召力。进入30年代，随着高速工业化、全盘集体化和政治“大清洗”三大运动展开，当局与科技界的关系疏远了。卫国战争中，这种关系又靠近了。50年代后期，全国上下为原子武器和空间计划的成功而陶醉，这时当局和科技界关系趋向密切。1960年代中期到整个1970年代，政治控制抓紧，两者关系又再度疏远。只是1980年代中期以后，这种裂缝稍有弥合。

当局与科技界关系出现这种交替变换，其根源在于：科技界需要当局支持，但不希望行政部门过多干预，同时要求在制定科技、军事、经济和社会政策时发挥更大作用；而当局希望科技界合作，但不愿放弃集中领导方式，同时反对科技界过问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