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孤儿的疏忽不周日常照料问题及解决方案

成人对儿童的照料中最基本的一环是衣食住行、生活起居方面的照顾。从这一点来看,两位由服刑/戒毒归来的父亲照料的儿童所得到的照料明显较差。我们来到昊昊家的那天下午,正值夏季中最热的三伏天,当时气温已经达到38℃。一进门,我们就看到昊昊正在一堆厚被子和毛毯中仰面躺着睡觉。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天气的炎热,还在T恤外穿了一件长袖衬衫,下穿一条已经发白的长牛仔裤,只有膝盖上磨出的大洞能透出一丝风凉。^[2]昊昊家没装空调,天花板上有一把吊扇在缓慢地转动着。昊昊爸爸显然没有对抗高温的耐力——他全程打着赤膊和我们说话,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儿子的着装是多么不合时宜。此时昊昊并不是在午睡小憩,而是从凌晨3点一直睡到下午3点。这就意味着他自从头一天的晚餐后就没有再进食。昊昊醒来后,我们担心他肚子饿,而昊昊爸爸却不以为然,并不打算立刻给昊昊弄些食物垫垫肚子。下面一段研究者与昊昊的对话,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昊昊从父亲那里得到的生活照料情况:

研究者:你从几点钟开始睡的啊?

昊昊:早上开始睡的。

研究者:作业写完了吗?

昊昊:是抄(写)的。要默(写)的没写。

研究者:是爸爸帮你默还是爷爷帮你默啊?

昊昊:我爸不帮我默。他懒得默。

研究者:你一整个晚上都在抄吗?

昊昊:我没抄。我都累死了。

研究者:你昨天晚上吃的什么?

昊昊:昨天晚上吃了一碗面。

研究者:现在肚子饿吗?

昊昊:饿,我天天都很饿,但我没饭吃。

研究者:那你不会叫爸爸烧(饭)吗?

昊昊:他不烧的。我叫他烧,他不肯。(www.xing528.com)

研究者:为什么呢?

昊昊:(沉默)

研究者:那你饿着肚子呢,怎么办呢?

昊昊:饿着肚子也要做作业,我就算饿死了,也要做作业。

研究者:你每天都洗澡吗?

昊昊:我每天都不洗澡。

研究者:你爸会叫你洗澡吗?

昊昊:我爸不会,只要身体不脏就行。(HHC,2017.7.18)

这种昼夜颠倒、三餐紊乱的作息状态,对于昊昊来说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当我们问到这样的生活状态是否会对昊昊的身体产生不良影响时,昊昊爸爸避而不答,而是以责难的语气反复强调昊昊做事拖拉的坏毛病是这一问题的根源:

天天晚上我布置的作业必须做完,不做完不许睡觉,就这样。昨天晚上做到(凌晨)3、4点钟。……不知道怎么搞的,叫他白天都写好,白天都不做。不是不做,他就在这里不写,停着。我说必须要完成的,我还没有多的作业给他呢,就这么少的作业,学校布置的,还没有从外面拿作业给他做呢。……他就是白天给我慢慢写,我叫他坐在那里不准动,他一会儿又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又去洗个手什么的,写点字要写一个下午还没写好。(H HF1,2017.7.18)

为了迫使昊昊改掉写作业拖拉的毛病,昊昊爸爸采用了一种变相体罚的方式:长时间坐着不准动,作业不做完不许睡觉。这种方式非但不能奏效,反而严重扰乱了昊昊的生活作息,影响了学习效率。如果没做完作业晚上就不能睡觉,那么他就只能在白天睡觉。若他在白天睡觉,那么早餐、午餐都吃不上了,下午醒来得早的话还能赶上一顿晚餐。即使熬夜到凌晨,他的作业也仍然没有完成。昊昊告诉我们,他只是按照爸爸的指令坐在那里,但根本没写作业,因为他太累了。就这样,他进入了白天犯困、晚上睡不着、作业永远也做不完的循环,浪费了许多个原本应该睡觉的夜晚在无所事事上。如此看来,昊昊所说的自己经常饿肚子、长时间不洗澡也并非虚假。以他所穿的衣服来看,我们就非常怀疑他最近一次洗澡很可能是几十天前,那时的气温穿着长袖衬衫加长裤才比较合适。但这些都不是昊昊爸爸所关注的重点。当我们问他今天晚上是否还要继续让孩子熬夜做作业时,他反问道:“今天啊,现在才起床,你说呢?”(H HF1,2017.7.18)

从救助对象适用性的角度而言,由于父亲已经出狱并承担其监护职责,昊昊就不再具有法律孤儿的身份和受助地位。然而,他不但没有从此过上与一般儿童同样的生活,相反,他的生活质量甚至远不及本研究中的其他法律孤儿。这可能与他是由父亲照料且缺乏其他成人(主要是祖辈)的有力协助有关。例如,同样是由戒毒完成后的父亲独自抚养的阳阳也表示,即使自己整夜打游戏,父亲也不会管他。而其他几位父/母已经回家的孩子之所以仍能得到较好的日常生活照料,乃是因为祖辈仍是实际抚养人,而孩子父/母则几乎不承担具体的照料事务。对此,嘉余和嘉欢的外婆趁送我们出门的机会偷偷地发了如下的一通牢骚:

我说,你的孩子你不管怎么办?起先烧菜都不肯烧。后来我的手(受伤)缝针嘛,她才烧。我着急,我也发火。我原来脾气很好,我现在要发火。她玩手机,也不管小孩怎么样。我说她,她就跟我吵:“让他去,能怎么样!”(JYF1,2017.10.14)

可见,即使在父母回家之后,这些孩子也未必能得到充分的日常生活照料。同时,去除了“法律孤儿”身份以后,他们极可能因为不再符合救助条件而脱离救助工作的视线,从而产生不良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