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302年,岁在己未。庄周六十八岁。宋康王三十六年。
周赧王十三年。秦昭王五年。楚怀王二十七年。魏襄王十七年。韩襄王十年。赵武灵王二十四年。齐宣王十八年。燕昭王十年。鲁湣公元年。卫嗣君十三年。中山嗣王八年。
孟尝君问策公孙弘:“去年三国合纵伐楚,由于秦军救楚,无功而返。今年再次合纵伐楚,能否阻止秦军再次救楚?”
公孙弘说:“主公不妨派人劝说楚怀王:‘大王只要遵守前盟,加入合纵伐秦,就能收复汉中故地。孟尝君立刻停止三国合纵伐楚,追随大王发动四国合纵伐秦。’无论楚怀王是否同意,秦昭王必定不再救楚。”
孟尝君采纳其策,命其使楚。
楚怀王畏惧三国再伐,同意加入合纵伐秦。
孟尝君立刻发动齐、魏、韩三国第二次合纵伐楚。
楚怀王被孟尝君欺骗,再次向秦求救。
秦昭王已闻楚怀王同意加入合纵伐秦,拒绝再救。
楚军陷于苦战。
楚太子熊横在秦为质,怒于秦昭王不再救楚,杀死监视质子的秦国大夫,逃回楚国。
秦昭王大怒,准备归还韩、魏故地,加入伐楚,于是邀约魏襄王、韩襄王在临晋关外的应亭会见。
韩襄王问策公叔:“秦人一向无信无义,秦昭王又是篡弑之君,更无信义。寡人若去应亭,担心被扣,不去又担心被伐。”
公叔说:“大王不如称病,派遣太子韩婴赴会。”
楚怀王担心秦昭王加入三国伐楚,派遣景鲤至韩,拜见太子太傅冷向:“太子如果入秦,楚怀王将把在楚为质的公子几瑟送回韩国,立为新太子。先生未来仕途堪忧!”
冷向于是劝说太子韩婴:“殿下如果入秦,万一被秦扣留,楚怀王就会送归殿下之弟几瑟,逼迫大王立为太子。”
韩婴说:“父王之命,不敢有违!”
韩婴陪同魏襄王,同往应亭,会见秦昭王。
秦昭王说:“寡人愿与齐、魏、韩和解,加入三国伐楚!”
魏襄王说:“三国伐楚,由孟尝君发起。大王的意愿,寡人一定转告孟尝君。”
秦昭王大悦,把蒲坂(今山西永济)归还魏国。怒于韩襄王拒绝赴会,于是不还韩地。
魏襄王、韩婴安全返国。
孟尝君早已决定先合纵伐楚,再合纵伐秦,拒绝秦昭王加入伐楚。
赵武灵王继续置身诸侯乱战之外,命令并非骑兵的将军、步卒、大夫,都穿胡服。又把官吏、大夫、奴隶迁到九原(今内蒙古包头西北),继续训练骑兵,对中山形成合围。
苏秦四十九岁,与三弟苏厉商议:“大哥苏代,已经告老归周。我仕齐十年,仅仅五年前为齐使秦一次,把叛秦奔魏的甘茂诱至齐国。刚有起色,没想到甘茂为齐使楚以后,楚怀王叛齐亲秦,齐宣王不再信任甘茂,也不再用我。稷下学宫养士千人,孟尝君养士三千,国强士多。甘茂曾经贵为秦相,能征善战,尚且不受重用,何况你我?你仕齐比我还早,至今沉沦下僚。年华易逝,你我如果继续蹭蹬岁月,永无出头之日,怎能建功立业?”
苏厉问:“二哥有何打算?”
苏秦说:“前年燕昭王师事郭隗,筑黄金台招贤,天下才士争趋燕国。我犹豫两年,决意离齐往燕。唯有出仕国弱士少的燕国,助其由弱变强,才能建立不世奇功。”
苏厉说:“当年大哥曾经乱燕,燕昭王或许会有戒心,很难重用你我兄弟。我愿留在齐国,静候二哥佳音。”(www.xing528.com)
苏秦离齐往燕,晋见燕昭王:“鄙人在洛阳乡下种地,得闻大王高义,不揣鄙陋,放下锄头来见大王。路过赵都邯郸,听人称道大王,比我在洛阳所闻更为杰出,于是身负大志,远赴燕国。我观察了大王重用的群臣百官,确信大王远比古之明君更为贤明!”
燕昭王问:“先生所言古之明君,德行如何?”
苏秦说:“古之明君,拒绝臣子颂其长处,希望臣子言其过错。我愿直言大王过错:大王臣事杀父仇人齐宣王,不谋报仇雪耻,乃是最大过错。群臣不谏大王,均非忠臣。”
燕昭王说:“寡人并无伐齐报仇之心。”
苏秦说:“大王若无伐齐报仇之心,却不能制止众人怀疑大王有伐齐报仇之心,必定凶险。大王若有伐齐报仇之心,却让众人知晓大王有伐齐报仇之心,必定笨拙。大王谋虑尚未周全,却已泄谋于外,危在旦夕。我在洛阳乡下就已听说,大王亲自刻削甲胄的木板,又命后妃穿连甲胄的皮条,寝卧不安,饮食不甘,时常念叨天命在燕,时刻准备伐齐报仇。不知是否属实?”
燕昭王说:“先生既已尽知,寡人不必相瞒。寡人对齐确有深怨积怒,图谋报仇已有两年。齐国是寡人的仇敌,寡人天天都想伐齐,无奈国弱力小。先生若能帮助弱燕战胜强齐,寡人愿把国政托付先生!”
从此以后,苏秦得到燕昭王重用,密谋伐齐报仇之策。
庄子六十八岁,钟离氏病死,棺木置于前庭。
庄子十分悲伤,想起妻子一向爱听自己鼓盆,于是岔开双腿,坐在地上,一边鼓盆,一边唱歌。
惠施前来慰问,见状大加责备:“妻子与你同居,为你养大儿子,相伴到老,如今死了,你不哭也就罢了,竟然鼓盆而歌,岂非太过分了?”
庄子说:“不是这样。她刚死之时,我怎能独异于人,毫无感伤?然而细察她的初始,原本没有生命;不仅没有生命,而且没有物形;不仅没有物形,而且没有气息。杂于恍惚元气之间,阴阳相交使她有了气息,气息合和使她有了物形,物形渐变使她有了生命,如今她又物化突变而抵达死亡,一如春夏秋冬的四季循环,乃是永恒天道的必然运行。她正安然寝卧在天地之间的巨室,而我竟然嗷嗷大哭,自以为不通达天命,所以停止了哭泣。”
惠施问:“顺道循德的至人,可以没有众人之情吗?”
庄子说:“可以。”
惠施问:“既然没有众人之情,为何称之为人?”
庄子反问:“天道赋予至人以人的容貌身形,为何不可称之为人?”
惠施又问:“既然称之为人,怎能没有众人之情?”
庄子说:“你所言之情,并非我所言之情。至人没有众人之情,就是不以人道好恶内伤其身,仅仅因任天道自然,不求增益其生。”
惠施问:“不求增益其生,如何保有其身?”
庄子说:“天道赋予至人以人的容貌身形,所以至人不以人道好恶内伤其身。如今你外驰你的心神,劳顿你的精力,背靠大树而与人争辩,身据梧桐而德心昏睡。天道赋予你大才,乃是选中你来明道,你却以坚白之辩闻名于世。”
惠施走后,蔺且问:“至人应该如何对待丧事?”
庄子说:“发自内心真德,无所增减伪饰,不做世俗表演。世俗表演,共有两种:一是表演出来的俗情,超过内心真情;一是表演出来的俗情,不及内心真情。”
蔺且说:“夫子说过前一种表演。商丘崇门的人们,因为羡慕郑缓扮演孝子而富贵,于是父母死后纷纷扮演孝子,很多人哀毁过度而死。曹商为父守丧六年,也是扮演孝子。后一种表演,没听夫子说过。”
庄子说:“后一种表演,确实较为少见。当年鲁国的公父文伯死了,其母早上为丈夫公父穆伯而哭,晚上为儿子公父文伯而哭,又告诫公父文伯的妻妾:‘君子重色轻友,死后妻妾就会痛哭。君子重友轻色,死后朋友就会痛哭。丧礼之上,你们不要捶胸嚎哭,悲伤流泪,我儿子就能赢得重友轻色的美名,不会留下重色轻友的污名。’孔子大加嘉许:‘这个妇人不仅深知礼仪,哭泣能够分清上下先后,而且很有智慧,能为儿子赢得身后美名!’”
蔺且说:“公父文伯如果没有美德,其母通过刻意安排,为其博得身后美名,岂非欺世盗名?丈夫已死多年,儿子刚死不久,竟然刻意安排不同时间表演哭泣,岂非丧德悖情?如此欺世盗名、丧德悖情,孔子竟然大为嘉许!”
庄子说:“世人出于世俗利益,大多盲从伪道俗见,于是扭曲真德而迎合观瞻,掩饰真情而刻意表演,丧德悖情而欺世盗名!惠施虽是墨子之徒,而且身负大才,然而同样深中伪道俗见之毒,看见我鼓盆而歌,立刻妄加指责,不知钟离氏最爱听我鼓盆吹箫。”
言毕吹起排箫,其声呜呜,弥漫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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