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290年,岁在辛未。庄周八十岁。宋康王四十八年。
周赧王二十五年。秦昭王十七年。楚顷襄王九年。魏昭王六年。韩釐王六年。赵惠文王九年。齐湣王十一年。燕昭王二十二年。鲁湣公十三年。卫嗣君二十五年。
秦昭王伐魏两年,见魏昭王仍不罢免孟尝君,恼怒至极,今年继续伐魏。
白起、司马错又伐垣邑(今山西垣曲)、轵邑(今河南济源),未能攻克。
秦昭王召见魏冉:“寡人伐魏三年,韩国助魏,赵、燕救魏,魏昭王仍不罢免孟尝君。寡人担心孟尝君再次发动合纵伐秦,舅父有何良策?”
魏冉说:“韩珉在韩之时,与公仲朋、韩辰共同亲秦。如今韩珉相齐,韩辰相韩,必能说服韩釐王背叛纵约。只要韩釐王率先背叛纵约,山东诸侯就会分崩离析,孟尝君再也无法策动合纵伐秦。”
秦昭王听从其言,遣使至齐,秘密拜见齐相韩珉。
韩珉奉秦昭王之命,派人至韩,秘密拜见韩相韩辰。
韩辰采纳韩珉之策,向韩釐王进言:“去年秦军兵分两路,同时征伐魏、韩。赵、燕为何救魏不救韩?因为孟尝君相魏。今年秦军又兵分两路,伐魏二城,仍然无功,必将移师伐韩。大王只有背叛纵约,献地事秦,才能确保秦祸不离魏境。”
韩釐王听从其言,派遣韩辰入秦献地。
魏昭王闻讯,问策老臣白圭:“先生有无良策,阻止成阳君韩辰入秦献地?”
白圭说:“大王不妨派人劝说成阳君:‘楚怀王入秦被扣,由于楚顷襄王不肯献地,终于被囚至死。相国入秦献地,万一韩釐王反悔而不肯献地,也将被扣,被囚至死。’这样成阳君必定不敢入秦。”
魏昭王听从其言,派人恐吓韩辰。
韩辰不为所动,仍然离开新郑,动身西行。
公畴竖闻讯,献策楚顷襄王:“成阳君入秦献地,秦、韩一旦结盟,必将不利楚国。”
楚顷襄王问:“成阳君已经动身西行,如何阻止?”
公畴竖说:“成阳君必将途经西周国,大王可命西周武公予以扣留。”
楚顷襄王采纳其言,命其出使西周国。
公畴竖到达河南,晋见西周武公:“十七年前,秦军攻取韩邑宜阳,西周国失去一道屏障,秦武王顺利入周举鼎。三年前,秦军攻取韩邑伊阙,西周国又失去一道屏障,秦军入周更为容易。如今成阳君入秦献地,西周国必将失去所有屏障,秦军入周再无障碍。君侯唯有扣留成阳君,西周国才不会像东周国一样沦为秦国附庸。”
西周武公采纳其言,扣留了过境往秦的韩辰。
齐相韩珉闻讯,派遣门客怒斥西周武公,命其释放韩相韩辰,驱逐楚使公畴竖。
西周武公既担心得罪韩珉招来齐伐,更担心扣留韩辰招来秦、韩共伐,只得被迫释放韩辰,陪同韩辰入秦请罪。
周最谏阻父君入秦无效,愤而辞相,离开西周国,转仕魏国。
韩辰入秦,割让武遂(今山西垣曲东南)以西二百里地。
魏冉祝贺秦昭王:“孟尝君夺回的河东韩地,已经重归大王。我愿亲自领兵收复孟尝君夺回的河东魏地,重振秦威!”
秦昭王大悦,亲临咸阳东门劳军,为魏冉出师壮行。
秦相魏冉亲率秦军,大举伐魏,分兵三路,同时围攻河东三邑:垣邑(今山西垣曲),蒲坂(今山西永济),皮氏(今山西河津东)。
韩釐王听从韩辰之言,助秦伐魏。
苏秦向齐湣王进言:“韩釐王不仅率先叛纵事秦,而且助秦伐魏。大王应该约赵伐韩,以免其他诸侯也叛纵事秦!”
齐湣王不知韩釐王献地事秦、助秦伐魏均为韩珉唆使,听从苏秦,准备约赵伐韩。
韩珉谏阻:“秦国与齐相远,楚国已经大破,对齐均无威胁。韩、魏则有秦患,燕国与齐亲善,宋、鲁十分贫弱,所以赵国乃是齐国的最大威胁。大王应该约秦伐赵,怎能约赵伐韩?”
齐湣王不听,派遣苏秦率领齐军至赵。
赵惠文王二十岁,冠礼以后亲政,仍然迷恋剑术。李兑继续独掌大权。
苏秦领兵至赵,约赵伐韩。
李兑即命赵梁率领赵、齐联军伐韩,攻至鲁关(今河南鲁山鲁阳关)。
魏昭王又连夜召见孟尝君:“秦、韩共同伐魏,君侯可否再请赵、燕救魏?”
孟尝君说:“去年魏、韩同心,共同抗秦,所以赵、燕肯救。如今韩釐王献地事秦,助秦伐魏,赵、燕未必肯救。大王难以独力抗击秦、韩联军,不如像韩釐王一样献地事秦。”
魏昭王说:“君侯之言甚是!不过成阳君使秦,可以安全返回。君侯如果使秦,难以安全返回。寡人当遣何人使秦献地?”
孟尝君说:“芒卯。”
魏昭王听从其言,派遣芒卯入秦献地。
芒卯至秦,割让绛邑(今山西翼城)、汾邑(今山西汾阳)等河东四百里地。
秦昭王大喜,命令秦、韩联军停止伐魏,嘉奖魏冉:“韩珉让韩辰入秦献地,寡人一举收复被孟尝君夺回的河东韩地。魏昭王不敢与寡人再战,也命芒卯入秦献地,寡人又一举收复被孟尝君夺回的河东魏地。孟尝君伐秦三年夺回的魏、韩河东之地,舅父仅仅巧施妙计,即已兵不血刃重归寡人!”
李兑得知魏昭王也献地事秦,急命赵梁退兵,赵、齐联军停止了伐韩。
芒卯返魏之前,辞别秦昭王:“魏国没有亲秦大臣,不利大王东进。大王如果能让魏昭王任命我为司徒,我就劝说魏昭王再献河东三邑长羊、王屋、洛林。”
秦昭王不敢相信竟有此事,疑心有诈。(www.xing528.com)
芒卯私见魏冉,呈上孟尝君密信:“门客向我密报,吕礼逃秦奔齐,乃是为秦反间。齐、秦一旦交好,吕礼必被秦昭王所重,君侯必为秦昭王所轻。君侯不如劝说秦昭王伐齐,破齐之后,我将返齐复相,必请齐湣王分封君侯。”
魏冉大悦,向秦昭王进言:“孟尝君被齐湣王罢相,又失封地薛邑,陷入穷途末路,从仇秦变成亲秦,从忠齐变成仇齐,必欲报复齐湣王,所以派遣芒卯使秦,背着魏昭王卖魏事秦,希望大王助其伐齐。大王不必疑心芒卯,应该利用魏昭王信任孟尝君,孟尝君仇恨齐湣王,推助山东诸侯内耗,秦军就能加速东进。”
秦昭王不再疑心芒卯,派遣御史大夫起贾,陪同芒卯返魏,替芒卯请功。
起贾至魏,晋见魏昭王:“芒卯使秦有功,秦昭王希望大王任命他为司徒。”
魏昭王不悦:“寡人宁可让奴隶担任司徒,也不让芒卯担任司徒!”
起贾只好告退。
孟尝君入见:“起贾有何冒犯,惹得大王如此不悦?”
魏昭王说:“秦昭王要求寡人任命芒卯为司徒。寡人说:宁用奴隶,不用芒卯!”
孟尝君问:“大王为何如此鄙视芒卯?”
魏昭王说:“芒卯私通兄嫂,连生五子。寡人命其担任司徒,必被天下耻笑!”
孟尝君叹息:“难怪大王受制于秦!牛若驮书至秦,也称善牛。芒卯即使私德有亏,难道还不如牛?大王既然命他使秦,当然宜为重臣!”
魏昭王犹豫三天,终于听从孟尝君,任命芒卯为司徒,执掌魏军。
芒卯担任司徒,上朝进言:“秦昭王对我许诺,只要大王再献河东三邑长羊、王屋、洛林,秦军永不再攻魏国先君陵墓所在的旧都安邑。立刻出兵助魏伐齐,所得齐地尽归大王。”
魏昭王问孟尝君:“君侯以为如何?”
孟尝君说:“大王若是不允,秦昭王必将继续伐魏,河东三邑仍然不保。大王如果允准,秦昭王就会停止伐魏,大王就能失地于秦,得地于齐。”
魏昭王无奈,又向秦国再献河东三邑。
过了数月,秦军不出。
魏昭王质问芒卯:“秦军为何至今不出?”
芒卯说:“大王赦我死罪!我立刻入秦,请求秦昭王兑现承诺。”
芒卯从魏至秦,责问秦昭王:“大王亲口许诺,只要我劝魏昭王割让长羊、王屋、洛林,必定出兵助魏伐齐。如今魏昭王献地已有数月,大王却不派秦军至魏。如果我被魏昭王诛杀,今后山东各国谁还愿意事秦?”
秦昭王醒悟,行礼告罪:“寡人决不失信于先生!正在筹措粮草,数日即可出兵。”
十天之后,秦军至魏。与魏合兵,准备伐齐。
周最去年辞去西周国相,转仕魏国,此时进谏魏昭王、孟尝君:“芒卯割魏事秦,联秦伐齐,有利虎狼之秦,有损魏国之义。大王、君侯不可听信!”
孟尝君不予理睬,魏昭王无可奈何。
芒卯统帅魏、秦联军,东伐齐国,攻取了二十二县。
周最怒于芒卯卖魏事秦,不肯与之同座。
公孙弘夜访周最:“我们兄弟三人,毕生反秦。四年前,二哥在伊阙被秦杀害,大哥也被迫入秦求和,含恨而死。我奉大哥之命,追随孟尝君二十年,一心阻止秦祸东来。然而孟尝君四年前失薛相魏以后,因为痛恨齐湣王,竟然背叛母邦,与齐为敌,与秦为友,不再策动合纵伐秦,转而策动合纵伐齐。由于中原诸侯均不响应,今年孟尝君利用魏昭王信任,幕后操纵芒卯,不惜卖魏事秦,不顾靖郭君丘墓仍在齐国,竟然联秦伐齐,加剧秦祸东来!孟尝君为泄私愤,不顾公义,一意孤行,不再像以前那样从善如流。我不愿继续追随孟尝君,决定离魏往齐,特来拜辞公子!”
周最问:“先生有何赐教?”
公孙弘说:“公子反秦,天下无人不知,士人无不敬仰。但是如今公子不与芒卯同座,徒然激怒秦昭王,无助于阻止秦祸东来。魏昭王固然敬重公子,然而更加信任孟尝君。公子不如献策魏昭王、孟尝君:‘恳请大王、君侯允许我离魏仕齐!如果联秦伐齐顺利,我在齐国可为内应。一旦联秦伐齐失利,我在齐国可以修复魏、齐之交。’秦昭王深知公子反秦,一旦得知公子奉魏昭王、孟尝君之命离魏仕齐,必将疑心魏昭王、孟尝君并非真心事秦,秦、魏之盟就会破裂。”
周最拜谢受教。
公孙弘离魏往齐,不愿投靠亲秦的韩珉,于是投靠敌秦的苏秦。
庄子八十岁,改定第五篇《德充符》。
蔺且问:“《德充符》上篇,为何连写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三兀者?”
庄子说:“《养生主》已言,养身是养生之次,养心是养生之主。身心兼养为全生,遭受身刑为亏生,遭受心刑为迫生,迫生不如死亡。《人间世》已言,必须善于因应悖道外境,才能免刑全生。《德充符》进而阐明,免刑全生固然最佳,万一不能免刑全生,那么宁受身刑,不受心刑,宁愿亏生,不能迫生。三兀者正是如此。”
蔺且问:“《德充符》下篇,为何又连写哀骀它、支离无唇、瓮?大瘿三恶人?”
庄子说:“三兀者不善于因应悖道外境,因而遭受身刑而亏生。三恶人善于因应悖道外境,因而免刑全生。三恶人实为三善人、三美人、三真人,仅因庙堂伪道颠倒善恶,颠倒美丑,颠倒真假,才会视善为恶,视美为丑,视真为假。”
蔺且问:“叔山无趾批评孔子‘天刑之,安可解’,为何鲁哀公却赞扬孔子是‘至人’?”
庄子说:“我曾告诉惠施,孔子六十岁以后,否定了五十九岁以前的主张。”
蔺且说:“弟子记得此事,但是仍不明白此篇为何对孔子先贬后褒。”
庄子说:“吾师子綦认为,孔子至死未悟泰道。但我认为,孔子死前已经领悟泰道,仅是来不及把泰道传授给颜回以外的晚年弟子,所以我抉发了孔子晚年改宗的秘史。”
蔺且问:“夫子所言孔子晚年改宗,与世人所知完全相反,世人怎能相信?”
庄子说:“说不说在我,信不信由人。孔子晚年是否改宗,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孔子早已死了。重要的是,世人能否闻道改宗,能否得意忘言。”
蔺且问:“何为得意忘言?”
庄子说:“渔父以笼捕鱼,得鱼以后忘笼。猎户以网捕兔,得兔以后忘网。我以言寓意,达意以后忘言。世人读我之文,必须得我之意,忘我之言。”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