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观点:漆是东方的皮肤,古代时和瓷器、水墨、丝绸一样是中国特有的。温州曾经有过瓷器、漆器、丝绸辉煌的历史,温州博物馆历史馆“温州人”通史型陈列里均浓墨重彩地予以表达。宋是温州文化崛起的分水岭。漆器虽是匠艺,但是占据百工之乡排行榜显赫的一席。今天,我们有幸目睹长三角一带静静躺在博物馆展柜里的朱黑精工,捕捉到厚厚玻璃后那种久远而又陌生的信息。
如同水墨画和书法,介质是一白一黑的纸和墨,却可以永远游离于似是而非、欲言又止、扑朔迷离的时空里,从皇帝到百姓高度的认同,已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艺术,更似一种宗教。那么,温州历史上,对某种匠艺(艺术的外延)有过虔诚对待的,我的理解有两种:起源于东汉的瓯窑和成熟于两宋的漆器。遗憾的是,他们追求完美的过程中,最终无法超越自己,最后胎死半途。这里不说瓯窑,只说漆器。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不产漆的地方,可以把漆器做得如此好,而一时辉煌的漆器又在以后的岁月变得暗淡起来?
纵观温州的通史,西汉以前,不外乎是一片传说,虽然考古不断地更新补写历史,至今依然雾里看花。假如没有司马迁《史记》里东瓯国那百来字的记载,东瓯的先秦历史还真的踪迹难寻。到了唐代,本籍的文化名流除了一个云游得道的玄觉外,几近空白。政治化下的经济,呈现出“山高皇帝远”的姿态。这种尴尬,到了宋代,特别是南宋,得益于地缘政治,拉近了与王朝中心的空间距离,才一改往日的边缘化。永嘉学派的中坚,从理论与实践上成为实用主义抬头的开路先锋。开放的宋代,在各个层面上体现出对各阶层的包容性。经商不再是敏感的话题,追求物质与精神的丰富成为正常的诉求。事功思潮在商界的突出表现,就是产品投入产出的利益最大化,而南迁的漆工,既带来了一种新工艺,也带来了一种新产业,本土的商人们看到朝阳产业,如同今日的皮鞋、低压电器产品一样,心灵手巧的东瓯人开始走向以家庭作坊为主、生产销售一条龙的漆器制造业。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百工里宋代东瓯人唯独偏爱漆器?除了获利丰厚的理由,温州几乎没有原材料、运输方面的优势。后来翻了一些关于漆的图书,与一些老漆工交谈后,发现漆器似乎有一种介于物质与精神之间的特质。英文“Japan”,大家都知道指日本国,还有一层含义就是“漆国”。直到今天,在日本大学的漆艺系的学生们,第一节课要去看漆树,尝试刚从树上滴下的生漆的味道,要求每位学生喝一碗漆树叶熬制的汤,培养漆树信仰。中国是漆的大国,尽管七千年前河姆渡文化里就生产漆碗,但要说到真正爱漆的只有楚人。他们生活在一个漆的王国中,与漆树朝夕相处,生死不离。“漆”字是象形字,上有木下有水,中间的一撇一捺,是人字形八字状的两把刀。树皮生生割破,用蚌壳或竹片接着漆树伤口流出的汁液,即为漆。漆是树木的眼泪?是血液?离开母体,漆仍然是活的。在漆的身上有很多偶然,“漆”与“七”谐音,被漆“咬”了,不疼,却奇痒无比,没有特效药,发作七天,不治自愈,不留痕迹。七年,从种子破土到幼苗成材,是一株漆树产漆的年龄。漆受凉会“感冒”,漆生病了,不能结膜,漆就变态了,无法保证不朽不烂了。正是这种奇妙的漆,给敏感的东瓯人以灵感——变为一种匠艺上的“宗教”膜拜。在文士辈出的两宋,如同定州选择缂丝、端州选择砚石、越州选择纸张一样,身居“一片繁华海上头”的温州人最终选择了漆艺。
北宋朱漆戗金奁(www.xing528.com)
北宋朱漆戗金人物花卉纹方盒
今天,当我们回过头来再比照漆器的实物,也许清楚地看到的是一种接近“宗教”式的艺术追求所产生的心灵震撼。这件北宋朱漆戗金人物花卉纹方盒(见图),1978年春在江苏武进出土,通高10.7厘米、长15.3厘米、宽8.1厘米。由盒、浅盘和盖三件组成。通体髹朱漆,内髹黑漆。盒盖四周、盒身四面以朱漆为地,细勾戗金花卉为纹。每面上、下勾戗牡丹、芍药、栀子、茶花金连枝花卉纹,盒盖内朱书款“丁酉温州五马钟念二郎上牢”十二字。
数百件的精美漆器,给予时代温馨的回忆,并定格在宋时的天幕上。漆器作坊曾经遍布大街小巷,今天正在退场,但关于这个特别的年代与特别的漆器匠艺的话题,应该永远不会灭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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