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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传第六十九下:《白话汉书》卷九十九

时间:2023-10-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天凤四年,王莽重申六项制度,规定若干禁令,最重的刑罚可以判处死刑,官吏百姓获罪者甚多。王莽针对上公以下官员,凡家中蓄养奴婢者,每位奴婢须交纳三千六百税钱。纳言冯常认为,制度过于严苛,向王莽提出谏言。王莽勃然大怒,免去冯常的职务。事情败露,王莽派中常侍蹛恽责问王妨,又责问王兴,二人自杀。王莽派使者征调郡县驻军征剿,已经难以剿灭。

王莽传第六十九下:《白话汉书》卷九十九

天凤四年五月,王莽说:“保成师友祭酒唐林、原谏议大夫琅琊郡人祭酒纪逡,为人孝悌忠恕,敬上爱下,熟悉朝廷典章制度,品行敦厚,直至年老,从未犯过大错。封唐林为建德侯,封纪逡为封德侯,享受特进位,觐见皇帝,享受三公礼遇。赏赐甲等宅邸一套,赐钱三百万,赐予座几手杖。”

天凤四年六月,王莽在明堂上授予诸侯茅土,王莽说:“予按照土地划分封国,建立五等爵位,经查考《六经》,找出符合典籍的解释,反复斟酌,符合义理,从始建国元年以来,至今已有九年,终于确定下来。予亲自设计有文饰的祭坛,用以陈设菁茅四色土壤,在岱宗泰庙向后土神祇祷告,向先祖先妣祝告,郑重授予诸侯封土。诸侯回到封国,抚恤教化人民,努力建功立业。将荒漠般的边郡,建设得犹如锦绣江南。受诏令征召,奉命在京城侍奉皇帝的官员,纳言掌货大夫用国库的钱,向任职官员支付俸禄,公爵每年八十万,侯爵、伯爵每年四十万,子爵、男爵每年二十万。”然而这些承诺始终未能兑现。王莽喜欢许下宏愿,模仿古人的做法,封赏很多爵位,但是内心悭吝,封过后又说还没有确定土地,先给一包茅土,用以宽慰受封者。

天凤四年,王莽重申六项制度,规定若干禁令,最重的刑罚可以判处死刑,官吏百姓获罪者甚多。王莽针对上公以下官员,凡家中蓄养奴婢者,每位奴婢须交纳三千六百税钱。天下人对此怨恨不已,盗贼蜂起。纳言冯常认为,制度过于严苛,向王莽提出谏言。王莽勃然大怒,免去冯常的职务。王莽设置左右刺奸负责执法,选用能吏执行诏令,像侯霸等,分头监察六尉、六队,就像汉朝时的刺史与三公属下官员,每郡派驻一人,负责监察。

临淮郡人瓜田仪等沦为盗贼,在会稽郡长州一带活动,琅琊郡女子吕母聚集一群盗贼为害一方。吕母的儿子是一位县吏,被县宰冤杀。吕母激于义愤,散掉家财,购置武器,暗中资助贫困少年,设酒宴招待他们,聚集了一百余人,攻打海曲县,杀了作恶多端的县宰,用县宰的人头在儿子墓前祭奠,随后逃上海岛,追随者越来越多,最多时达一万余人。王莽派出使者,向吕母颁发大赦令,使者回来报告:“盗贼虽然解散,很快又聚集起来。问他们原因,都说朝廷的法令烦琐苛刻,百姓动辄获罪。一年辛勤劳动,不足以交纳赋税。想在家里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又因为邻居铸造假币,违反挟铜等禁令,受到牵连而获罪,地方奸吏借此搜刮民财。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再加上穷困潦倒,不得不沦为盗贼。”王莽听了这样的汇报,勃然大怒,将出使的官员免职。此后,官员只好顺着王莽的意思,或者说“民众骄黠该杀”,或者说“这是时运所致,应该尽快荡平贼寇”。听了这样的汇报,王莽心中大喜,汇报的人也可以升官。

天凤四年八月,王莽来到南郊,亲自监督铸造威斗。威斗是用五色石与铜混合铸造的器具,勺柄像北斗,长二尺五寸,王莽欲借用威斗镇压造反的民众。威斗铸成,王莽诏令司命背负,出行时在前面引路,回到宫廷放在御座旁。铸造完成这一天,天气大寒,跟随的百官,有官员和马匹冻死。

天凤五年正月初一,长安北军南门发生火灾

王莽任命大司马府司允费兴为荆州牧,临行前接见费兴,问他如何治理地方,费兴回答:“荆州、扬州的民众,一向靠山上的采集,或湖沼捕捞生活,打鱼、采集是生活来源。此前,国家颁布六项禁令,对捕捞采集征收重税,损害民众的利益,这些年,连年干旱,百姓困苦不堪,因此沦为盗贼。我上任后,要明确告知百姓,做盗贼的应该返回家乡,从事农业生产,还要贷给他们一些钱款,帮助他们购买耕牛、农具、种子,赈济度荒的粮食,减免赋税徭役,这样,或许可以解决问题。”王莽听了这样的施政措施,勃然大怒,随即免去费兴的官职。

全国的官员长期得不到应有的俸禄,又受着利益驱使,遂大肆贪赃受贿,郡府大尹和县宰,家里拥有千金家产。王莽颁发诏书:“彻查始建国二年以来,胡虏袭扰中原时,驻守边郡的军吏及地方官员以不法手段窃取财富者,将家中财产没收五分之四,用以补充边郡用度不足。”三公府的办事官员,飞马带着诏令传达郡县,严厉追查贪官污吏,同时鼓励下面的官吏揭发长官,奴婢告发主人,本来希望以此制止奸邪,反而越禁越多。

皇孙功崇公王宗自画图像,身上穿着天子衣冠,又刻制三枚铜印:一枚是“唯祉冠存己夏处南山藏薄冰”,一枚是“肃圣宝继”,一枚是“德封昌图”。王宗的舅舅吕宽家属被流放至合浦,私下与王宗通信,被发觉,经查实,王宗畏罪自杀。王莽说:“王宗是予的皇孙,爵位是公爵,明知吕宽等人谋逆,是朝廷的罪臣,还私下与其家属勾结;私刻三枚铜印,印文僭越,有非分之想。《春秋》大义,‘君亲叛逆,格杀勿论。’王宗昏聩,不懂得做人的道理,自绝于皇亲,罪有应得,呜呼哀哉!王宗原名王会宗,因为制度,改为两个字,恢复原名王会宗。贬低爵位,更改封号,赐谥号为功崇缪伯,以伯爵礼安葬,葬在故乡谷城县。”王宗的姐姐王妨是卫将军王兴的夫人,在祭祀时诅咒婆母,杀了身边的婢女灭口。事情败露,王莽派中常侍蹛恽责问王妨,又责问王兴,二人自杀。此事牵连到司命孔仁的妻子,也自杀。孔仁急忙叩见王莽,脱下帽子(天文冠),跪在地上请罪,王莽指示尚书弹劾孔仁:“让你乘着乾车、驾着坤马,左边画有苍龙,右边画有白虎,前边画有朱雀,后边画有玄武,右手持威节,左手握威斗,号称赤星,所有这些,不是让你孔仁骄纵不法,而是让你尊奉新朝威命。你竟敢擅自摘去天文冠,犯下不敬罪。”接着,王莽又颁发诏书,不再治罪,令孔仁换一顶新天文冠,王莽对官员的处治,就是这样怪异

王莽任命直道侯王涉为卫将军,王涉是曲阳侯王根的儿子,王根在成帝朝担任大司马,推荐王莽代替自己担任大司马,王莽感念旧恩,认为曲阳不是一个好封号,追谥王根为直道让公,王涉继承王根的爵位。

天凤五年,赤眉军首领力子都、樊崇等因为饥寒,聚集在一起造反,从琅琊郡起兵,率领义军四处抢掠,造反的民众有上万。王莽派使者征调郡县驻军征剿,已经难以剿灭。

天凤六年春天,王莽看到盗贼越剿越多,诏令太史推演三万六千年历法,每六年改元一次,颁布天下。王莽颁发诏书:“《紫阁图》讲:‘泰一、黄帝是上天的神仙,在昆仑虔山欣赏音乐。后世圣王凡得到祥瑞者,要在秦地终南山演奏音乐。’予不聪敏,奉行道统不够,现在明白这些道理。任命宁始将军为更始将军,以顺应符命。《易经》不是讲‘每天更新是盛德,不断变化叫变易’吗?予要按照圣人的教导做!”王莽还想用这套玄虚把戏愚弄百姓,借此消灭贼寇。听到王莽这番怪论的人,莫不大声嘲笑。

王莽在明堂、太庙献祭《新乐》。朝廷大臣戴着鹿皮制作的皮弁随侍。听音乐的大臣私下里议论:“这音乐听起来清厉哀怨,不像是国家兴旺的声音。”

当时,崤山以东已经干旱数年,因为庄稼歉收,生活困难的百姓成千上万,力子都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更始将军廉丹镇压益州贼寇,战事不利,撤军返回。王莽又派大司马府护军郭兴、庸州牧李晔率领大军征剿西南若豆蛮夷。派太傅府羲叔士孙喜率领大军征剿长江下游的盗贼。匈奴在边郡不断袭扰,王莽在全国招募壮丁及犯下死罪的囚徒,再加上官吏百姓的家奴,起名字叫豬突豨勇,意思是要他们像野猪一样,成为勇猛的战士。所需军费向百姓摊派,用增加赋税的方法解决,征收财产税,三十取一。民间生产的丝帛全部输送至长安。王莽诏令公卿以下官员直至郡县,凡佩带黄绶带的官员,都要饲养军马,饲养多少,按照官员的俸禄决定。又招募民间有才艺的能人,招入军中,与匈奴作战,技艺好的可越级提拔。在当时,各色人等不断涌现,人数上万,有的说能渡水不用舟楫,在马上飞身换骑,可以抵挡百万雄师;有的说不需要携带军粮,只须服食配制的药物,可以保证三军不饥;有的说能腾云驾雾,一日千里,可以窥伺匈奴的动向。王莽让这些人现场表演,有人用大鸟的翅膀作为双翼,头和身上披上羽毛,开动机关,飞翔几百步,应声坠地。王莽知道这些人都是吹牛皮,只是为了博取名利,难以派上用场,拜他们为理军,赐予车马,编入军队,整装待发。

匈奴右骨都侯须卜当的妻子是王昭君的女儿,请求内附。王莽派王昭君哥哥的儿子与和亲侯王歙诱骗须卜当到塞下,将须卜当胁迫至长安,强行立须卜当为须卜善于(单于)、后安公。此前,大司马严尤谏言:“须卜当住在匈奴西部,他的部下从未袭扰过边郡,单于一旦有动静,还会向中原报告,这些都极大帮助了中原。将须卜当羁留在长安的槁街,只是一个胡人,不如留在匈奴更有利。”王莽不听。既然得到须卜当,王莽派严尤、廉丹合击匈奴,还赐予他们姓氏“征”,号称二征将军,诏令他们,此去一定要斩杀呼都而尸单于舆,在匈奴立须卜当为单于。大军从长安西边的横厩出发,还未启程。严尤一向善于用谋略,也反对王莽一意孤行,肆意攻打蛮夷,多次劝谏没有效果,就写了三篇文章,论述古代名将乐毅、白起谏言不被采纳的教训,以及边疆防卫的方略,上奏王莽,向王莽谏言。及至朝臣廷议时,严尤又坚持说匈奴的问题可以暂且放下,留待后面处理,首先考虑崤山以东的反贼。王莽听了谏言,勃然大怒,颁发册书给严尤:“你任职四年,蛮夷袭扰边郡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反叛的贼寇奸宄,又在崤山以东肆虐,难以殄灭,你漠视天威,抗拒诏命,貌似狠毒,却自以为善良,又刚愎自用,心怀异志,非议军事行动。予不忍心惩治你,交还大司马武建伯印绶,贬回原籍休息。”王莽任命降符伯董忠为大司马。

翼平郡连率田况上奏,说郡县的百姓自报家产不实,王莽随即按照三十分之一的税率,再次征税。王莽认为,田况忠心忧国,晋升田况的爵位为伯爵,赐钱二百万。当地百姓痛骂田况。青州徐州的百姓,很多人背井离乡流亡在外,老弱病残死在路上,年轻力壮的民众则纷纷加入造反队伍。

夙夜郡连率韩博上奏:“郡中有一位奇士,身高一丈,腰阔十围,自告奋勇,来到郡府,愿意抗击胡虏,自报名字‘巨无霸’,家住在蓬莱县东南,五城县西北昭如海边,官府的轺车载不动,三匹马拖不动。当天用了大车,四匹马拉车,车上插着建虎旗,载着巨无霸来到郡府门下。巨无霸躺在车上,头枕着大鼓,手持铁筷子吃饭,这是皇天送来辅佐新朝。愿陛下制造一辆更大的甲车,再专门制作一套铠甲,派一员大将及虎贲勇士一百人,在路上迎接。京师的城门难以穿过,干脆开大一些,以此昭示百蛮,用巨无霸镇抚天下。”韩博的用意,本来是劝谏王莽。王莽听说此事,心中厌恶,将巨无霸留在新丰县,不让他过函谷关,还把他的姓氏干脆改为巨母氏,解释说,这是因为文母太后的缘故,自己将要成为霸王,这也是符命。王莽逮捕韩博,投入监狱,以韩博说话无礼,将韩博斩首示众。

接下来一年,从三万六千岁历法推演,王莽改纪元为地皇。

地皇元年正月乙未,大赦天下。王莽颁发诏书:“军队马上要出征,敢有喧哗闹事者,格杀勿论,不必等到行刑之日,任何时间都可以杀。”于是,无论春夏寒暑,待斩的犯人被押往都市口行人密集的地方,开刀问斩,围观的百姓惊恐万状,道路上相见,只好以目示意。

地皇元年二月壬申,太阳正当午时,天色黑暗。王莽心中厌恶,颁发诏书:“前几天,太阳在午时,天色昏暗,这是阴压制阳的结果,黑气代表灾异,百姓看到后惊恐不安。兆域大将军王匡派官吏追查上报灾异者,妄图蒙蔽皇上,上天予以责罚。逮捕王匡,依法惩治,以避免有更大的灾异。”

王莽看到四方盗贼越剿越多,欲用厌(yā)胜法镇压盗贼,王莽颁发诏书:“予的皇初祖考黄帝平定天下,亲自率领大军,自任上将军,乘坐带有华盖的车辆,上面矗立一个指南北斗,军内设置大将,大司马五人,大将军二十五人,偏将军一百二十五人,裨将军一千二百五十人,校尉一万二千五百人,司马三万七千五百人,军候十一万二千五百人,当百官二十二万五千人,士吏官四十五万人,率领一千三百五十万军队,按照《易经》‘弓箭锐利,威慑天下’。予接受上天授予的符命,有前人为予留下法典,所有条件都已经具备。”按照王莽的解释,设置前后左中右大司马将军,还有州牧,赐名称叫大将军,郡卒正、连率,郡的大尹叫偏将军,属下县令、县长叫裨将军,县宰叫校尉。王莽派使者乘坐传车巡查郡县,每天有十几批,仓库里的粮食不够,或者驾驶传车的马匹不能满足需要,就随意征用县邑的车马,一切供给皆来自百姓。

地皇元年七月,大风吹毁王路堂。王莽颁发诏书:“壬午时,有飓风惊雷摧毁房上的屋瓦,吹折树木,予甚为恐惧,予双股战栗,予心惊胆战。予思考十天,才解开这个谜。此前,符命要立王安为新迁王,为王临在洛阳建立封国,号称统义阳王。在当时,予还是摄政假皇帝,因为谦逊,不敢接受,只是封他们为公爵。再后来,送来金柜图书,朝廷大臣廷议时说:‘为王临在洛阳建立封国,号称统义阳王,洛阳在中原,又是新朝的统义阳王,应该立为皇太子。’从那时起,王临就开始生病,虽然病愈,身体一直不好,朝见皇帝时,还要坐在厚垫子上。在王路堂朝见皇帝,在西厢或后阁的更衣室,要挂上帏帐休息,当时,皇后也有病,王临不得不离开原来的房子,到宫中居住,伺候的妃妾住在东永巷。在壬午这一天,飓风吹毁王路堂的西厢及后阁的更衣中室。昭宁堂外面的池塘东南方,有一棵大榆树,树有十围粗,向东倾倒,砸在东阁上,东阁就是东永巷的西垣。将房上的屋瓦砸坏,房屋受损,飓风将大树连根拔起,予当时很震惊。候官上奏,说月亮触犯心宿,这些灾难有预兆,予甚为忧虑。予在想,《紫阁图》有记载,泰一、黄帝得到祥瑞,成为神仙,后世君王应该登上终南山。这是所谓的新迁王,是泰一新迁的后人。统义阳王以五统,按照礼义,是帝王的后人。王临有一个哥哥,是太子,这样做,名不正。宣尼公孔子说:‘名不正,言不顺,刑罚不起作用,民众会手足无措。’予即位以来,阴阳未和,风雨不调,多次遭遇干旱、蝗灾、螟灾,粮食减产,国库空虚,百姓忍饥挨饿,蛮夷侵犯边境,盗贼奸宄横行,人民惶恐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到这些,予深感问题严重,都在于名不正。现在,予要立王安为新迁王,立王临为统义阳王,保全这两个儿子,让他们生出一千亿个子孙,对外攘除四夷,对内安定中原。”

地皇元年七月,宣帝陵寝杜陵便殿收藏的乘舆虎纹衣,原来放在室内的箱子里,无端跑出来,在外边的庭堂上矗立起来,过了很久才萎缩,落在地上。守陵吏卒向宫中奏报,王莽对这种事情很厌恶,颁发诏书:“黄色是新朝的正色,前朝的赤红色是贱色,诏令郎官一律穿绛红色衣服。”

望气的术士,有很多人说有大兴土木的征兆,王莽看到四方盗贼越剿越多,层出不穷,也想以此表明心中坦然,是一个能建立万世基业的帝王,王莽颁发诏书:“予接受天命,正遭受阳九厄运,朝代更替,一百零六年一遇,国库空虚,百姓生活匮乏,祖宗祠庙未能建立,只好将神位放在明堂太庙合祭,予心里日夜挂念此事,不敢忘记。吉祥的瑞兆今年最多,予在波水以北占卜,在郎池以南占卜,卜象表示,在这里享受祭祀。予在金水以南占卜,在明堂以西占卜,也说这里适合祭祀。予将在此地修建宗庙。”王莽诏命在长安南郊打下地基,围起来一百顷土地。九月甲申日,王莽站在乘舆上视察,亲自在工地举起夯筑三下。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手持符节,中常侍执法杜林等数十人在工地上指挥建造。崔发、张邯劝谏王莽:“享有盛德之人,一定要将礼仪设计得复杂,将祠庙的规模设计得豪华,向海内宣示,让后世万代难以超越。”王莽招募天下的能工巧匠,画出工程图纸,测量轮廓,还要吏民捐钱献谷,以助修建的祠庙富丽堂皇,一时间,路上捐献的人络绎不绝。为修建祠庙,拆了长安西苑的建章宫、承光殿、包阳殿、大露台、储元宫及平乐馆、当路馆、阳禄馆,一共十几处宫馆,取走宫馆的木材、屋瓦,建起九座祠庙。从这个月开始下雨,一连下了六十几天。王莽诏令:百姓捐献大米六百斛可以担任郎官,原来是郎官者增加官职、爵位,直至附城(附庸)。这九座庙:第一座叫黄帝太初祖庙,第二座叫虞舜帝始祖昭庙,第三座叫陈胡王统祖穆庙,第四座叫齐敬王世祖昭庙,第五座叫济北愍王王祖穆庙,这五座祠庙世代祭祀;第六座叫济南伯王尊祢昭庙,第七座叫元城孺王尊祢穆庙,第八座叫阳平顷王戚祢昭庙,第九座叫新都显王戚祢穆庙。九座祠庙,殿阁重檐,极其奢华。太初祖庙东西南北各长四十丈,高十七丈,其他祠庙减半。用铜制作斗拱,外面包上金银雕花作为装饰,穷尽百工巧匠的技艺。因地势高低起伏,殿宇错落有致,整个工程花费达数十亿万,施工期间,因各种原因死亡的工匠、民工达万人。

巨鹿郡有一位男子马适求阴谋在燕赵发动军队哗变,讨伐王莽,大司空府官员王丹发觉,奏报朝廷。王莽派三公大夫将叛乱者及其党羽一网打尽,牵连进去的郡县豪杰有几千人,一律处死。王莽封王丹为辅国侯。

王莽不顾季节时令,随意杀人,百姓心中愤恨至极,王莽对此不以为然,又颁发诏书:“自从颁布壹切法令,常安(长安)六乡及大都市,报警的枹鼓声日渐减少,盗贼在减少,百姓安居乐业,连年丰收,这都是设立此法的好处。胡虏还未剿灭,西南夷还未剿灭,江湖上的盗贼依然猖獗,还未殄灭,修建宗庙社稷这样浩大的工程,民众生活不会不受到影响。重申法令,再执行二年,以保全百姓,挽救愚昧误入歧途的奸邪。”

地皇元年,王莽取消大小钱币,发行铲币,长二寸五分,宽一寸,价值二十五个钱。钱币直径一寸,重五铢,每一枚价值一个钱。两种钱币同时流通。有盗铸钱币或只使用铲币者,五家邻居连坐;一人知情不报,五人同罪,全部罚入官府做奴婢。

太傅平晏去世,王莽任命予虞郡(沛郡)人唐尊为太傅。唐尊说:“国库空虚,百姓穷困,原因还是奢侈过度。”唐尊只穿短袖小衣,乘坐母马拉的柴车,睡卧时,身子下面铺上草垫,吃饭喝水只使用瓦器,还将陶罐装的食物送予公卿。出门看见男女没有分道走路,唐尊就下车,学习古人的象刑,用红泥把行人的衣服涂上颜色。王莽听说此事,很高兴,颁发诏书,号召朝廷公卿向唐尊学习,封唐尊为平化侯。

在当时,南郡人张霸与江夏郡人羊牧、王匡等在云杜县的绿林举行起义,号称下江兵,聚集的民众有上万人。武功县中水乡有三户居民的房屋塌陷,在塌陷的地方出现很大的洞穴。

地皇二年正月,王莽将州牧提升至三公位,负责检举揭发消极怠工的官员,又设置州牧副监,享受元士待遇,头戴法冠,类似汉朝州部刺史。

地皇二年正月,王莽的妻子去世,谥号为孝睦皇后,葬在渭陵长寿园的西边,让她在地下侍奉文母皇太后,陵寝的名字叫“亿年”。当初,王莽逼迫两个儿子自杀,王莽的妻子哭得眼睛失明,王莽让太子王临住在宫中侍奉母亲。王莽的妻子身边有一位侍女叫原碧,王莽留在身边,解决性需要。后来,皇太子王临也与这位侍女通奸,担心败露,二人合谋,欲杀害王莽,王临的妻子刘愔是国师公刘歆的女儿,通晓天文,观察星象,告诉王临,宫中将要举办丧事。王临一听大喜,认为阴谋一定能成功。后来,王临被贬为统义阳王,搬到宫外居住,对做过的事,王临担心泄露。恰好王莽的妻子病危,王临写信给母亲:“皇上对于子孙过于严厉,此前,长孙、仲孙年龄只有三十岁,被迫自杀。儿臣王临也到了三十岁,真的担心,皇后一旦不虞,不知道儿臣将命丧何时!”王莽来看望妻子的病情,看到这封书信,勃然大怒,怀疑王临心存邪念,不让王临参与丧事。及至丧事完毕,王莽将原碧等收押拷问,原碧招供,曾经与王临通奸,还与王临合谋,欲杀害王莽。王莽欲掩盖此事,将审讯办案的司命人员全部杀掉,埋在监狱里,家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王莽赐予王临毒药,逼迫王临自杀,王临不肯服药,用刀自杀身亡。王莽派侍中骠骑将军同悦侯王林赐予王临葬衣,还有陪葬的印绶,王莽写下册书:“符命有言,立王临为统义阳王,新朝开国,皇帝即位三万六千年后,王临的后人,就会像巨龙一样飞升。此前过于相信谏言,立王临为太子,后来有飓风灾害,顺应符命,立王临为统义阳王。在此之前、之后,王临不能顺应天命,得不到上天护佑,不幸殒命,呜呼哀哉!按照生前的事迹,赐王临谥号为缪王。”王莽又颁发诏书给国师公:“王临不懂得星象,事情的起因是刘愔引起。”刘愔自杀。

地皇二年正月,新迁王王安病死。当初,王莽还是列侯,被贬回封国,与侍女增秩、怀能、开明私通。怀能为王莽生下儿子王兴,增秩生下儿子王匡、女儿王晔,开明生下女儿王捷,都留在新都国,因为她们不是王莽明媒正娶的女人,王莽没有给予她们名分。及至王安病重,王莽哀叹,身边已经没有嫡妻生的儿子,王莽代替王安写了奏章,又以王安的名义上奏:“王兴等的母亲虽然微贱,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不应该抛弃他们。”王莽把奏章拿给朝廷公卿看,大家都说:“王安爱护兄弟,应该在春、夏两季为皇上的几个庶生儿子封授爵位。”王莽用诸侯王乘用的车子,派使者到新都国,把王兴等侍女生的儿女接来,封王兴为功修公,封王匡为功建公,封王晔为睦修任,封王捷为睦逮任。王莽的孙子公明公王寿病死,一个月内,王莽有四个亲人离世。王莽拆毁汉室孝武帝、孝昭帝的祠庙,把死去的子孙分别葬在祠庙原址。

魏成郡大尹李焉与占卜者王况密谋,王况对李焉讲:“新朝皇帝即位以来,百姓不能买卖土地、奴婢,多次更改钱币,频繁征发徭役,军队出征打仗,转输军粮,四夷袭扰边郡,百姓多有怨恨,天下盗贼蜂起,汉室应该复兴,君姓李,李的读音与徵相近,徵属火,君应当辅佐汉室复兴。”王况为李焉制作谶书:“文帝发怒,在阴间调动军队,北上告知匈奴,南下告知越人。长江中游的刘信,坚持与王莽为敌,欲恢复祖业,在地皇四年起兵。长江两湖一带有盗贼自称樊王,姓氏为刘氏,万人聚集,不接受王莽的大赦令,将要进攻长安、洛阳,在地皇十一年发起总攻,太白金星已经发出凶光,木星进入东井宿,颁发号令。”王况又说,王莽手下大臣的吉凶皆有日期。大约有十余万言。李焉让属下官吏抄写此书,属下官吏逃走,告发李焉。王莽派使者逮捕李焉,在监狱中处死李焉。

三辅的盗贼风起云涌,王莽又设置捕盗都尉,诏令执法谒者在长安集市追捕,架起擂鼓及攻打盗贼的旗幡,使者在后面督战。王莽又派出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率领军队镇压青州、徐州的贼寇,国师和仲曹放协助郭兴镇压西南地区的句町蛮夷。王莽诏令,把天下的钱谷输送至西河郡、五原郡、朔方郡、渔阳郡,每一郡的花费达亿万计,欲一举荡平匈奴。

地皇二年秋天,严霜冻死将要收获的大豆,崤山以东发生大饥荒,发生蝗灾。

百姓因为盗铸假币获罪,相邻五家受到牵连,被罚入官府做奴婢,男子押在槛车里,妻子、儿女步行,锁链套住脖子,交到负责铸钱的钟官手中,受到处罚的百姓有十几万。抵达处罚的场所,官府逼迫犯人的妻子与丈夫分开,愁苦死去的百姓有十分之六七。孙喜、景尚、曹放等镇压反贼不力,率领官军大肆骚扰百姓,百姓雪上加霜。

王莽以王况谶言讲荆楚一带会有造反的叛军,李氏作为辅弼,王莽欲在荆楚施行镇压,任命侍中掌牧大夫李棽为大将军,兼任扬州牧,赐予名字圣,诏令李棽率领军队镇压。

上谷郡人储夏自告奋勇,愿意劝降瓜田仪。王莽任命储夏为中郎,派去劝降。瓜田仪带来书信,愿意投降,还未动身就死了。王莽让人将瓜田仪的尸首埋葬,又为瓜田仪修建墓冢、祠堂,谥号为瓜宁殇男,希望以此招降其他叛贼,可是无人愿意投降。

地皇二年闰月丙辰,大赦天下,全国为王莽妻子服丧的百姓可以脱下丧服,为亲人服丧的也可以脱下丧服。

郎官阳成修献上符命,说应当再立一位皇后,还说:“黄帝享有一百二十位女子,最终成了神仙。”王莽派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在全国采选民间淑女,报上姓名及家庭背景。

王莽梦见长乐宫的五位铜人站立起来,王莽对此很厌恶,想到铜人身上还刻有“皇帝兼并天下”的文字,王莽派尚方署的工匠将铜人身上的文字凿掉,又想到汉高庙的神灵也很灵验,派虎贲武士来到高庙,拔出剑来向四方乱砍,用斧头砍坏门窗,用桃木煮的汤水泼洒四壁,还诏令轻车校尉住在里面镇压,又诏令中军北垒校尉驻扎在高祖的陵寝地。(www.xing528.com)

有人说当年黄帝造了一辆华盖车,用以升天,王莽也摹仿造了一辆,车有九重,高八丈一尺,黄金装饰,把翠羽插在车子上,内部装有机械,驱动四个轮子行走,用六匹马驾驶,有三百名武士头上包着黄头巾护卫,车上还有机械人击鼓,旁边的人齐声高喊“登仙”。王莽出行,车子走在前边。朝廷百官私下里议论:“这车子怎么造得像丧车?是不祥之物。”

地皇二年,南郡人秦丰聚集民众上万人。平原郡女子迟昭平懂得《博弈经》,用八副博具投掷取胜,在黄河沿岸险要地带聚集几千人。王莽召集大臣商议讨贼方略,大家都说:“这些贼寇只是行尸走肉,触犯天条,他们早晚会伏法丧命。”原左将军公孙禄也参与讨论,公孙禄说:“太史令宗宣负责天文历法,掌握天气变化,却把凶当作吉,胡乱解释天文,误导朝廷。太傅平化侯贪图虚名,窃据尊位,‘误人子弟’。国师嘉信公刘歆颠倒黑白,不遵照《五经》解释,违背师法,使得弟子更加困惑。明学男爵张邯、地理侯孙阳妄图恢复井田制,百姓放弃土地上的生产。羲和鲁匡设置六管制度,使得工商业难以发展。说符侯崔发阿谀逢承,致使下情不能上达。应该杀掉这些贼臣,以谢天下!”又说:“不应该进攻匈奴,应该和亲。臣担心,新朝的忧患不在匈奴,而在国内民心。”王莽听了这些话,勃然大怒,命令虎贲武士将公孙禄架出去。但是,公孙禄的话,王莽认为也有道理,贬谪鲁匡为五原郡卒正,理由是百姓有怨言。六管制度不是鲁匡的发明,王莽为了转移众人的怨愤,拿鲁匡做了替罪羊。

当初,四方百姓因为饥寒、穷困潦倒,沦为盗贼,大家聚集在一起,还时常想着等到麦收时返回乡里。聚众虽然有上万人,管事的首领也只是称巨人、从事、三老、祭酒,并不敢攻打县邑,队伍流动,打劫求食,只是为了求得一条生路。官军镇压百姓时,受伤死亡的县长、县吏、州牧、郡太守,也只是因为百姓反抗、遭到误伤而死,“盗贼”们并不敢有意杀害官吏,王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这一年,有一位大司马士到豫州办案,被盗贼擒获,盗贼将他送回县衙。这位大司马士返回长安,将自己被擒、又返回县衙的经过奏报朝廷。王莽看了奏报,勃然大怒,将这位大司马士逮捕入狱,认为他是在为盗贼说话,欺骗朝廷。王莽颁布诏书,指责四辅、三公:“所谓官吏,就是‘治理’。朝廷任命官吏,就是让官吏代表朝廷宣德明恩、牧养百姓,这是做官的原则。压制豪强,督查奸邪,捕捉盗贼,这是做吏的责任。有些官吏不是这样做,有了盗贼,任其发展,以至于盗贼成群结伙,拦路抢劫朝廷命官。被劫掠的官吏侥幸逃回来,还妄自夸口:‘我已经斥责了盗贼:“为何要走上邪路?”贼人回答:“因为穷困所致。”而后我被贼人释放。’一些俗人编造谎言,因为饥寒贫困,不得不犯法,为非作歹,大者结为群盗,小者偷鸡摸狗,也不过是这两种情况。现在的群盗动辄成千上万,他们是谋逆的大盗,饥寒交迫,怎么能做出这种违法的事情?四辅三公要敕令公卿大夫、卒正、连率、遮尹,对黎民百姓要悉心牧养,对盗贼要坚决镇压。胆敢有官员不嫉恶如仇,不同心协力,阴奉阳违,妄谈什么饥寒交迫,肆意为盗贼开脱,一经发现,一律逮捕,按照法律治罪。”群臣此后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再反映盗贼的真实情况,又不敢擅自调动军队镇压,贼势愈发不可收拾。

翼平郡连率(都尉)田况一向勇敢果断,田况发动十八岁以上的民众,有四万余人,把武库的正规武器发给他们,还把军法镌刻在石碑上,用以约束军队。赤眉军听说后,不敢再侵入郡界。田况为此向朝廷请罪,王莽指责田况:“没有拿到虎符,就敢擅自动用兵器,这是重罪,和军兴罪一样。田况夸口说可以擒获反贼,暂且不要惩治。”田况自告奋勇,率领军队杀出郡界,剿灭盗贼。田况率领的军队所向披靡,大股的盗贼一个个被打败。王莽颁发玺书,诏令田况同时兼顾青州、徐州。田况上奏:“盗贼刚刚聚集时,其势力很小,只需要动用县里的官吏、乡里的伍人,就能将其擒获,问题在于官吏不以为然,县里欺瞒郡里,郡里欺瞒朝廷,有一百人说成十人,有一千人说成一百。朝廷对此忽视,没有严加督查,遂一发不可收拾,其势力蔓延至几个州,只好调兵遣将,多次派使者督查,辗转延宕。郡、县官员敷衍塞责,应对上级查问,以丰盛的酒食招待朝廷使者,再用财物打点,以求推卸责任,却不能拿出更多精力去处理已经严重的治安。出征的将帅不能身先士卒,战场上往往被盗贼打败,官军士气不振,耗费国家资财。此前幸蒙大赦令,盗贼已经解散,官军反而在半路上截杀,迫使返乡的民众再次回到深山密林,转相告诫。准备投降的盗贼人人惊恐,担心受骗被杀,加上饥饿难耐,十几天就聚集起十几万,这是盗贼为何越来越多的原因。现在,洛阳以东每石米卖到两千钱。臣看了诏书,说还要派遣太师、更始将军前来,二位大臣都是朝廷重臣,要多带些随从,沿途已经破败不堪,带的人少难以威慑远方。还要选调州牧、郡大尹以下官吏,明确赏罚,招揽背井离乡的百姓,因为城邑小,难以存身的百姓将老弱安置在较大的城邑,在里面储备粮食,派兵固守。如果有盗贼来攻城,一时半刻也难以攻下,盗贼得不到活命的粮食,就难以再聚集成群。如此一来,再招降沦为盗贼的民众,他们一定会归顺,军队再实施围剿,就能将盗贼剿灭。如果只是派来将帅,这些将帅扰民更甚于盗贼,下面的郡县苦不堪言。应该让乘坐传车督查的使者回去,让郡县休养生息。朝廷任命臣田况负责两个州,清剿盗贼,臣一定会按期完成任务。”王莽对田况的谏言心生厌恶,暗中派人顶替田况。使者带着玺书,让田况看罢玺书,随后让其他官员代替田况监理军队。田况跟随使者西行来到长安,王莽拜田况为师尉大夫。田况一走,齐地愈发不可收拾。

地皇三年正月,九座祠庙全部建成。王莽将诸位神主请入祠庙,跪拜祝祷,乘着六驾马车,马身上披着五彩羽毛装饰的龙纹衣,马头上戴着角,长达三尺。后面拉着华盖车,前面十辆战车开道。赐予负责修建祠庙的大司徒、大司空每人一千万钱,侍中、中常侍以下官员都得到了封赏。负责的工匠仇延受封为邯淡里附城(附庸)。

地皇三年二月,霸桥发生火灾,数千人前去救火,火势依然凶猛。王莽心中厌恶,颁发诏书:“三皇象征春天,五帝象征夏天,三王象征秋天,五霸象征冬天。从三皇到三王,他们治理国家都是依靠德政、时运;五霸在春秋时出现,因为帝王缺乏权威,政治驳杂,五霸填补权力,这也是时运使然。在二月癸巳夜晚,甲午辰时,大火在霸桥燃烧,从东向西蔓延,直至甲午晚上,桥柱烧塌,大火才熄灭。大司空前去查看火情,有人说是住在桥下的贫民引燃的大火,怀疑是他们在生火取暖时酿成火灾。明天就是乙未,是立春的日子。予以圣祖黄帝、虞舜帝的后裔接受天命,到地皇四年,已经十五年。刚好在地皇三年冬季最后一天,大火焚烧斑驳的霸桥,这是新朝兴旺的象征,长久统治的标志,告诫人们,毁掉此桥,打开朝向东方的大道。而今崤山以东百姓正在忍受饥困,道路不通,东岳太师要及时做出安排,打开崤山以东的粮仓赈济贫困,施行仁政。将霸馆的名称改为长存馆,将霸桥的名称改为长存桥。”

地皇三年二月,赤眉军杀了太师府羲仲景尚。崤山以东有人相食。

地皇三年四月,王莽派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率领大军东出函谷关,镇压叛乱,在都门外为他们饯行,天上下起大雨,将士们的衣服打湿,只好提前结束仪式。有老人叹息道:“这是上天在为出征的大军哭泣!”王莽说:“遇上阳九厄运,加上气候恶劣,去年就应该结束。去年天旱,又闹霜灾、蝗灾,饥荒连年不断,百姓饥困,流离失所,到了春天,情况更加严重,予甚为难过。现在派东岳太师特进褒新侯打开崤山以东的粮仓,赈济穷苦百姓。太师公没有经过的地方,派大夫谒者前去赈济,救活饥困的灾民。太师公王匡及廉丹大使会同五威司命、大司马更始将军平均侯,前往兖州掌握情况,青州、徐州闹事的盗贼还未解散,或重新聚集,要将他们清除干净,以安定黎民百姓。”太师公王匡、更始公廉丹率领精锐部队十几万,一路上烧杀抢掠,崤山以东的百姓异常怨恨:“宁可碰上赤眉,不愿遇上太师!太师的军队抢我,更始的士兵杀我!”其结果正像田况当初预料的一样。

王莽派出很多谒者大夫,分头教百姓煮草木汤充饥,这些草木汤根本不能吃,还额外增加柴草费。王莽又颁发诏书:“百姓困乏,即使打开粮仓赈济,也难以满足需要。暂时取消开采山林、湖沼捕捞的禁令,能够进山开采猎取、下湖捕捞鱼虾者,只要不违背时令,听任百姓,毋须缴纳赋税,直至地皇三十年,政策不变,接下来是王光上戊六年。如今地方上的豪强和狡黠的猾民垄断权力,小民得不到利益,这不是予的本意。《易经》讲:‘损上益下,民众快乐。’《尚书》也讲:‘说了不算,等于没说。’朝中的大臣们,还不努力呀!”

在当时,下江义军的兵力已经很强盛,新市人朱鲔、平林人陈牧等也聚集很多民众,义军攻打一些小集镇。王莽派司命大将军孔仁在豫州巡视,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在荆州镇压,各人随身只带了一百个军官,航船从渭河进入黄河,在华阴县上岸,转乘传车抵达荆州,招募士兵。严尤对陈茂讲:“派大将却不给调兵的虎符,军队采取行动还要请示,这不是手里牵着猎犬追逐野兔吗?”

地皇三年夏天,蝗虫从东方飞来,遮天蔽日,一直飞到长安,飞进未央宫,在宫殿的台阶上爬动,王莽发动官吏、百姓捕捉蝗虫,开出奖赏的赏格。

王莽认为,天下的谷价太贵,欲压制粮价,在长安城修建庞大的粮仓,派卫兵手持长戟守卫,名字叫“政始掖门”。

有几十万饥民拥入函谷关,朝廷沿途设置养赡官,负责打开粮仓赈济灾民。王莽派使者监督,结果使者与下面的官吏勾结,盗取赈济的粮食,饿死的饥民有十分之八。当初,王莽让中黄门王业负责长安的粮食买卖,王业从百姓手中低价购粮,百姓多有怨言。王业节省了费用,却受到奖赏,受赐爵附城(附庸)。王莽听说长安城还有很多挨饿的饥民,问王业,王业答:“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民。”王业在市场上买来精米和肉羹,拿给王莽看,说:“居民们吃的就是这个。”王莽竟然也相信。

地皇三年冬天,无盐县人索卢恢等举兵造反,占领县城。廉丹、王匡前去镇压,斩杀一万多人。王莽派中郎将奉玺书,慰劳廉丹、王匡,晋封爵位为公爵,又封赏了十几个有战功的军官。

赤眉军另外一支部队的首领董宪,率领几万人在梁郡抢掠,王匡试图前去征剿,廉丹认为,刚刚攻下城池,将士疲惫,应当让部队暂且消息,以恢复体力。王匡不听,单独冒进,廉丹只得跟进,在成昌与义军接战,官军兵败,王匡逃走。廉丹让手下人把印绶和符节交给王匡,说:“你小子可以逃走,我不能走!”留下来鏖战,最终战死。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几人在另外一处激战,听说廉丹战死,都说:“廉公已经战死,我们还留在世上,为谁而生?”遂策马向反贼冲去,二人死在阵中。王莽听到廉丹的死讯,哀伤不已,颁发诏书:“廉公拥有如此多的精兵强将,各郡的战马、军粮、军资全部由你调配,却忽略用谋略取胜,将印绶、符节托付于他人,骑马跃枪,狂呼杀贼,被贼人杀害,呜呼哀哉!赐谥号果公。”

国将哀章对王莽讲:“在皇祖考黄帝时,中黄直担任将军,在战场上斩杀蚩尤。现在,臣也担任类似中黄直的官职,愿意为皇上平定崤山以东反贼。”王莽派遣哀章率领大军东出函谷关,与太师王匡合兵一处。又派大将军阳浚镇守敖仓,派司徒王寻率领十几万大军,驻扎在洛阳,负责镇守南宫,派大司马董忠在中军北垒训练士兵骑射,大司空王邑兼领三公职事。司徒王寻刚离开长安,驻扎在霸昌厩,就把显示身份的黄钺丢了。王寻的属吏房扬一向说话梗直,恸哭起来,说:“这就是经书所讲的‘丢失利斧’啊!”请罪离去。王莽派人把房扬打死。

各地的盗贼往往几万人聚集在一起,攻打城邑,杀死二千石郡府太守及以下官员。太师王匡率领的平叛大军屡战屡败,王莽看出来,新朝已经众叛亲离,天下正处于分崩离析、穷途末路,王莽派风俗大夫司国宪等分头到各地,撤销井田制,废除奴婢买卖禁令,废除山林湖沼禁止采猎捕捞禁令,凡即位以来,不利于百姓的诏令一律废止。派出去的使者等待接见,还未出发,世祖(刘秀)和哥哥齐武王刘伯升、宛县人李通等,就率领舂陵的几千子弟兵,联合新市、平林义军朱鲔、陈牧等,合力攻打棘阳县。在当时,严尤、陈茂刚刚打败下江兵,成丹、王常等率领数千残军,退入南阳。

地皇三年十一月,有彗星在张宿出现,向东南运行,五天后消失。王莽多次召问太史令宗宣及几位术士,众人解释荒谬,以应付王莽,说天文显示的星象安然无恙,反贼很快就会被剿灭。王莽听了这些稍稍安心。

地皇四年正月,汉军得到下江人王常等的援助,进攻前队(南阳)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斩杀二人,斩杀官军数万。当初,京师听到青州、徐州的盗贼有几十万,却一直没有发布文告、设置官员,军队没有旗帜番号,很奇怪。有好事者在下面议论:“莫不是上古时三皇的做法,没有文告,也不对外发布军队番号?”王莽同样感到奇怪,与群臣就此事讨论,群臣没有人能讲出个所以然。只有严尤回答:“这有什么奇怪。自从黄帝、商汤、周武用兵,建立军队,军队都有严密的组织,授予旌旗,颁布号令,而今,这支军队一无所有,只是一群啼饥号寒的群盗,乌合之众罢了,成不了大事。”王莽听了解释,大喜,朝廷群臣也赞成这样的解释。再后来,刘伯升率领的汉军骤起,军队的首领已经称将军,攻城略地,杀了朝廷的命官甄阜,向全国发布檄文,王莽这才紧张起来。

汉军乘胜围困宛城,在当时,世祖的堂哥圣公刘玄在平林军。地皇四年三月初一,平林军、新市军、下江军将领王常、朱鲔等共同拥立圣公刘玄为皇帝,确定纪元为更始元年,设置百官。王莽听说后大惊失色,强自镇定,欲向外界展示自己,把头发、胡须染黑,立进献的淑女杜陵县人史氏的女儿为皇后,赐予史氏聘礼黄金三万斤,车马奴婢杂缯丝帛珍宝,价值千万。王莽亲自在前殿的两个台阶间迎接,在西堂举行婚礼,同时封了三个和嫔、美御、和人,享受公爵待遇;九位嫔人,享受公卿待遇;二十七位美人,享受大夫待遇;八十一位御人,享受元士待遇:一共一百二十人,都佩有印绶,拿着弓髑(dú)(可以生儿子的标志)。封皇后的父亲史谌(chén)为和平侯,拜为宁始将军,任命史谌的两个儿子为侍中。这一天,狂风骤起,吹毁房屋,摧折树木。群臣在祝酒时说:“庚子雨水洒道,辛丑清静无尘,这一天的东风才会如此迅疾,从东北方吹来。辛丑,在《巽卦》,是刮东风的日子。《巽卦》刮风,象征着和顺,象征着皇后懂得义理,象征着国母有德,象征着国母温顺贤惠。《易经》解释:‘接受幸福,成为国母。’《礼经》解释:‘普天同庆,万福无疆。’对妄图依靠废汉刘氏闹事的反贼,好似用滚水浇雪,荡涤干净。预示今年百谷丰登,草木茂盛,黎民欢喜,百姓安康,天下幸甚!”王莽每天与方士涿郡人昭君等在后宫研究房中术,与新娶的一百几十位少女肆意淫媾。大赦天下。王莽说:“原汉室舂陵侯的儿子刘伯升及族人、姻亲,相互勾结,妖言惑众,悖逆天命,亲手杀害宁始将军廉丹、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北狄胡虏叛逆舆,南蛮僰人贼寇若豆、孟迁,这些人不能得到朝廷大赦。凡捕获这些贼人者,一律封为上公,享受食邑一万户,赐予金钱五千万。”

王莽又颁发诏书:“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司命孔仁、兗州牧寿良、卒正王闳、扬州牧李圣,率领所辖州郡军队,共计三十万,迅速清剿青州、徐州的盗贼。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车骑将军王巡、左队大夫王吴率领所辖州郡军队,共计十万余,迅速清剿前队(南阳)的反贼。明确告知来降的民众,投降者不杀,如果仍执迷不悟,不及时解散,大军齐头并进,到时将玉石俱焚!大司空隆新公是宗室亲属,此前以虎牙将军率领军队东征,反贼望风披靡,率领军队西进,叛逆土崩瓦解,这是新朝的栋梁大臣。狡黠的逆贼如果仍执迷不悟,不即行解散,我将派大司空率领百万雄师,一举荡平!”王莽派朝廷三公四辅属下的干士、隗嚣等七十二人分头下去,向民众宣布大赦令。隗嚣等刚走出京城,就一哄而散,作鸟兽散。

地皇四年四月,世祖与王常等分头进攻颍川郡,攻下昆阳县、郾县、定陵县,王莽听到消息更加惶恐,派大司空王邑乘坐传车飞快地赶到洛阳,与司徒王寻一起,征调多个郡的部队,共计一百余万,号称“虎牙五威兵”,在崤山以东平乱。有独断专行、封赏爵位的权力,一切军政大权由王邑决断,在军中任命懂得六十三家兵法的军事家,这些人带着兵书,带着攻城器械,还有军吏。王莽将府库的所有物资交予王邑支配,此外还有很多珍宝、猛兽,以展示新朝富有,并恐吓崤山以东的义军。王邑来到洛阳,各州郡调上来的精兵由州牧、郡太守亲自担任将军,已经汇聚在洛阳的就有四十二万,还有很多在赶往洛阳的途中,各路大军络绎不绝,战车、甲士、车马之盛,自古未有。

地皇四年六月,王邑和司徒王寻从洛阳出发,大军直指宛县,途中要经过颍川郡的昆阳县,昆阳已经投降汉军,汉军驻守在城里,严尤、陈茂及二位朝中大臣会合,二位大臣指挥军队围困昆阳。严尤说:“僭越帝号的人在宛城,大军应该直捣其巢穴,这样就能一举击败叛军,其他造反的城邑会不战而降。”王邑说:“我有百万大军,大军所过,片瓦不留,我今天就要屠灭此城,蹀血前进,前歌后舞,岂不痛快!”昆阳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城中义军请求投降,王邑不许。严尤又建议:“‘退军勿阻,围城留一缺口’这是兵法讲的,将城中反贼先放走一部分,借以恐吓宛城的反贼。”王邑仍然不听。此时,世祖正带着郾县、定陵县的几千援军赶来,王邑、王寻轻视这路援军,率领一万余人摆开阵势,敕令其他各营不得擅自行动。王邑亲自迎战世祖的援军,双方混战,王邑战事不利,其他新朝军队不敢擅自行动,汉军在乱军中斩杀王寻。此时,昆阳城内汉军倾巢出动,与援军前后夹攻,王邑败走,新朝军随即大乱。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大雨如注,败军奔走呼号,王邑带来的虎豹惊恐哀鸣,士卒狼奔豕突,纷纷逃归本郡。王邑带着长安来的数千人逃回洛阳。崤山以东为之震动,起事的义军风起云涌。

汉军传闻,王莽毒死孝平帝。王莽把公卿以下官员召集到王路堂,打开为平帝当年请命所写的,放在金柜里的策书,展示给群臣看,声泪俱下。王莽诏命明学男爵张邯为其解释,王莽的品行多么高尚,如何为平帝祈祷,以及王莽的即位与符命的关系,王莽强调:“《易经》讲:‘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年不兴。’‘莽’,指的是皇帝。‘升’指的是刘伯升。‘高陵’指的是高陵侯的儿子翟义。刘伯升、翟义就是埋伏在皇帝身边的戎兵,要将他们剿灭。”群臣听了王莽的解释,山呼万岁。接下来,王莽诏令,用槛车押解几个人,从函谷关送出去,向崤山以东的百姓宣告“这几人就是反贼刘伯升等”,而后将他们处死。看到的百姓都知道,王莽又在骗人。

此前,卫将军王涉豢养一位方士,名字叫西门君惠。西门君惠懂得天文,还懂得谶言,他对直道侯王涉(曲阳侯王根的儿子)讲:“彗星扫过宫室,刘氏还会复兴,国师公刘歆(刘歆原名刘秀)的姓名符合这一点。”王涉听信他的话,告诉大司马董忠,二人多次到国师刘歆居住的屋子谈论星象,国师刘歆没有接他们的话头。后来,王涉单独到刘歆处,哭着讲:“真心想与您保护宗族,为什么不相信我王涉!”刘歆为他分析天文,以及人世与天文的关系,刘歆认为,崤山以东的义军肯定能成功。王涉说:“新都哀侯从小就有病,功显君一向嗜酒如命,怀疑皇帝(王莽)不是我们家族的儿子。董公负责警卫宫廷的卫兵,我王涉负责宫中警卫,伊休侯负责殿堂侍卫,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劫持皇帝,出函谷关投降南阳的天子,还可以保全王氏,否则,我们一定会遭到灭族!”伊休侯刘叠是刘歆的长子,担任侍中兼五官中郎将,王莽一向信任刘叠。刘歆怨恨王莽杀了自己的三个儿子,又担心大祸临头,遂与王涉、董忠商议,欲按照谋划行事。刘歆说:“等到太白金星出现,再动手。”司中大赘起武侯孙伋也掌握军队,董忠又找到孙伋策划。孙伋回到家,脸色遽变,吃不下饭。妻子奇怪,问他怎么了,孙伋将他们的谋划告诉妻子。妻子又告诉弟弟云阳县人陈邯,陈邯欲告发,七月,孙伋与陈邯一起告发。王莽派使者分头召来董忠等,当时,董忠正在讲解战法、训练军队,护军王咸对董忠讲,谋划的事情已经很久,还不动手,担心事情会败露,建议先杀了使者,而后率领军队杀入宫中。董忠不听劝告,与刘歆、王涉来到宫里的官署。王莽指令蹛恽审问,董忠等交代谋反经过。宫中太监拔出刀来,将董忠等押往宫里的值班室,董忠拔剑就要自刎,侍中王望大声呼喊,大司马造反,太监们持剑将王望及董忠一起砍杀,宫里的大臣相互传言,一片惊恐,正在训练的士兵纷纷拥进官署,一个个拔出利刃,张弓搭箭。宁始将军史谌来到官署,告诉军人:“大司马有癫狂病,刚才发作,已经被杀。”命令士兵们放下武器。王莽欲借此事镇压反叛,派虎贲勇士用斩马剑将董忠砍成几段,盛在竹筐里,传出宫外,说:“造反的叛贼来了。”王莽颁发诏书,赦免大司马属下的吏士,说他们受了董忠的欺骗,虽然参与,但没有付诸行动。王莽夷灭董忠的家族,用浓醋混合毒药,再用一尺长的利剑与荆棘混合,与尸体埋葬。刘歆、王涉自杀。王莽感念二人,一个是旧臣,一个是自己的亲属,痛恨他们背叛,隐瞒了他们的罪行。伊休侯刘叠一向谨慎,刘歆没有告诉他谋反的事情,王莽免去刘叠侍中兼中郎将职务,改任中散大夫。后来,宫中钩盾令负责的假山旁长有仙人掌,有人看到仙人掌旁站着一位身穿青衣的老人,郎吏们看到后私下里传说,这是国师公刘歆。衍功侯王喜会算卦,王莽让他占卜,王喜说:“要注意兵火。”王莽说:“小孩子,懂得什么兵火?歪门邪道,这是我的皇叔祖王子侨来迎接我登仙。”

王莽的军队接连打败仗,朝廷大臣接连反叛,朝中已经没有王莽可信赖的人,也不敢想象,在下边的郡县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发生,王莽欲召回王邑,与王邑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崔发说:“王邑素来谨慎,现在,王邑统率的大军刚遭受挫败,召王邑回来,恐怕他会为了名节而自杀,应该先抚慰一下。”王莽派崔发乘坐传车,去慰问王邑,王莽说:“我老了,没有嫡生的儿子,欲把天下传予你。敕令你不要谢罪,有什么话,见面后再讲。”王邑回到长安,王莽拜王邑为大司马(太尉),拜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丞相),拜崔发为大司空(御史大夫),拜司中寿容及司中苗为国师,拜同说侯林为卫将军。王莽心中烦闷,吃不下饭,每天借酒浇愁,用鲍鱼下酒,读兵书累了,就趴在案上打个盹,不再回到床上睡觉。王莽仍然喜欢用占卜判定吉凶,遇到事情紧急,就用诅咒厌胜的邪术。王莽派人将渭陵(元帝的陵寝)、延陵(成帝的陵寝)的园门影墙捣毁,王莽说:“不要让民众再怀念汉室的旧恩。”还用墨汁污染陵寝的围墙,王莽嘴里喊着“岁宿将军”来了,申河是“助将军”,右庚是“刻木校尉”,前丙是“耀金都尉”,又喊叫,“拿大斧头,砍伐枯木;发大水,灭大火”。嘴里胡言乱语,都是些不知所云的胡话。

地皇四年秋天,太白金星进入太微星座,照在地面上像月光一样。

成纪县人隗(wěi)崔兄弟劫持郡府大尹李育,拥立哥哥的儿子隗嚣为大将军,进攻雍州,杀害州牧陈庆及安定郡卒正王旬,兼并了他们的军队,向各郡县散发檄文,列举王莽的罪状,说王莽像万恶不赦的夏桀、殷纣。

地皇四年秋天,同一个月,析县人邓晔、于匡聚集百余人在南乡起兵,当时,析县宰率领数千军队驻扎在鄡亭,防守武关。邓晔、于匡对县宰讲:“刘皇帝已经登基,县宰为何还要抗命!”县宰随即请降,义军又获得几千人。邓晔自称辅汉左将军,于匡自称右将军,攻占析县、丹水县,攻打武关,武关都尉朱萌投降。接下来,他们率领义军进攻右队大夫宋纲,杀了宋纲,义军西进攻占湖县。王莽更加恐惧,不知所措。崔发讲:“《周礼》《左氏春秋》讲,国家有大难,要以大哭来降伏。《易经》讲‘先号啕,后大笑’,此时应该号啕大哭,向上天祷告,以祈求上天襄助。”王莽心里清楚,所有的改革都已经彻底失败,率领群臣来到南郊,将自己按照符命即位为皇帝的始末,向上天祷告:“皇天既然将天命授予臣王莽,为何不帮助臣殄灭逆贼?如果臣做得不对,愿上天发下雷霆,打死臣王莽!”说罢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伏在地上用头撞地。王莽又制作祭告上天的册书,详细陈述功劳,达一千余言。王莽让一些儒生及百姓在早晚间哀哭,为他们准备粥食,哭声悲哀,能诵读册书者任命为郎官,有五千多人得到任命。蹛恽带领这些人嚎哭。

王莽任命九位将军,以老虎为称号,号称“九虎”,将卫戍京师的数万北军精兵布置在东面设防,保卫京城,王莽将这些军人的妻子、儿女羁押在宫中,当作人质。当时,宫中储藏的黄金,一万斤为一柜,还有六十柜,在黄门、钩盾、藏府、中尚方各处保存。长乐宫御府、中御府及都内、平准也有很多财宝、帑藏、丝帛、珠玉、财物。王莽过于吝啬,只赐给九虎及将士每人四千钱,众人抱怨,毫无斗志。九虎率领的大军走到华阴县回溪,北起黄河,南至崤山,据险把守。于匡派数千名弓弩手,登上风陵渡高坡挑战。邓晔率领两万余人在阌(wén)乡南边,从枣街、作姑出击,首先击溃新朝军一部,再向北绕到九虎的后面袭击。六虎败走,史熊、王况回到朝中听候发落,王莽派人责问:你们率领的军队在哪里?二人畏罪自杀。其他四虎随即逃走,剩下三虎郭钦、陈翚(huī)、成重,收拾残军,撤回保卫京师仓。

邓晔打开武关迎接汉军,汉丞相府司直李松率领两千余人进抵湖县,与邓晔等攻打京师仓,没有攻克。邓晔任命弘农郡府掾史王宪为校尉,率领数百人北渡渭河,进入左冯翊,沿途县邑纷纷投降。李松派偏将军韩臣等径直向西进抵新丰县,与王莽的波水将军窦融大战,窦融败走,韩臣等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追至长门宫。王宪率军北上进抵频阳县,沿途百姓欢迎义军,纷纷归降。栎(yuè)阳县大姓申砀、下邽县人王大率领族人追随王宪。斄县人严春、茂陵县人董喜、蓝田县人王孟、槐里县人汝臣、盩厔县人王扶、阳陵县人严本、杜陵县人屠门少等各率领数千人,号称汉将军。

此时,李松、邓晔认为,京师一个小粮仓都攻不下,更何况长安,只好等待更始帝的大军到来。李松等引军进抵华阴,准备攻城器械。在长安附近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围困长安,听说天水郡隗氏率领的大军很快就要赶来,遂争先恐后攻城,希望在入城后可以获得首功,还可以趁火打劫一番。

王莽派使者分头赦免城内各监狱的囚犯,授予他们武器,杀猪饮血,要他们对天盟誓:“有不为新朝出力者,甘受神灵惩罚!”宁始将军史谌率领这支军队,刚走过渭水桥,就一哄而散,史谌只好空手返回。乱兵开始挖掘王莽妻子、儿子、父亲、祖父的坟墓,将挖出的棺椁及王莽修建的九庙、明堂、辟雍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大火映照长安城。有人对王莽讲:“守城门的士卒都是崤山以东人,不可相信。”王莽于是换上越人组成的骑兵部队,每座城门安排六百人,由一名校尉率领。

地皇四年十月初一,义军从宣平城门入城,这是民间所说的都门。张邯巡视城门,正好碰上义军,被杀。王邑、王林、王巡、蹛恽等分头率领军队在北阙门阻击入城的义军,义军急于斩杀王莽,奋力死战,为受封而战者有七百余人。天色已近薄暮,新朝官员纷纷作鸟兽散。十月初二,长安少年朱弟、张鱼等担心遭到乱军抢劫,趁着混乱,将作室门一把火烧毁,用斧头砍开敬法殿的小门,闯入宫殿,高声喊叫:“反贼王莽,还不出来投降?”大火烧到掖廷承明殿,这是黄皇室主居住的宫殿。王莽跑到宣室前殿避火,大火很快烧了过来,在火光中,宫中的宦官、妇女哭着、喊着:“怎么办哪!”此时,王莽身穿青色龙袍,身上带着皇帝玉玺、绶带,手持虞舜匕首,在那里比画。天文官在前边手端着测天象的罗盘,不停地拨动指针,王莽随着斗柄的转动,变换着座位,在地上团团转,嘴里不停地讲:“上天赐予我圣德,汉军能把我怎么样!”王莽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此时已经饿得有气无力。

地皇四年十月初三日,清晨的太阳升起来了,群臣扶着王莽从前殿向南走下台阶,再向西走出白虎殿大门,和新公王楫准备好车辆等在门外伺候。王莽上了车,走到渐台,欲靠着池水抵挡,此时,王莽怀中仍抱着符命、威斗,朝廷公卿、大夫、侍中、黄门郎官还有上千人跟随在身边。王邑日夜苦战,已经疲惫不堪,手下将士死伤殆尽,王邑飞马回到宫中,在废墟里跌跌撞撞地走到渐台,看到护驾的儿子侍中王睦正在解下衣冠,准备逃走。王邑呵斥儿子,让他赶快回去保护皇帝,父子二人守护着王莽。很多军人拥入宫殿,大声喊:“反贼王莽在哪里?”有美人从房里走出来,说:“在渐台。”众人追到渐台,将王莽围了数十重。台上有弓弩手与围困的义军对射,箭雨纷纷落下,最终,双方的箭矢用尽,不能再以箭矢相攻,随即短兵相接。王邑父子、蹛恽、王巡战死,王莽逃入室内。下午六点多,众人冲上渐台,王揖、赵博、苗、唐尊、王盛、中常侍王参等死在渐台上。商人杜吴冲上前去,斩杀王莽,将王莽身上的印绶解下。校尉东海郡人公宾就是原大行治礼丞,看到杜吴,问他印绶的主人在那里。杜吴说:“在殿室的西北角。”二人进去,认定是王莽,随即将王莽的头颅割下。其他军人将王莽的尸身砍开,将王莽的肢体瓜分,众人争抢,互不相让,有几十人为此而受伤。公宾就提着王莽的头颅来见王宪,王宪自称汉大将军,城里的几十万大军统归其指挥。王宪此后住在东宫,将王莽的一百多位嫔妃召至身边,尽情淫媾,进出宫门则乘坐王莽使用的车子,穿着王莽的衣服。

地皇四年十月初六日,李松、邓晔率领义军进入长安。将军赵萌、申屠建先后到达,以王宪得到皇帝玉玺不上缴,而且在宫中肆意淫媾宫女,僭越天子使用的旗、鼓,将王宪逮捕处死,而后,将王莽的首级传送给更始帝。王莽的头颅被悬挂在宛城的集市上,百姓们争相击打王莽的首级,有人将王莽的舌头拔出来,割下来吃了。

王莽任命的扬州牧李圣、司命孔仁在崤山以东兵败,李圣战死,孔仁率领余众投降,又叹息道:“人们常讲:受人恩惠,为人死事。”拔剑自杀。曹部监杜普、陈定郡大尹沈意、九江郡连率贾萌坚守城池,不肯投降,被汉军斩杀。赏都郡大尹王钦与郭钦守卫京师仓,听说王莽死了,举兵投降。更始帝感念他们有义气,封为列侯。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在洛阳投降,被押送至宛城,斩杀。严尤、陈茂在昆阳城下兵败,率领败军走到沛郡谯县,自称汉将军,召集当地吏民。严尤在诉说王莽篡汉,上天将其灭亡,帮助圣汉复兴时,陈茂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听说原汉室钟武侯刘圣在汝南县聚集众人,自称皇帝,严尤、陈茂投降刘圣。刘圣任命严尤为大司马,任命陈茂为丞相,只有十几天,刘圣兵败,严尤、陈茂死在汝南县。各郡县先后举城投降,天下重归汉室。

申屠建是崔发的学生,学习《诗经》,申屠建抵达长安,崔发投降汉军,后来,崔发宣扬符命,认为天下不应该再归属汉室,申屠建命令丞相刘赐杀了崔发。史谌、王延、王林、王吴、赵闳投降,后来被杀。当初,那些佯称汉将军的人起兵,都希望在造反成功后,可以受封为列侯。申屠建杀了王宪,声称三辅造反的豪杰狡黠,在此前杀了新朝皇帝王莽。关中造反的吏民人人自危,下面县邑的百姓又聚在一起,申屠建开始感到孤立,再也难以撼动关中父老,只好飞马向更始帝报信。

更始二年二月,更始帝来到长安,大赦天下,只要不是王莽的亲生儿子,其他人全部赦免,王氏得以保全。三辅平定,更始帝在长安建都,住在长乐宫。宫中收藏完好,只是义军进攻王莽时,未央宫被大火烧了三天,王莽死后,一切恢复原样。更始帝在长安即位,一年多,不能在全国推行政治改革,帮助百姓恢复战争留下的创伤。更始三年夏天,赤眉军在樊崇等率领下,拥立刘盆子为皇帝,数十万大军拥进函谷关,进攻更始帝,更始帝投降。赤眉军一把火烧了长安的皇城,所有的宫室、城中的市场烧得干干净净,更始帝在乱军中遇难。关中百姓陷入饥困,饥饿到极点的人们吞食人肉,有几十万人在战乱中死去,长安变成废墟,偌大的长安城,白天竟然无人敢于单独穿行。汉室皇帝的陵寝庙园遭到发掘,只有文帝的霸陵、宣帝的杜陵保存完好。六月,世祖即位,汉室宗庙社稷得以恢复,天下这才安定下来。

赞辞如下:王莽出身于外戚,在刚发迹时,屈己待人,以此博取名誉,在王氏家族享有孝义美名,老师朋友将王莽当作“仁”的化身,称颂王莽。再后来,王莽担任要职,辅佐皇帝。在成帝、哀帝朝,为了国家利益,王莽恪尽职守,秉持道义,所有的政治行为都受到天下人的好评。真可谓“在家有好名声,在国有好政声”。难道是“外显仁孝,内藏奸诈”?王莽骨子里不忠不仁,却善于以欺诈、奸佞自我表现,又有四位叔伯在几朝掌握实权,汉室横遭几代帝王没有子嗣,三朝皇帝遭遇继嗣危机,太后王政君的寿命又如此之长,成为事实上的宗主,王莽可以借此兜售其奸邪,最终酿成汉室江山易主的悲剧。由此推论,也是天时所致,并非全靠人力。及至王莽窃位,南面称帝,以奸邪获取的帝位,终究难以奸邪维持,遭到颠覆的危险,超过夏桀、殷纣。王莽不自量力,以黄帝、虞舜自喻,俨然打扮成圣王模样,骄纵的丑态,始终掩盖不住篡汉的事实,无论怎样奸诈,虐害人民,穷凶极恶,荼毒华夏,祸及蛮貊,掩饰不住王莽内心的权力欲、迫害狂。四海之内,人们看到的王莽,已经变成一个丧心病狂、中外愤怒、远近怨恨、众叛亲离、分裂国家的独夫民贼。汉朝二百余年积累起来的家业,转瞬间变成废墟,皇室陵寝遭到挖掘,生民惨遭涂炭,安睡在地下的朽骨也难以安宁。就像古书记载,王莽已经成为乱臣贼子,毫无人性。历史上的暴君制造祸乱、直至灭亡,没有一个像王莽这样穷凶极恶。在往昔,始皇焚烧《诗经》《尚书》等文献典籍,为的是确立一家之言。王莽诵读《六经》,提倡复古,借着文献典籍,兜售其奸邪,殊途同归,都是在灭绝人类良知。犹如炕龙绝气,非天命而妄想帝运,是奸邪却鼓噪蛙音,怀揣非分之想,最终遭到唾弃,被圣王(刘秀)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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