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纪录片人会宣称:“纪录片是一种哲学。”这样听起来很高大上,却不够严谨。哲学(philosophy)就是哲学,是有自己独立完整体系的学科;纪录片就是纪录片,有自身的认识论和方法论。虽然纪录片导演往往是一群热爱思考的人类,但我们仍然要承认著名媒体文化研究者尼尔·波兹曼[10]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思考并不是一门表演艺术,所以它在电视中表现不佳。”
换个角度说,必须要承认“画面”并不是一种擅长用来进行抽象思考的工具,它不可能在逻辑性及准确性上和文字相比拟;但纪录片仍然是一种能够发现问题和启发思考的工具,这和它所关心的题材以及创作的方法有莫大的关系。
从题材上来说,纪录片一般会被分为社会类纪录片和自然类纪录片,前者关注人类社会自身,后者关注人类所面对的自然环境,但总之都是将镜头对准了人类所生存的世界。拍摄和采访本身就是在强化主体(人类)和客体(世界)之间的关系,而对于一个事物(人物)长期观察和记录,则会让创作者发现真正有意义的问题。
许多投身于纪录片创作的导演或记者都认为自己是肩负责任和使命的,他们虽然会将关注点聚焦于个体和细节,往往却具有更博大深远的人文情怀。这种情怀和使命就会让他们不再局限于个人利益和本位角度,甚至会突破“人类中心主义”去思考问题,从而对历史的真相、社会事件背后的原因、人性的幽暗本质、世界的运转逻辑发起追问。
从创作方法上来看,观察与记录的视角往往是让纪录片创作者以一种更客观、更理性的视角来观测“他者”。这种“他者”包含了“自我”以外的世间万物,但是更多时候,尤其是社会类题材的纪录片,创作者们拍摄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同胞。如果不是因为拍摄纪录片,人们不可能这样细致入微地观察记录人类自身的语言、行为、心理活动、生活状态、生存环境。这种观察往往带有研究性质,有助于人们去深刻认知人类自身的特点。
除了观察和记录,对于纪录片创作者而言还有一个获取事实真相和生活真相的重要方式,那就是采访或谈话。
采访本身就意味着要具有真正的问题意识,要学会真诚而巧妙地打开对方的内心世界,问出有价值的问题。对于新闻采访来说,要通过提问题获取新闻事实的真相;而对于纪录片的采访来说,不仅仅只是掌握新闻事实,还要追寻事件背后的原因,思考偶然性里所蕴含的关联性——也就是社会运转的逻辑,以及透视人物的命运、挖掘心灵的维度和揭示人性的本质。
谈话则意味着更平等和更开放的视角,是在平等对话中对问题进行讨论甚至辩论,不仅仅是深入了解“他者”的方式,也是反过来关照“自我”的方式。人类历史上轴心时代的思想家如苏格拉底、柏拉图、孔子、庄子、佛陀都是借助谈话和辩论来推进思考,所以我们也可以说“谈话”让纪录性质的影片具有了探索真理的气质。
在电影《一代宗师》里有个很有趣的说法,形容武学由低到高的三重境界是“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对于纪录片而言则要换个顺序:(www.xing528.com)
见天地:古人说“知人阅世”,或者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其实就是通过阅读、游历,和人打交道、见世面,来增长见识、开阔格局,建立对世界不一样的认知,这正是纪录片创作者的必经过程。
见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者”是“自我”认知世界的一种“镜像”,了解“他者”,也是进一步了解和认知“自我”,这是一种从观察到自省,再到追求“共情”和“共识”的思维过程。
见众生:纪录片的创作者应该兼具理性的精神与悲悯的情怀,在怀疑中透视人性,在仁爱中理解人性,从而对人类建立更深刻的认识。纪录片的魅力就在于它其实是一场心灵的冒险,直面生活现场,探秘人性本质,最终是要揭示世界的真相,哪怕只是局部的真相。
“见天地——见自己——见众生”的过程,是一个从观察探究,再到自省追问和深入思考的过程,难怪有那么多导演会痴迷于纪录片的创作,将拍摄纪录片当作一种终生不止的个人修行。
著名纪录片导演弗拉哈迪[11]曾经说过:“人们往往要借助一些手段才能找到事物的真实精神所在。”最终,所有纪录片都不应该只是停留在罗列浮于表面的真实,而是要尽其所能去探寻隐藏在事物之中的精髓,这也是纪录片最吸引创作者们的地方。机械地忠实于生活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一部好纪录片,纪录片的真实性最终应该存在于由创作者所组织的想象力之中。
这也就是迈克尔·拉毕格最有价值的总结:“纪录片就是在屏幕上阐释人类生活中的意识。”[12]
关于纪录片的介绍主要就是这些了。我们往往发现,优秀的纪录片作品能够从哲学、历史、文学、艺术等多个领域获取营养,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纪录片导演需要长期学习各领域的文化知识,更需要不断积累自己的人生经验,同时还要通过大量的观看、阅读、采访、沟通、拍摄、剪辑积累创作经验,这个过程是由浅入深、由易到难、由短到长的过程。我们今天学习短纪录片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以后的纪录长片创作积累经验和做好准备。
回到关于纪实性短视频或纪录短片的创作讨论,我们假设这本书的读者都是纪实性短视频的初学者,以上具有“形而上”色彩的讨论虽然可能开启他们的思路,却从一开始就未必能有效解决他们要面对的实际问题,因为大部分年轻的导演和记者生活的半径有限、对世界的认知有限、能够掌握的社会资源也有限,在创作即将开始的时候,就需要找到更具实际参考价值的路径。
请记住这句话并思考它所表达的含义,我们会在许多章节里讨论它:“在最平常的日常里发现不平常,用最平常的视角去拍摄不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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