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结果：贵州苗族造型艺术的地域文化

剪纸是中国普及最广的传统民间艺术之一。妇女剪花成为漫长历史岁月里女性文化的不可或缺的重要载体。封闭的农耕生活、烦琐的礼仪习俗造就了一批批妇女剪纸群体。民间剪纸实际上在起着民间群体生存情感的寄托和支撑作用。春节时北方妇女要剪窗花，装点节庆；信仰习俗里要祭祀、祛邪、招魂、还愿时妇女们都要剪花；清明、端午节、十月送寒衣时妇女们要剪花；小孩满月、结婚、老人祝寿、老人葬礼妇女们也要剪花。例如，陕北民间剪纸以窗花、喜花、寿花、炕围花、祭祀花等形式，融入人们的生活之中。陕北民俗认为贴窗花可以避邪，春节期间家家户户贴窗花图来年大吉；红红绿绿的瓜果鱼虫、活泼可爱的牛羊猪狗、形象生动的鸡鸭鸟禽、张牙舞爪的狮子老虎（图84）把室内室外打扮得喜气洋洋。陕西娶媳妇、嫁女儿洞房、嫁妆贴喜花的古老习俗仍延续至今。例如，新媳妇洞房的顶部或炕墙中央要贴以生殖繁衍为内容的莲花、牡丹、石榴、笙、童子、佛手等纹样组成的“坐帐花”^[52]。洛川的新娘新郎结婚仪式要拜双雁（即正厅墙上剪有“双雁”大红字贴）；在延安、绥德一带是剪一幅“蛇盘兔”或“莲生贵子”等生殖崇拜的图腾纹样贴在门窗正中，寓意阴阳结合（蛇或龙为阳，兔或子为阴）；贴“瓜子娃娃”“守门娃娃”，为了防瘟疫、保安康；贴门神、大公鸡可防鬼怪妖魔入室；室内贴老虎、狮子用以镇宅。神龛挂帘、门帘等装饰剪纸，以求神灵保佑。造型饱满厚实，体积感强，线条洗练夸张的剪纸积淀了深厚而古老的社会意识。

图84　北方剪纸《福》

在中国乡村，女人精神世界的成长完全依赖于生活的阅历。“结婚是成为女人的开始，生育是女人生命内涵最本原彻底的体验，娘家父母亡故，不仅是失去亲人的悲痛，更重要的是一种血亲家族、生命情感依托的消失。”^[53]因此，剪纸作为“女红”的基本功之一，女孩从小就必须跟自己的女性长辈学习剪花样。在旧时的农村，人们常常把剪纸技艺高低作为品评媳妇灵巧或笨拙的标志。就像陕北民谣唱的那样，“生女子要巧的，石榴牡丹冒铰的”。朴素的劳动、人生的磨砺、习俗的重复，使民间妇女的精神世界在生与死的仪式和生活习俗中成长起来。真实的生命体验造就了众多优秀的剪花女子，一张张花样彰显了妇女们的情感世界和对生命内涵的理解。吉祥的花样、口传的民间文化正是在剪纸的学习中造就了中国绵绵不断的民族文化血脉。

刺绣是苗族妇女生命中最为主要的生活技能，剪纸作为刺绣纹样的蓝本，是女性从小就必须掌握的基本能力。苗族妇女一般都能自画自剪，也有些画得不太好或个别不会画的人，就向别人讨要。一些头脑灵活、心灵手巧的苗族妇女每逢赶场天也会剪些花样到集市上摆摊卖花样。这类趋于专业化的剪纸剪艺好，刀法熟练，制作精致，对推动剪纸艺术的创新发展有较大的促进作用。

每一个民族的剪纸都记载着这个民族最真切古老的文化信息。苗族剪纸记录着缅怀祖先的创世传说、祭祀礼仪、图腾崇拜，记载先民悲壮战争迁徙历史。苗族民间剪纸既有民族的审美共性，又有各地、个人的审美趣味。苗族剪纸的构思和表现手法奇特而丰富多样。动物、人物、植物、花鸟题材的构图富有鲜明的传奇色彩和地域文化特征，被誉为苗族服饰、刺绣、挑花的蓝本和苗族服饰的“姊妹花”。在传统剪纸的审美习俗和图案纹样中，由于各地刺绣方法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地域特点。

贵州黔东南苗族称剪纸为“剪花”“苗花纸”，苗语称作“榜细”。最有地域特色的是施洞、老屯清水江流域的苗族剪纸艺术。例如，施秉南部清水江沿岸苗族剪纸，主要以女性为传承的主体，剪纸表现的内容有鱼龙、吉宇鸟、蝴蝶、央姜兄妹、蝴蝶妈妈以及驭龙伏虎的苗族男女。剪纸中出现较多的双头龙、双头鸟、双头蛇等，共头共身（图85）的形象即是“交”的暗喻，实际上是生殖崇拜的图腾符号，是苗族“吃牯藏”仪式活动中巫仪文化的延伸。另外，太极阴阳鱼，枫树及苗楼建筑也常常出现在画里。黔东南剪纸分为施洞型、台拱形两种类型。施洞型剪纸在物象的内部破刀剪出随势而走的漩涡状或齿状线；造型简洁粗犷，台拱形的剪纸则是在形象内部以针扎眼成虚线状。剪纸风格趋于繁复秀丽。

图85　贵州苗族剪纸共形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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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6　苗族动物纹样剪纸

贵州台江苗族的剪纸，以衣袖花、围腰花、帽花等刺绣底样为主。其图案题材虽也有龙凤、牡丹等，但造型与汉族花样风格截然不同。其民间剪纸中的方囊型剪纸以线条来体现立面，力求用几根线条勾出形象的姿态，注重轮廓线的变化。其中以用于动物肢体连接、须、尾的漩涡形云纹（图86），以及用于鸟类毛、尾、冠的齿形曲线运用疏密有致，使画面形成节奏感和韵律美，增强了装饰效果。狗的尾巴可以长出一枝花，大象的头上可以长出牛角，凶猛的野兽可以只长两只脚；人头可以长在龙的身体上，夸张的造型和随心所欲的塑造物象，使形象具有灵活性及视觉美感，剪纸的艺术魅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彰显。剪纸题材以龙、锦鸡、蝴蝶、蝙蝠、鱼、牡丹、石榴、葫芦、桃等动植物花卉为主，表现人物的纹样较为少见。构图简洁，弱化细部，更关注物象外轮廓线的势态，具有剪影的艺术效果。其中龙的纹样变化最为丰富多彩。如以一条龙或数条龙盘曲其中，配以蝴蝶、石榴、鹿、花，或二龙左右对称，中间设有一圆宝，四周配花饰等。台江苗族各支系服饰采用的鸟纹也十分丰富。例如。剪纸中出现巫师与公鸡的纹样，公鸡被描绘成双头，巫师则骑在双头鸡上。另外，蝴蝶作为苗族始祖崇拜的图腾符号，在各支系的剪纸纹样中自然是永恒的表现主题。因此，蝴蝶的形象更是变化万千，丰富多彩。传说蝴蝶妈妈是由枫树心变的，它居于枫树之上，这些图案至今被苗家人视若神灵。

剑河苗族服饰有十几种，并不是所有的刺绣纹样都需要剪纸作为蓝本，只有革东、岑观等乡镇中的一部分苗族刺绣纹样需要用到剪纸。主要分为“革东型”“新民、新合型”。其中“革东型”剪纸纹样多以抽象的动物形象为主，其次就是人物和花卉，动物常常单独作为纹样主题。剪纸中经常出现的动物形象主要有龙鱼、鸟雀、蝴蝶、蜈蚣、狗、虎等，剪纸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锦鸡或野鸡，造型类似青铜器上的凤纹。由于动物造型是经变形或是几种动物变形组合的形象，因此在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对应的动物形象。画面中的一个物象往往呈现出多种物象的局部特征，比较明晰的鸟的纹样有大雁、燕子、鹊雀等，其他辅助鸟纹大多是叫不出名字的无名雀。剑河剪纸中如果以人物作为主题必配以动物；剑河剪纸中经常以石榴或桃子等果实辅助搭配连枝花草纹，有时还会出现如日、月等自然物象，但这些自然物象不会单独作为剪纸纹样的主题。“革东型”剪纸构图经常采用以大象、老虎、狮子、马、牛、龙等大型动物居于画面中心，所占面积较大（图87^[54]），再以鱼虾、老鼠、山鸡、野兔、蝴蝶等小纹样相配的中心式构成方式。其次，以动物侧面形象分左右构成二方连续纹样也是剑河苗族剪纸的重要特点。这种构图形式的纹样常用于袖腰。“新民、新合型”剪纸纹样造型相对简单，图案讲究对称。剪纸纹样多用于围腰和花鞋。题材多有芙蓉花、鸟、蝴蝶、锦鸡等。

剑河苗族剪纸善于运用夸张变形的手法，刻画出众多动物、植物、人物的形象，线条自然流畅，造型生动有趣。表现题材涉及苗族神话传说和自然界中花、鸟、虫、鱼、动物形象等，内容反映了苗族对远古图腾和自然的崇拜，蕴涵着大量神秘的宗教文化信息和原始的艺术特征。

黔东与湘西地区的苗族剪纸题材十分广泛，包括人物、鸟兽、文字、器物、花草、昆虫等，用于点缀墙壁、门窗、房柱、镜子、灯或灯笼等。形成了以剪刻、镂空为主的多种技法，当代的黔东剪纸采用撕纸、烧烫、拼色、衬色、染色、勾描等多种技法，使剪纸的表现内容及表现空间有了无限的深度和广度。

图87　剑河剪纸

剪纸实际也就是在纸上镂空剪刻，使其呈现出所要表现的形象。在长期的生活生产过程中，苗族剪纸已深刻渗透到苗族社会的方方面面，在人们的交往、娱乐等日常生活领域和其他的精神领域中占有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