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把蒲扇遮太阳，蔡婆回来了，刚到家门口便吃一惊，她抢步上前，要去搀一拐一瘸地踱在屋里的张驴儿。
“房契田契，今日收得了几户？”张驴儿没让搀，也没让蔡婆喘口气，他张嘴就问，问得像讨债。
蔡婆见张驴儿的头上和光着的脊梁上汗淋淋的，忙着力为之扇，“一户也未讨得。”
“你老啊，”张驴儿失望之至地叹着，向大门外去，边吩咐蔡婆道，“走。”
蔡婆其实是不愿意，“去哪里？”
“去哪里你老说，”张驴儿说，“到得那里，由我说。”
蔡婆软语乞求，“叫娘歇口气，要不然，等明日……”
“几个月下来了，文书没改立几份，田契房契没收得几张，”张驴儿说，“再歇，再等，再不下狠心，那许多债，只怕要连本带利的与这年成一样颗粒无收，你老不心痛，儿子……”
蔡婆承认，“心怎的不痛呵，可恻隐之心……”(www.xing528.com)
“娘！”张驴儿又气又恨，一跺脚，顿时嘴里咝咝起来。
蔡婆忙来搀张驴儿去铺上卧，张驴儿则执意要出门。眼见得谁也拗不过谁，张驴儿忽有了别法，“你老先与我说个三五户出来，”他说，“我去。”
蔡婆也另有了主意，“南门，城南生药铺，赛卢医，他去年该兑还我本利四十两，延到今日已是八十两，他有个铺子，还有座院……”
“儿子识得他，即是要勒死你老的那个。”张驴儿点着头，却即又连连摇，“不如先找马五。”
蔡婆顿时着急得惶惶的，“没告诉过你不曾？马五一急便拿刀，凭谁也不敢惹。”生怕唬不住，还用上了缓兵计，“你身子又没好利索……”
“不碍。”张驴儿说，“我惹了他，不就谁都乖乖的改立文书，将出田契房契来了。”
腿一软，蔡婆将身倚在门上，“儿啊，你、你……娘可是再经不起事了啊。”她眼里有泪，泪滚簌簌，“娘守寡二十九年，亲儿暴病猝死，媳妇被斩在校场……好容易得遇了你，娘初始还当你是恶贼，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不想你真把娘当嫡嫡亲亲的来待来孝……娘拼着不要那笔债，不要那许多债，也不能教你去！”
“娘，”张驴儿不是一点也没有被蔡婆的真情打动，却也正是蔡婆的真情令他知道了他的努力成功在即，唾手可得，张驴儿哪里肯罢手呵。他说，“儿子拼着不要命，也不能教你老丢了一辈子敛聚的钱财，也不能教你丢了那享不尽的福。”说着，他径自从绵软得连倚立都难的蔡婆面前跨了过去，一拐一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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