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手札《致谢源书》：思想者的孤寂

王阳明手札《致谢源书》现收藏在温州博物馆。手札是行书，五封，是写给一个名叫谢源的人的书信。收藏的人因为爱惜，把五封内容不关联的信合裱在一起，可以肯定地说，初衷并不是为信，而是折服于阳明先生所写的满纸烟云气息的墨宝。王阳明的名气早在同时代人当中就很响了，他从来没有把写字当作很正经的一件事。他在生前以睿智、才华和显赫的军功征服了世人，他的书法才能也就被掩盖了。其实放在同时代高手如林的书法家面前，他的书法也是不逊色的。在长卷的跋里，德清俞樾把“绝真无疑”写在上面，肯定了手札的真实性。

王阳明的人生高峰是从刘瑾集团覆灭后开始的。正德六年（1511），他从流放地龙场驿回到熟悉而又陌生的京都，开局很好。正德十一年（1516），他巡察江西，就敏锐地觉察到宁王朱宸濠的勃勃野心。几年后，宁王果然在南昌反叛，王阳明仅用了35天时间，就活擒宁王。这个时候，打着“威武大将军朱寿”旗号的武宗亲征的大军还在路上。这让武宗身边的太监们很害怕和不爽，因为武宗身边的亲信人物，过去都与朱宸濠有着不明不白的关系，加之王阳明平日里心直口快，如今得了头功，自然是他们不想看到的。他们鼓动武宗，甚至叫王阳明把宁王放了，再由武宗去捉拿。王阳明是聪明人，最终只得违心重新写一份报捷的奏疏。在奏章中反复提到，他是由于遵奉了威武大将军（即明武帝朱厚照）的方略才得以讨平叛乱的，把皇帝身边的奸佞亲信们一一写进去，平叛的功劳人人有份，皆大欢喜。这种黑色幽默的收场，让王阳明深感在一个帝王昏庸的时代，想做一个醒着的忠臣和强者是多么的不易。更坏的结果还在后面，平叛之后，王阳明被冷落了，他的学说被皇帝禁止了。这是他自正德元年（1506）遭受到太监刘瑾的迫害，被贬贵州龙场任驿丞以来，又一次遭受的重大的政治打击。为了避免卷入难料的政治事端之中，王阳明识趣地选择了退却，称病回家。“平生忠赤有天知！”他坚信他对朝廷赤胆忠心，自有公论。他觉得任凭别人怎么污蔑，也不能自欺，有昧良心。事实上也是如此。嘉靖皇帝即位之初（1521），王阳明大功得以重新评定，加官晋爵。后来嘉靖又疏远了他，认为：“守仁放言自肆，诋毁先儒，号召门徒，声附虚和，用诈任情，坏人心术。”1529年，因长年军旅劳顿而心力交瘁的他知道人生的大限要到了，上疏告老并荐举下任后，没有等到朝廷公文下达就匆匆回乡了。中国16世纪最有思想的人，就在回家的半路上死去，而因他的擅自离岗，他死后还差点被削去爵位。在嘉靖看来，王阳明的军功永远无法抵消他传播思想的过错。(www.xing528.com)

这五封记述平叛朱宸濠过程的王阳明手札一路辗转流落到温州，因为它与一起大的事件联系在一起，与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一段极不寻常的际遇相关，所以，使我感到时空上的距离之邈远和强烈的心灵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