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在看钞票，其实，是想什么想出了神，小谢连福康进来也未觉得。
一屁股，福康坐到床沿，哑半天，才开口，开口之前，先唉地长叹一声。
“事情给我弄坏了。”他负疚沉重地告诉小谢，告诉得絮絮叨叨，“想好的，直截了当，还再三关照自己，首先用他那句——不管他好多好少，我每日拿十块，套牢他。刚刚讲过，总不好意思赖，头总要点一点吧。他一点头，我甚至预备，连点头都不等就提出，改一改，改一日给我一包外烟。结果，没有这样开头，就在舌头尖尖上的话，讲出去变成功：‘你要意思意思的意思，我懂的。我不是不让你意思意思。我也知道，不让你意思意思，你会不好意思的。只不过，钞票，我不好拿。’现在想想，简直是绕口令，七绕八绕，绕糊涂掉了清楚。当时，我还觉着自己表达得相当到位，特别强调了钞票两个字，他应该听懂我在告诉他，钞票不好拿，别的，我是好拿的。你猜猜，他怎么接我嘴？”
小谢没猜。
“他讲，”福康模仿穿化纤西装者的腔调，说，“‘我懂的，你是有单位的人，有难处。阿哥，我绝对不让你难做人，不会坏你。坏你就是坏我。你其实也是替我想，只要人家起一点点疑心，你就不好再让我拿香烟和自己放在门房间。那对我是很伤的啊。所以，我明朝就开始不来，去兜‘上咖’和‘德大’，打游击，过几日再来。以后一直这样，来来不来，不来不来又来。安全点。’听他这样讲，我知道出毛病了，我的话，他懂了钞票不好拿那一半，别的好拿这一半没有懂。两种可能，一真不懂，二装戆。不管是不是装戆，我决定挑明。就在这时候，他敬我一根香烟，替我点火。肯定是心里急，我一口吃得咳起嗽来，我拼命屏，结果，越屏咳得越厉害。他又讲了，‘一抽外烟你就咳，要不然，我可以承包你每日的香烟。’是一抽外烟就咳吗我？”
小谢没回答。
“就算是，那，抽国烟我又不咳，有什么不可以承包我香烟的？装戆嘛。事情到这地步，挽救的办法不是没有。有两个，硬讨和等。想来想去，我觉着硬讨不好，忒急吼吼外加授人以柄，他好斩我咬我。所以，决定等。等他给工商拎走几趟回来，重提跟我合做的要求……再讲，卖外烟又不是只有他。总而言之，下趟我要吸取这趟的教训。”说着，好像要振作萎靡的精神，福康起身向桌上拿烟取火，发现烟旁有两张拾元钞票，并不在意地问，“这是……”
答了，小谢答以问，“我裹的粽子真那么好么？”
“当然喽，”福康不假思索地说，“你裹的粽子一直好得只此一家……”(www.xing528.com)
“‘只此一家’，”小谢琢磨着，“这个名字好。”
福康奇怪，“什么名字？”
“你说，”小谢征询道，“卖粽子的摊头可不可以也有个名字？”
福康更觉奇怪，“卖粽子的摊头？什么人的……”见小谢神色有异，敏感到不妙，“你……”
“我想，”小谢指指摆方桌的南窗下，“拆掉点墙摆摊……”
福康大惊失色，烟和火机皆脱手，戟指连点小谢，说不出话地“你”着。
被他的错愕和惊慌逗乐了，小谢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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