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装汇款单的镜框,徐先生和师母挨着,正襟危坐在自家的三轮车里。洋洋然满面得意,不过,未忘形,他只鼻孔出声地哼曲调和腔,哼的好像是为根治淮河决心在工地“留过年”的那段唱。
无端的,徐先生缄默了。少顷,他调整了调整捧框的姿势。不大会,似有甚不适,他挪了挪身。然而,挪了更不舒服似的,他又挪……越挪越感不舒服,越不舒服就越挪。
从“T”形路口拐上升平街时,徐先生叫停三轮,下了车,又关照身穿整套崭新中山装的阿喜,“踏,你踏。”
阿喜懵懂,直到师母夫唱妇随地站到徐先生旁侧,才踏。
“阿喜呀,”徐先生忽说,“要是欢喜,这部三轮车就归你,你踏去做做生意。”
诧异,忐忑,阿喜扭脸注目看徐先生。
“或者,”徐先生顾自说着没说完的话,“我在厂里替你安排个生活,也可以。”
惊讶,“先生,”半天没作声的阿喜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当然有。”徐先生一笑,“只不过,我的意思你不见得懂。”
双手将镜框捧在胸前,就在自家的空三轮旁,徐先生自在地走着……
阿喜越踏越慢,后来索性不再踏,专心琢磨起徐先生的意思来。
去得不快,徐先生忍不住炫耀,“什么意思,”问师母,“你猜得出吗?”
师母摇摇头,不知道是表示猜不出呢还是不猜。
“刚刚,坐在三轮车上的时候,”徐先生启发,“你没有觉得我一直在动?”
“没有。”(www.xing528.com)
“开始没怎么,坐坐坐坐,觉得不舒服了。”徐先生说,“我以为捧镜框时间长了,不是;又当是中山装的缘故,也不是。连动几动,结果越动越不舒服,就……像如坐针毡。你没觉得?”
“没有。”
“我是问,你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师母忽醒悟到自己穿着一身列宁装,想了想,确认道,“没有。”再一想,又有所悟,“对了,我在想事情。”说罢,单等着被追问。
没追问,徐先生问的是,“知道为什么非今朝请客吗?”他不等询问地告诉,“今朝是21号、礼拜一,一旬和一礼拜的开始;又是春分,春天的开始。巧么,你讲,宝宝的汇款偏偏在今朝寄到。好日子啊。”他提醒师母,“我不是讲可惜自己跟自己划不清界线么,”说,“有办法了我。我要马上开始办——申请公私合营,非批准不可的申请,而且一定不做裕记的私方经理。”见师母并不跟他一样兴奋,徐先生不免奇怪,“你怎么……”
“我在想事情。”师母说,立即,重又告诉,“我在想件事情。”仍没等着追问,她只得问了,“下趟,囡囡像他一样了,你怎么打算?”
“你讲。”
“桌数要翻倍。”
“可以,再多也可以,只要请得着人。”
“亲眷朋友只会越来越多。”
“倒是。不过,”徐先生笑呵呵地说,“到那时候,再为这样的事情大请客,恐怕会被人家笑话,外加当笑话到处宣扬。”
师母忙指镜框,“那你留它做什么?”
“纪念。”徐先生说着想到了,“你那个保留住汇款单的办法可以讲了吧?”
默默走,好大会,师母站住,站在那家紧挨个弄堂口的照相馆橱窗前。徐先生到她身旁且再问时,“已经讲出来了,”她娇嗔道,“还不知道呀你?真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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