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左右，鸡毛掸帚掸了又掸……执帚的阿喜观察得仔细、神态也郑重，尽管他清楚地知道，不仅厢内坐垫和靠背的布套浆洗得挺括、雪白，连黑漆的车身都锃亮，一尘不染。
三轮车停在镂空铁栅大门外。栅门里的天井着实不小，该算是个院。两上两下的两层楼前，立着尚未盛开的玉兰和较它矮些的樟。
树下通往楼侧的曲径上转出来的妇人，穿旗袍，挽坤包，一到栅门边，她便住步，直等三轮掉头、倒退、靠拢，跟她贴身停稳，这才上车。抚后摆居中坐下，她吩咐，“扯篷。”
骤响即歇的铃声。随声趟过来一辆有绿帆布大袋挂于车把的绿色自行车。一身绿色的穿戴、斜挎个小很多也是绿帆布的袋，骑车人挽着袖口挽着裤管，为够着沉到底的踏脚，他把屁股搁在车横杠上。
“四号，《新闻报》，”尤起林斜停车于胯下，探手从鼓鼓囊囊的帆布大袋里抽出一份报纸又抽出一份，“《解放日报》。”
“难为你，”阿喜压好了这边撑篷的杆，绕向那边去，“摆摆在脚踏肚。”
脚踏肚里搁有架起的脚，脚着尖口绣花缎鞋，鞋中丝袜半透明，紧裹着纤巧的踝和浑圆的胫，还有凝脂相仿的腿露出在开得高高的旗袍衩口。
尤起林慌忙挪开目光，“还有，”直起身，“还有汇款。”
“师母，”阿喜站到篷跟前报告，“要敲图章。”(www.xing528.com)
师母顾自对着妆盒内藏的小镜，察看画的黛眉与点的红唇，“叫王妈拿。”
“王妈去买小菜了。”
检点着垂在耳边的坠，师母问的仍是阿喜，“几钿？”
阿喜侧脸，堆出笑，看着尤起林。
“十万……”“万”字出口省得有误，尤起林赶紧纠正，“十块。”
翘起兰花指的手拂尘那样一拂，师母关照阿喜，“你签签。”即又催，“快点。”
忙中出错，尤起林递给回执却忘记了拿笔；阿喜倒很想快，只是字签来很笨拙……及至终于办完手续，尤起林一下推动车偏腿骑上，蹬个头也不回。
晚起步的三轮超到了前边——依仗吹着布篷后背之风的势力，很快，又颠颠簸簸地沿着街路拐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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