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通论：舞动雕刻技艺探究

我们恢复重建明代的木府，基本上是有根有据的。不过如果有人问这些根据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哪个师傅说的，那就不好说了，因为即使是目前最权威的古建筑专家，也没有人亲自参加过这么大规模的恢复古建筑的工程；最资深的历史学家，也不能给我们提供出一整套关于木府建筑的详细文本。但对我们而言，木府的历史脉络是清晰的，木府建筑的风格是不容置疑的，定位的方向也是明确的。在细节处理上，连每幢房子的斗栱用什么都是有依据的，比如前议事厅，我们就仿制了白沙琉璃殿的斗栱。白沙琉璃殿是明朝时候的建筑，所以木府前议事厅斗栱的风格就很明显了，不是明代的样式又是什么时候的呢？可以这样说，木府60%的建筑其实都是我们自己设计的。

在修建木府的过程中，我们请了丽江的工匠，也请了剑川的工匠，所以建设过程中就出现了纳西族与白族两种建筑风格的冲突、较量和融合。这非常有意思。当然，因为是在纳西族地区盖房子，所以纳西族的风格应占主导地位，白族工匠要绝对服从我们的设计。但在实际修建过程中，白族工匠又摆脱不了他们那种细腻的南派风格，而我们纳西族的建筑是偏向北派的风格，比较粗犷，线条流畅，有古遗风，古朴、美观、大方，其中又体现出纳西族建筑自身的特点和习惯。因此说，纳西族的建筑历来兼有南北派建筑的风格，但更突出北派建筑的特色。

南北建筑风格的冲突在木府建设过程中十分突出，尤其是表现在雕刻的设计上，也就是小木作的设计上。因为大木作部分还有设计图纸，小木作却没有，因为小木作太复杂了，设计人员无法将它直观地画出来。所以我们没有请设计院设计，而是由我们自己提出设计思路，让剑川的工匠拿出设计方案。结果他们拿来的方案中，雕花设计得十分烦琐，啰哩啰唆、零零碎碎的东西太多了，大有一种不把一整块木板刻满就不罢休的架势，到处都画满、涂满了，粗犷、流畅不够，细腻却有余。我们认为不行，设计得太复杂了，就又搞了第二次设计。第二次设计时考虑到“矫枉必然过正”，我们要求他们最大限度地突出粗犷风格，但我们也考虑到已经习惯于精雕细刻的工匠，再怎么让他粗犷，他也不可能彻底地粗犷，于是我们就要求他们搞得尽可能地简单一些，从而找到最佳的结合点。

在木府恢复重建的过程中，我十分注重研究木府的历史、古代建筑的各种风格，以及纳西族的整体历史。各方面的知识了解得多了，也能从中悟出点东西来。有比较才有鉴别，所以我们的想法从理论上也能说服他们，后来他们都说从丽江木府建设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当时我是指着图纸讲道理，这些白族工匠也就领会了，于是就按我们的设计思想进行雕刻。我经常对指挥部的人说，有一点你们是要承认的，在建筑风格的把关上，不是我压制周围的人，别以为我有压制别人的思想，周围的人说对了，我也会按他的想法做，谁找到感觉，我们完全可以按他的想法来干。但是往往都是我首先找到了感觉。有个工作人员还开玩笑地说道：“感觉总是被你先找到。”可这感觉千万不能出错，不然执行的人也就跟着执行错了。所幸整个工程从头至尾还真的没有出太大的差错。

雕刻属于木府的小木作，许多时候白族工匠为了要表现出他固有的细腻风格，一张白纸都要给它画满掉，仿佛少了一点都不够淋漓尽致似的。但我们的要求他们也积极配合，他们大都做到了，特别是剑川木器厂的厂长更是积极配合，他无论在价格上，还是态度上都非常配合。因为他们那边有这么一个带头人，他们基本上能把我们的想法表现出来。因此，对小木作工艺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白族的文化背景与纳西族的文化背景有所不同，在木府的建设当中互相渗透，互相结合，但又保持着纳西族的风格，这一点在木府建设中表现得也十分突出。我们还要求每一处雕花都要有变化、有代表性，主要依据是什么呢？就是服务于房屋的用途，适合它们所代表的文化内涵。所以说，木府每个地方的雕花是不一样的。

图1－39　议事厅的马蹄莲窗

图片来源：木府提供

木府的雕花都是我们与剑川民族木器厂一起设计、一起雕制而成的。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雕花风格，明代的风格是稍微粗犷、豪放、大方，而清代则是细腻、流畅、精致。

木府的雕花在不同区域表现出不同的种类和形状，如议事厅的雕花是变形马蹄莲，因为故宫太和殿的雕花大都采用了马蹄莲的形状。故宫采用这种雕花，主要是突出威严，但凡威严的地方多用这种雕花。针对木府，我们还可以理解为，在茶马古道的岁月里，正是马蹄踏出了古城的辉煌。纳西族历史上曾经是马背上的民族，丽江古城是茶马古道重镇。所以，马对于纳西族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马蹄莲就是一个象征。因此，在这种雕刻中，也包含了对丽江独特历史文化的艺术诠释。(www.xing528.com)

而生活区的雕花要更加细腻一点，纳西味浓一点，多为四季花卉、松鹤延年、福禄寿禧、乱梅枝（梅枝窗），还有喜鹊闹梅、雄鹰展翅、牡丹穿凤，等等，雕花不拘一格，百花齐放，丰富多彩，花样多变。

再说万卷楼的雕花，它的特点是书卷气重，书生味浓，因为是藏书的地方，所以雕花也是具有文人味的。万字窗，弯来弯去像一个繁体字“萬”（万）。又为了彰显古代文人的清风傲骨，讲究“岁寒三友”，所以除了采用美女窗、寿字窗，三楼还用了金鸡独立、四季博古、松竹梅兰等。

图1－40　万字窗

图片来源：木府提供

总体上来看，木府不愧是雕花的世界，许多雕花工艺得以物以类聚，可以说，木府的雕花本身就是一个民族民间艺术的博物馆。三清殿体现得特别明显，取的是八仙过海中的各位人物，有的是明雕八仙，有的暗雕八仙。总之，每种雕花图案都有它独特的文化背景和艺术价值。

整个木府的雕花式样达36种之多，既有纳西族粗犷的北派风格，又有白族细腻的南派风格，两者水乳交融，和而不同，交相辉映。

【注释】

[1]老君山海拔4247米，位于金沙江与澜沧江之间，属于2003年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三江并流”地区之一。1998年长江流域发洪水后，长江上游已列入禁伐地区。

[2]鲁班奖是建筑行业的一个最高荣誉奖，是由建设部颁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