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沿河筑有堤,堤旁道上堆圆木。不识久未久,此刻,沈家三口正歇坐于圆木堆。这边,是埋脸庞在臂围里的沈菊芳;那边,她妈妈双肘撑膝手支颐,却垂睑看着面前的地面,她爸则在妈妈另一边的身边,那边和这边距离两肩多些些。
都不说话间,沈宜生蓦笑出声“扑哧”。
菊芳妈给了他个白眼,以及,“哼!”
沈宜生竟又喟然起来,“老古话真没有讲错啊,”说,“‘冬至夜,冬至夜,有吃吃一夜,无吃冻一夜。’”
菊芳妈掉脸拧身,但,即改正,自然,也再不给丈夫任何搭理。
没觉得没趣般,沈宜生仍上下地打量对马路的楼。楼,说旧不旧说新不新,三层,窗户成排,没有不亮灯的,也没有亮日光灯的,被趋夜的暮色衬得窗窗暖。
“在下面。”沈宜生说,不知道跟谁更不知道说谁,但,绝对不是对自己,因为,他随即便说开了自己。
“面,我最欢喜雪菜煨。雪菜切细,加一点点糖,煸透。跟捞过一水的面一起放进鸡汤,高汤也可以,文火焖刻把钟。盛到碗里洒葱花,点麻油,有蒜末最好,不过全不可以多。雪菜叶子乌黑杠杠青颜色,小葱碧绿面雪雪白。尝一口,” 他说着,以肩轻轻一撞菊芳妈,问,“鲜吗?”
菊芳妈咽一口——馋唾,“怎么从来没有看见你烧过?”
不答,沈宜生顾自续说要点,“焖的时候不可以盖锅盖,否则,雪菜会黄。还不可以搅,一搅就变烂糊面。”
菊芳妈又咽馋唾,“烂糊面,我现在好吃三大碗。”
“我还喜欢粉食——汤团。”沈宜生摸摸屁股,好像为圆木的节疤硌痛,起身换坐到了妻子的另一边。(www.xing528.com)
菊芳妈忍不住接嘴,“汤团,”说,“我最喜欢‘美心’。”
得寸进尺,沈宜生展臂搭肩搂过女儿,“有一趟,在‘美心’吃汤团,肉的,一口咬下去,汤团里的汤汁一条线飚出来,飚到旁边一个小姑娘的面孔上。我再三再四赔不是,又拿出绢头,”沈宜生边告诉女儿,还边掏手帕,“给她揩。她讲,”他捏尖嗓门学当时那姑娘的腔调,说了两声,“我有,我有。”接着告诉,“她还真拿自己的绢头到手里,不过,就拿着,不揩。我当时很想问她,是不是要我帮她揩,没有敢。只讲,你揩呀。知道她怎么回答我么?她讲,”沈宜生又变嗓学女声,道,“‘不急,不急,你碗里还有一只汤团,等你吃好了,我统一揩。’”
早就捂嘴,也已经开始嗤嗤偷笑的菊芳妈不等沈宜生说完,便捏起双拳一味乱打。沈宜生承受着妻子的,向女儿指出,“你看,在坦白。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姆妈。”
不明白她爸的笑话好笑在哪,沈菊芳仍低着头,好像在琢磨又好像没有。
沈宜生一手强托颏抬起女儿的脸庞,“用不着的,”一手用已经掏出的手帕为之拭擦鼻血和泪的垢痕,“用不着留眼泪鼻涕在面孔上,等她打完了统一揩,我也知道你是你姆妈的女儿。”
羞,沈菊芳挣着,没能挣开,再挣。而她妈妈则复又打开了她爸。
沈宜生丝毫没在乎,“知道姆妈为什么打你么?”问罢,说,“她打你不是因为你落掉了东西。”
一个不挣一个不打,母女俩都等着听下文。
“打你,是因为你落掉得不是时候。”沈宜生说,“现在,是连黄鱼都不游到我们海里来的时候,是地里长不出东西的时候。以前,地里长的卷心菜,蜷成一团,包着。所以北方人叫它‘包菜’。现在呢,包菜不包也不蜷,像喇叭花那样张开,还不白,生生青的。”说着,展另一臂将妻也搂住,“再生生青、再不包不蜷,它还是菜,又不是不可以吃。等一歇,我们直接到小菜场去,排三个队,多买点回家,剁剁碎,用我做糨糊剩的面粉做菜糊涂。三天呀,还怕熬不过?”
被丈夫搂着的菊芳妈“哎”地半挣出身,自责了半句“我怎么”,没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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