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一部影视作品的后期剪辑工作,无论是虚构类(剧情片)还是非虚构类(纪录片)作品,都像人们筑造一座房子一样,先得夯实地基、竖起主轴、立好房柱和搭建房梁。房子有了框架,才能往框架里面添砖加瓦,修葺墙壁和屋顶,最后是外面的粉刷装饰和内部的装修布置。
从工序上说,明确影视作品的叙事主轴和搭建好叙事框架是剪辑的首要工作,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工作。
属于主轴层面要考虑的元素有叙事者、叙事方式、叙事线索。
叙事者:谁来叙事?谁叙事决定叙事视角问题,也决定如何叙事的问题。
叙事方式: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讲故事?
叙事线索:以什么元素贯穿始终、连接段落?以什么主线推动情节发展?讲一个什么故事?
属于框架层面要考虑的元素有结构、段落、场景。
结构:从宏观角度来布局,影片准备以什么结构顺序来叙事?
段落:从中间角度来谋篇,影片内容准备分为几个主要部分?
场景:从微观角度来叙事,影片各段落都包含哪些内容场景?
所谓“主轴”里包含的元素基本上是贯穿于影片始终的,几乎每一个段落、场景都与之相关;而“框架”就是我们围绕着主轴的元素要解决几个方面的问题:主要说什么和次要说什么?先说什么和后说什么?每一部分内容要说什么?用多大的篇幅来说?用什么形式来说?
我们所理解的“主轴”和“框架”似乎一般主要是针对故事长片和纪录长片,许多人认为在短视频或纪录短片里就不需要了,因此才会出现大量纪实性短视频,尤其是“短纪录片”,在叙事上平淡无奇、信息散乱,缺乏层次感、缺乏递进感、缺乏节奏变换、缺乏自身特点。还有不少短片创作者越过了对“主轴”和“框架”的思考,直接用前期撰写的剧本来剪辑,于是生产出大量样貌接近的复制品。其实“主轴”和“框架”涉及的元素在我们的影像语言中无所不在,大到一部“大片”的布局谋篇,小到一个场景里的起承转合。我们在前文曾说过,纪实性短视频(包括纪录短片),如果短到极致,也许只有几十秒、十几秒的长度,甚至几乎只有一个场景或一个镜头,但是仍然要具有“主轴”和“框架”这两个层面里的元素才能构成一部完整的作品。类似的短视频作品不胜枚举,但本书通过一个纪实性的小品文来请读者感受一下所谓的主轴、框架和结构:
《窗外偶记》
窗外院子里有个醉汉在大声呕吐、咒骂和悲鸣。他坐在凛冽的寒风里,不回家,也许是不想把满腔的郁结带进家门吧?
有位保安来宽慰他,问他住哪里,他死活不说,然后开始哭泣,就像风声那样啜泣。
我被他吵醒了,感觉每扇窗口后面都有人被他吵醒了。但大家都只是安静望着他,不说话。
这则小品文所记录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单一的场景里,从第一句话里的“窗外”开始,就暗示了一个窗内“叙事者”的存在,虽然叙事者“我”在第三段话才正式出场。显而易见这里采取的是一个第一人称的旁观者讲述的叙事方式,叙事的线索就是围绕这个又哭又闹不肯回家的醉汉展开。
此文故事简单,场景单一,但有动人的效果,恰恰因为有叙事者,有叙事框架,有结构层次。开篇第一段是从听觉的描述开始,随后是以主观镜头的视角看到了这个醉汉的状态,并且推测他喝醉酒不回家的原因。第二段是在场景中加入了一个人物(保安)宽慰他,但并没有解决问题,只是促使他的状态发生了变化。第三段是一个镜头视角的切换,院子里的邻居们被吵醒了,他们也许有抱怨和恼怒,但是也有好奇和同情,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场景,宁静里有冲突,苦涩中带温暖。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这则短文还具备了“5W”和“1H”的新闻六要素:
时间——没有明说,但可以推测是深夜。(www.xing528.com)
地点——窗外的院子里。
人物——主人公是醉汉,然后还有保安、“我”、邻居们。
事件——伤心醉汉又哭又闹不回家。
怎么样——醉汉的哭闹最终引起邻里关注。
为什么——围绕原因的描述简约克制,但留白处才最有价值,我们感觉这个人物背后是有故事的,但没有说的部分才激发了我们的想象力和同情心。
不足130个字的小品文,以时间顺序为结构方式,但有层层递进,有视角转换,在单一场景里却包含了丰富的段落层次和微妙的情感变化,而且白描式的语言为我们留出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写作者当时是目睹了真人真事,随手做了一个即兴的记录,并没有想到“主轴”和“框架”的问题,但是反过来做文本分析时就会发现,正是因为这些元素关系自洽,才产生了微妙的文学体验。
当然,这是一个有点伤感的小场景,再以一篇有些喜感的小品文为例:
《地铁偶记》
现在烧个菜都是要直播的。
坐我对面的姑娘一边举着手机说话,一边不断给自己脸上喷水。到站时,已经是一盘香气蒸腾、流光溢彩的油淋辣椒荷包蛋了。
她的男友始终垂涎欲滴地望着她,就像一碗笑眯眯的白饭。
仍然只有三小段儿,不到100字,同样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场景,但是有头有尾,不再做仔细的对应分析,可以自己来体验。这些只是文字的描述,如果有一台摄影机在手,就会把人物和故事更具体、更真切地记录和呈现出来。这种即兴的非虚构写作和纪录片的拍摄有相通之处,而这种短小的篇幅和白描的方式也对于短视频尤其是纪录短片的创作有启发。
我们为什么会觉得这种短文好看或者有趣,除了上述罗列的因素之外,还因为有趣的“人物关系”被写作者捕捉到了,然后文字虽然异常简洁,却准确描绘出了戏剧性的人物状态。这就是“在最平常的日常里发现不平常,用最平常的视角去拍摄不平常”。“关系”和“状态”这两个关键词是我们观察记录生活时的重要切入点,更是纪录片创作中尤其要关注的,其实对于影视戏剧等其他艺术形式同样重要,只是创作和呈现的方式有区别,此处不再继续展开。
我们以两则非虚构小品文为例说明即使是最短小的叙事性作品也是有“主轴”和“框架”的,而更长的作品就更依靠这两个层面的元素来支撑起整个叙事。
一般来说,剧情片叙事的主轴和框架在前期创作阶段基本上就由剧本确定了。如果把创作影片比喻为做菜,那么前期拍摄的素材就好比是烹饪前的原材料,煎、炒、蒸、煮等做菜的过程就相当于是后期剪辑制作。剧情片的导演做菜有菜谱,他们会根据菜谱上的要求买来食材,再严格按照菜谱给出的技术流程把食材做成“色、香、味俱全”的成品,这里说的菜谱其实就是剧本。
大部分纪录片导演没有固定的菜谱,他们往往还要做一道“原汁原味儿”的菜,影片的主轴和框架要根据已有的拍摄素材在剪辑台上逐步成型,甚至就是在第二维度里重起炉灶。所以,导演和剪辑师所面临的难度并不亚于前期拍摄和采访。纪录片后期剪辑的挑战不仅在于要从大量原材料里挑出最精华的部分,然后才能决定一道菜的烧制方法;还在于纪录片的后期剪辑思路往往存在不确定性,无论篇幅长短的纪录片都有多重的叙事可能性。
我们以比较高的标准衡量一个剪辑师有没有“导演意识”,就是看他能否基于现有素材,提出几种不同的剪辑思路,并且最终找到最合适的一种。而不具有“导演意识”的人,看他剪辑出来的作品就像到处可见的宣传片和专题片——没有自然且合理的主题,没有整体顺畅的叙事;没有清晰的段落结构,也没有节奏起伏;画面毫无内在逻辑性地堆砌在一起,或者是非常套路化地组接在一起,素材之间缺乏内在的有机联系,还会把宏大或空洞的音乐从头铺到尾。
一个好的剪辑师能激活一堆貌似拍砸了的素材,而一个糟糕的剪辑师也可以毁掉一批非常优质的素材,这和天赋、态度当然都有关系,但是也取决于工作流程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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