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道藏》洞玄部灵图类“云”字号载《易数钩隐图》三卷、《易数钩隐图遗论九事》一卷,均题“三衢刘牧撰”。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纳兰成德、徐乾学等将二书自《道藏》中录出,刊入《通志堂经解》,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四库馆臣又将二书自《通志堂经解》著录入《四库全书》。
王安石《尚书屯田郎刘君墓志铭》称刘牧字先之,学《春秋》于孙明复,与石介为友、“有功刺衢州,葬在西安”,并不言及其有什么易学著作。郑樵《通志》记刘牧《钩隐图》三卷,记《先儒遗事》一卷,注其作者:“刘牧,一作陈纯臣。”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新注周易十一卷,皇朝刘牧长民撰。仁宗时言数者皆宗之。庆历初,吴秘献其书于朝,有诏奖之。田况为之序。又有钩隐图三卷,皆易之数也,凡四十八图,并遗事,有欧阳永叔序,而文殊不类。”冯椅《厚斋易学》引《中兴馆阁书目》:“新注周易十一卷,本朝太常博士刘牧撰。牧字长民,彭城人,仁宗时言数者皆宗之。……易数钩隐图一卷,采摭天地奇偶之数,自太极两仪以下,至于河图,凡六十四位,点之成图,于图下各释其义。”俞琰《读易举要》:“太常博士刘牧长民,撰新注周易十一卷、卦德统论一卷、易数钩隐图二卷,黄黎献为之序。”黄宗羲《宋元学案·泰山学案》:“刘牧,字先之,号长民,衢之西安人。……文正亦数称先生,勉以实学,因得从学于泰山之门。……及文正抚河东,举先生可治剧,于是为兖州观察推官,改大理寺丞,知大名府。”又谓:“先生又受易于范谔昌,谔昌本于许坚,坚本于种放,实与康节同所自出。其门人则吴秘、黄黎献也。秘上其书于朝,黎献序之,卦德通论一卷、钩隐图三卷、先儒遗论九事一卷。”《四库全书总目》谓“牧字长民,其墓志作先之,未详孰是,或有两字也。彭城人,官至太常博士”。
凡此数说,一谓刘牧字长民,彭城人,官至太常博士;一谓刘牧字先之,三衢人,官至屯田郎中;一谓刘牧字先之,号长民;一谓刘牧“或有两字”;一谓刘牧但学《春秋》于孙复,不言及其有易学著作;一谓刘牧“从学于泰山之门”,又“受易学于范谔昌”,孰说为是?刘牧果彭城人耶,抑三衢人耶?刘长民与刘先之,果一人耶,抑二人耶?《先儒遗事》一卷果刘牧作耶,抑陈纯臣作耶?此皆当考。
一般按《宋元学案》推三衢刘牧生于1011年,卒于1064年。《宋元学案》言范仲淹“抚河东”举三衢刘牧“可治剧”,时当1041年,富弼“以枢密副使使河北,奏掌机宜文字”,时当1044年。三衢刘牧从孙复学《春秋》,在范仲淹、富弼“皆言(孙)复有经术,宜在朝廷。除秘书省校书郎、国子监直讲”(《宋史》)之时,而三衢刘牧与长自己六岁之石介(1005—1045)为友,其时亦在范仲淹举荐其“为兖州观察推官”之前。按胡一桂《周易启蒙翼传》所记,宋咸著《王刘易辨》二卷,“康定元年自序易辨曰:近世刘牧既为钩隐图以画象数,尽刑文王,直用己意代之。业刘者实繁,谓刘可专门,王可焚窜。咸闻骇之,摘乾坤二卦中王、刘义及钩隐图以辨之也。”又记:“刘牧周易解十二卷,又撰卦德通论一卷,又撰钩隐图一卷。按,晁氏曰仁宗时言数者皆宗之,庆历初,吴秘献其书于朝,田况为序,又曰钩隐图五十四图,并遗事九,欧公序,其文不类。”宋咸著《王刘易辨》与吴秘献刘牧之书于朝廷,其时在1040年至1042年之间,如果《钩隐图》之作者是师事孙复之三衢刘牧,其时当三十岁左右而健在人世,宋咸不当有“近世刘牧”之说,亦不可能有不亲自献书于朝廷而受诏奖,由弟子代献其书于朝廷而受奖之事。以此则知吴秘不可能是三衢刘牧之弟子。李觏(1009—1059)《删定易图序论》曰:“世有治易根于刘牧者,其说日不同。因购牧所为易图十五首,观之则甚重复。……乃删其图而存之者三焉:所谓河图也,洛书也,八卦也。……别有一本,黄黎献为之序,颇增多诞谩。”从李觏“世有治易根于刘牧者,其说日不同”之说分析,可知“仁宗时言易者皆宗之”之说为事实,一部易学著作能产生如此影响,非经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时间而不能如此。又范仲淹举荐李觏在举荐三衢刘牧之后,时当皇佑二年(1050年),其时三衢刘牧四十岁而健在人世,倘《钩隐图》为其所著,则不应有如同李觏所见一为“易图五十五首”和“别有一本,黄黎献为之序,颇增多诞谩”之两种版本,而李觏亦不至于有“世有治易根于刘牧者,其说日不同”之说和删定《钩隐图》之举。又为其师书作“序”之黄黎献和献其师书于朝廷之吴秘,二人各因刘牧之易学著作而有所著述,“吴秘又撰《周易通神》一卷,凡三十四篇,注云所以释钩隐。黄黎献受之于牧,秘受之于黎献,久之无传,因作通神以奏之”“《周易略例》一卷,本朝黄黎献撰。黎献学易于刘牧,采摭其纲宗以为略例。一本总之《周易略例》,以通神为第十四卷,略例为第十五卷。此为牧之学者集而为一书也。黎献又以学易于牧,笔其隐诀目为室中之记一卷,题室中记师隐诀”(冯椅《厚斋易学》),由此“久之无传”“笔其隐诀”云云,则知其时彭城刘牧已经离世多年,亦知黄黎献、吴秘二人不可能是三衢刘牧之弟子。
南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谓《钩隐图》“皇朝刘长民撰”,冯椅所引《中兴馆阁书目》谓“本朝太常博士刘牧撰”“牧字长民,彭城人”,宋末俞琰《读易举要》谓“太常博士彭城刘牧长民,撰新注周易十一卷、卦德统论一卷、易数钩隐图二卷,黄黎献为之序”,由此则知仁宗时,《钩隐图》有一卷本和经黄黎献为序之二卷本,学者均谓其作者是彭城刘长民,而不是三衢刘先之。而今见于《道藏》题“三衢刘牧撰”之《易数钩隐图》三卷本,乃是南宋“三衢刘敏士刻于浙右庾司者,有欧公序。文浅俚,决非欧公作。其书三卷,与前本大同小异”(俞琰《读易举要》)。三衢刘牧乃刘敏士之伯祖,如《易数钩隐图》果为其所作,则以吴秘恐“久之无传”而于1042年献其师书于朝廷之事分析之,至少前十几年而三衢刘牧有是书之作,则三衢刘牧不到二十岁时即有《钩隐图》刻本问世,而又收有弟子,此则有疑。欧阳修(1007—1072)长三衢刘牧四岁,二十五岁登进士第,当其尚无成就功名之时似不可能为《易数钩隐图》制序。俞琰又曰:“按敏士序称,伯祖屯田郎中,临川先生志其墓。今观志文所述,但言学春秋于孙名复而已。牧当庆历时其易学盛行,不应略无一语及之。”王安石能为三衢刘牧作《墓志铭》,则必是知其人其学者,但谓其“屯田郎中”而不称为“太常博士”,则深知其官有文武之别;于六经之中但言其学《春秋》,舍其多部深有影响之易学著作而不言,则无是理。实则身为神宗宰辅且通易学之王安石,并非撰文有漏,实在是明了彭城刘牧与三衢刘牧并非一人。是南宋三衢刘敏士误将《易数钩隐图》认作其伯祖之作,从而拟伪序而刻之。江南偏安,浙江之人又好藏书,至明英宗十年结集《正统道藏》时,已不见有黄黎献为序之《钩隐图》刻本,从而将刘敏士刻本辑人,于是有《道藏》本题“三衢刘牧撰”之《易数钩隐图》传世。(www.xing528.com)
综上所考,北宋时当有二刘牧,一为字长民彭城人官太常博士之刘牧,一为字先之三衢人官屯田郎中之刘牧。而《易数钩隐图》(主要内容)当为北宋初彭城刘牧之作,并非北宋中三衢刘牧之作。叶适《习学记言》:于契丹和前四十年,刘牧送张损之,后四十年苏洵送石杨休”,以此知北宋初确有一刘牧,著《易数钩隐图》者似为此人。
《易数钩隐图遗论九事》本名《先儒遗事》,此书是否出于彭城刘牧,亦需考证。所列《太皞氏授龙马负图第一》《辨阴阳卦第五》《复见天地之心第六》,乃《易数钩隐图》中之《河图第四十九》《河图八卦第五十三》《七日来复第四十六》。
此为刘牧《钩隐图》之图,刘牧无易其图名再出而谓其为“先儒遗事”之理。其《八卦变六十四卦第四》乃京房八宫世系卦变图,并非“以先儒之所未及,故曰遗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语),《大衍之数五十第三》乃本郑玄《月令疏》之说而画,亦非“先儒之所未及”,《重六十四卦推荡诀第二》乃是内准《说卦》八卦方位外列十二月卦之图,其图说则与《道藏·周易图》中范谔昌之《四象八卦图》图说相同,亦非“先儒之所未及”,《阴阳律吕图第九》乃是本汉代三分损益说所出之图,《卦终未济第七》为黑白点之图,《蓍数揲法第八》为明《系辞》揲蓍说之图。由此可知,是书所列九图是本“先儒遗事”所作,以其中采有《易数钩隐图》三幅图来看,即知是书当出彭城刘牧之后。郑樵谓其作者“一作陈纯臣”,则明南宋时已有人知此书不出刘牧。谓其为“先儒遗事”而属之刘牧作,则因有刘牧之图而不通;谓其为《易数钩隐图》之“遗论”,则因有重复之图而不通。是书即不出彭城刘牧,则出于陈纯臣为可能(亦有可能出于三衢刘牧,故刘敏士合《钩隐图》而刻之)。而三衢刘牧又很可能是范谔昌一枝传于南方(邵伯温《易学辨惑》之说)之弟子,彭城刘牧与穆修为同时人,当不是范谔昌之弟子。冯椅《厚斋易学》:“刘牧之学授之吴秘,秘授扬庭,虽不及黄黎献,而要是牧之源流不疑。”郑夬字扬庭,江东人,皇佑中登进士第。依邵伯温《易学辨惑》述其往见邵雍求学不得及窃王豫书之事,则知其与三衢刘牧、百原邵雍为同时人。既言其为吴秘弟子,则必不是三衢刘牧之再传弟子。
有关八卦之画,《易数钩隐图》前卷上有一说(自太极生来说),卷下又有一说(则河图生八卦说),而《遗论九事》又有二说(生数极成数“遂定八卦之象”说,范谔昌之三画为坎兑离震,余画为乾坤巽艮之“成数除画”说),倘二书皆为一刘牧所撰,不应有此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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