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首个申遗对象丽江，有负面影响？

随后，我们就匆匆出发了。代表云南省去北京汇报的是：丽江县县委书记、丽江县城建局局长、丽江县文化局局长、云南省文化厅文物处处长。我觉得他们都是功臣。到了北京以后，通知我们住在京西宾馆，专家论证会就在京西宾馆举行。论证会由国家文物局Z局长主持，第一个环节是让丽江来的同志介绍丽江古城的基本情况。XY书记首先介绍了丽江古城的始建年代、发展情况以及民居情况，介绍了古城的水文化、石文化，还介绍了从丽江走出的很多名人。省文化厅文物处处长很是敬业，他从文物的角度看丽江的悠久历史，说丽江古城保护得好，他本人也极力推荐将丽江古城列入国内清单。轮到我讲了，讲什么呢？不用讲了，我拿出准备好的录像带和保护丽江古城的政策法规给专家们看。开始播放后，我特意观察了一下，专家们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地看我们的录像带内容。这盘录像带在论证会上简直是太出彩了，为后面的讨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再配合法规内容的展示，专家们只有点头的份了。参加这个论证会的专家有哪些人？级别都非常高：郑孝燮，中国古建筑研究专家，他是属于泰斗级的人物，他说的话是非常有分量的，他还是建设部的古建筑专家。建设部那边的专家还有阮仪三，上海复旦大学的教授，国家文化遗产保护领导小组的组长。国内著名的古建筑专家罗哲文，文化部的专家，他是坚定地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他是把文化和古建筑融合在一起进行研究的专家，是著名的建筑学家梁思成的学生。这些专家在电视里面能经常看得到。国内的泰斗级专家坐在一起评论丽江古城，评论的结果是：这个以少数民族原住民为主的城市，是中国唯一的，在世界上也是独特的。虽然有些人没有到过丽江古城，但个个都说看了这盘录像带感觉非常好。当时郑孝燮没有到过丽江古城，但是看了录像带感觉非常好，说看得出来丽江古城保护得非常好。好像现代建筑渗透到古城的现象开始出现，但是不多，说明你们很早就有一种保护意识了。阮仪三先生坐不住了，站起来说：“我去过两次了，我带着相机去拍照，我觉得这边镜头好，咔嚓拍下来了；转个身又见到一个想不到的镜头，我到丽江古城就是嫌胶卷带得少了。”专家们都说好。我参加了会议，直到现在，会议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在进行充分辩论的环节，专家们唇枪舌剑地干起来了。

图1－3　《云南省丽江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管理条例》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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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会议上，其实要讨论的是丽江古城和平遥古城是否列入国内清单的问题。说到丽江古城，专家们都说把丽江古城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他们举双手赞成。至于说到平遥古城，还是有些不同意见。郑老在专家会上提出：“我同意把丽江古城列入国内的清单，我举双手赞成，我没有去过丽江古城，但是刚才听了介绍，又看了录像带，又有丽江县人大颁发的保护条例，不给他们那就说不过去了，我同意并举双手赞成。但是各位专家，你们也想一想，平遥古城还是要列进去，一个是以少数民族为代表的丽江古城，一个是汉族文化的平遥古城，那就全面了。平遥古城不列进去，那中国就只剩下一个少数民族的世界文化遗产古城了。”最后的结果是，丽江古城以百分之百的赞成票列入国内的清单，向世界文化遗产组织递交正式申请书。

在辩论的过程中，有些专家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对丽江古城提出了一些非常中肯的意见，这是我们意想不到的。郑老说：“我看了录像带，听丽江来的同志介绍，丽江古城是按照一个八卦图的形式组织起来的，录像带里也有类似的一句话。”他提出不同的看法，认为丽江古城的整个结构，从俯瞰的角度来看，通过看录像以后找到感觉了，绝对不是一个八卦图布局，不是这样的一个组织方法。丽江古城的建筑风格是一种自由式的组织方法，丽江古城的美，是一种高低错落、依就地势、钩心斗角的自由式的结构之美。整个丽江古城的组织形式就是一种自由式，他说，这点可以盖棺定论啦！这是郑老最振聋发聩的话。我在会上听了这些发言，对他是充满了无限的崇敬，我甚至想，这个专家的说法跟我平时的想法似乎一致，我一直说丽江古城的组织结构是自由式的。而且，郑老更进一步地对这个结构进行了说明：“但凡一座城市的组织结构是不宜用八卦的。古代建筑形式，自从中国有城市以来，完全是受制于礼制、皇权思想的影响的一种组织形式。你假如另辟蹊径，另辟一条路走的话，那是违反古代的营造法，违反古代营造法的后果是要被杀头的，所以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专家们还提出，但凡一座城市，都应该有它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一般就是以衙门、土司府这样的建筑来代表城市的中心。郑老就问了：“你们的这个中心，特别是政治中心在哪里？所谓的政治中心，如果是土司统治的话，就是土司衙门了嘛，是流官统治的话，那就是流官府了嘛！究竟这些地方又在哪点呢？”这些尖锐而中肯的问题，我们是始料不及的。当时我们去申报的时候，丽江古城里没有土官府，也没有流官府。以前的建筑都被毁了。他的问题提得相当好，我就连忙指着地图向他介绍了木府所在的位置。他一看，哎呀！那个地方钢筋混凝土的房屋林立，还有一个铁丝网横冲直撞的，真是个败笔。丽江能否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在这些方面说不定会受到负面影响。一个没有灵魂和没有政治中心的城市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我们解释说，改土归流以后，政治中心就移动到流官府那个地方去了，可能当时土官府就慢慢地在岁月之中消失了。“好，你既然这么说的话，你们的流官府呢？”他就是这样直接地追问。我们只好说，流官府也在政治运动中荡然无存了。在那一次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论证过程中，这两点就是缺憾。有专家甚至提出来，丽江古城是一个没有中心和灵魂的城市，要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因为缺失这两个重要的内容，令人担忧，怕因此而评不上。我们也忧心忡忡起来。

我们实在为这两个问题担忧，但是不管怎么担忧，丽江古城都已经是列入国内清单了，专家都同意了嘛！我们口头上说是管它是什么结果，反正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这些话显然是自我安慰，我的内心还是担心的，而且是越来越担心起来。郑孝燮先生说：“但凡一座古城，按照一定的营造法来建设的话，应该是这样：城市中心应该是十字路口，衙门所在地就是十字路的交叉点，出入的道路都是笔直的。不是有一句老话，‘衙门衙门大大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嘛，而且衙门的大门一般都是朝南开，但是你看，你们的那个流官府既然是汉文化的风格，它就不能这样。十字路呢？你们还带来一些地图，流官那边十字路还是非常明显呢！反过来古城的西南角没有十字路。十字路事实上是一种汉文化的影响，流官来了以后，丽江才出现十字路，这就是汉文化。还有，流官来了以后，一个城市里面的文庙、武庙相应要建起来了，儒释道合并在一起了嘛，这些文化规律都要有。”他还问：“这些东西有没有？”我们只好生硬地回应说：“有有有，只是毁的毁，破的破了。”他建议我们在这方面要好好地去考虑。他就讲了这样的一些问题。因为我有幸参加了这样的论证会，所以好些方面的理念就根植于我的脑子里边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几个人都是非常高兴的，反正丽江古城是进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国内清单里面了，虽然还没进入世界遗产的名单里边，但是已经列入国内清单了，第一步是一定要列入国内的清单，因为只有列入国内清单，才有资格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至于最后评得上评不上就要靠天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