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汉书》第六十五：西南夷两粤朝鲜传

南夷的君长，用十位数统计，夜郎君长统治的面积最大。向西行，是靡莫夷，靡莫夷的君长，用十位数统计，滇国君长统治的面积最大。从滇国向北行，用十位数统计，邛都夷君长统治的面积最大。这些蛮夷民族，发髻梳成椎形，耕田稼穑，聚族而居。再向域外走，向西行抵达桐师，而后向东行，再向北行抵达楪榆，叫嶲（xī）夷、昆明夷，那里的蛮夷，结发为辫，逐水草放牧牲畜，居无定所，也没有部落君长，地域广阔达数千里。从嶲夷向东北行，用十位数统计，徙夷、莋都夷君长统治的面积最大。从莋都夷向东北行，用十位数统计，冉夷、駹夷君长统治的面积最大。他们的风俗，或聚族而居，或游牧迁徙。从蜀郡向西行，在冉夷、駹夷的东北，用十位数统计，白马夷君长统治的面积最大，他们是氐族。这些是巴、蜀界外西南夷的大致情况。

在战国楚威王时，楚威王派将军庄蹻率领楚军溯江而上，夺取巴郡、黔中以西地区。庄蹻是楚庄王的后人。庄蹻来到滇池，看到滇池周围方圆三百里，土地肥沃，地域有数千里之辽阔，庄蹻占领此地，划入楚国领土，正要返回向楚王报告，秦军攻占楚国的巴郡、黔中郡，阻断了庄蹻的归路，庄蹻率领楚军不得不留下来，自立为王。庄蹻改变原来穿着的楚国服饰，按照当地风俗生活，借此统治民众。秦统一天下，曾经占领这一地域，修建五尺道，以打通与内地的联系，还安排行政官吏。十几年后，秦灭亡，汉建国，又放弃这一地域。汉以蜀郡为界，巴、蜀百姓，有些偷偷潜出边界贩运商品，与夷人经商贸易，交换莋夷出产的马匹、牦牛，或购买僰夷人为奴婢，有些商人因此而发财。

武帝建元六年，大行令王恢率领汉军进攻闽越，闽越人杀了国王驺郢，向汉军报告。王恢以汉军武威，让番阳县令唐蒙晓谕南粤王，南粤王用蜀郡出产的枸酱招待唐蒙，唐蒙问他们枸酱从哪里来。南粤人回答：“从西北的牂柯江（珠江）上运来，牂柯江的水面宽约数里，流经番禺城下。”唐蒙返回长安，向朝廷奏报，再问蜀郡的商人。商人讲：“只有蜀郡出产枸酱，枸酱由商人贩运，贩往夜郎国出售。夜郎国靠近牂柯江，江面水阔百余步，可以行船，南粤国以财物笼络夜郎国。当时，南粤军队只能向西行，进抵桐师，还不能迫使夜郎国臣服。”唐蒙上书天子：“南粤王已经黄屋左纛，占领的土地，东西有万余里，名义上是藩臣，实际上已是一州之主。从长沙郡、豫章郡前往南粤国，水路不通，难以成行。臣听说，夜郎国有精兵十万，汉军乘船沿牂柯江顺流而下，出其不意，进攻南粤，这是制伏南粤的一条奇计。以汉的强大，还有巴、蜀的富饶，打通夜郎通道，在当地安排官吏，很容易成功。”天子批准奏议，任命唐蒙为郎中将，率领一千余汉军，带上万人食用的粮食，从巴郡的符关进入夜郎，拜见夜郎国君多同。汉使赏赐多同许多礼物，向多同晓谕汉朝武德，与多同约定，在夜郎设置官吏，让多同的儿子担任县令。夜郎旁边的小邑羡慕汉使带来的丝绸锦缎礼物，认为汉距离遥远，道路艰险，不可能兼并他们，于是，听从唐蒙的劝喻。唐蒙返回长安，向天子奏报。天子将夜郎与周边地域设置为犍为郡，征调巴、蜀的吏民，打通道路，从僰夷直抵牂柯江。蜀郡人司马相如向天子谏言，在西夷邛、莋设置郡县。此后，天子派遣司马相如以郎中将身份前往该地域，晓谕当地蛮夷，与南夷一样，为他们设置一名都尉，下辖十几个县邑，属于蜀郡管辖。

当时，巴、蜀等四郡修建通往西南夷的通道，转运粮饷，耗时达数年之久，道路难以修通。吏民疲惫，加上饥饿冻馁，天气暑热潮湿，大批人员死亡。为此，西南夷多次反叛，朝廷征调大军镇抚，花费巨大，收效甚微。天子为此而焦虑，派公孙弘前往视查，返回后奏报。公孙弘认为，修筑这条通道得不偿失，有诸多不便。此后，公孙弘担任御史大夫。当时，天子致力于修建朔方城，控制黄河沿岸，对付匈奴。公孙弘谏言，暂停修建通往西南夷的通道，专心于修筑朔方城。天子批准奏议，暂停工程，仅保留南夷夜郎两个县，设置一名都尉，由犍为郡代为管辖。

武帝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出使大夏，返回奏报天子。在大夏国，张骞看到有蜀郡贩运来的布匹，邛地运来的竹杖，问大夏人从哪里买来。大夏人回答：“从东南方向的身毒买来。身毒国距离此地数千里，身毒人通过与蜀郡商人做生意，买来这些东西。”张骞还听人说，邛地西边大约两千余里有一个身毒国。张骞向皇帝谏言，大夏在汉的西南方，大夏人仰慕中原，但是担心匈奴会阻拦他们，如果凿通通往蜀郡的通道，身毒距离蜀郡应该比较近，又没有匈奴的威胁，来往西域会方便许多。天子诏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十余批使者出使西南夷，前去寻找身毒。到了滇国，滇王当羌把他们留下来，派人代替他们寻找通往身毒的道路。四年过去，派出去的人被昆明夷阻拦，不能通过。滇王问汉使：“汉与我相比，谁更大些？”到了夜郎，也是这样问。因为道路不通，他们各自霸占一州为王，不知道汉有多么辽阔。使者返回，极言滇国是一个大国，可以召他们归附汉朝，武帝开始留意此事。

南粤国反叛，武帝派遣驰义侯通过犍为郡征调南夷军队。且兰夷君长担心军队远行，附近小国会掳掠他们的老弱妇孺，率领部众造反，杀害了汉使及犍为郡太守。武帝征调巴、蜀刑徒补充汉军，诏令远征南粤的八校尉，在返回途中协助镇压且兰夷。此时，南粤已经结束平叛，八校尉没有沿着牂柯江顺流而下，中郎将郭昌、卫广在返回途中，镇压阻拦滇道的且兰夷君长头兰，斩杀几万人，头兰多次在滇道阻拦汉使，汉军平定且兰夷，平定南夷，朝廷在南夷设置牂柯郡。当初，夜郎君长多同倚仗南粤，南粤被汉军灭国，汉军回军之机，又杀了反叛的且兰夷君长。夜郎君长多同只好到长安来朝觐皇帝，天子任命多同为夜郎王。南粤灭亡，汉军镇压且兰夷、邛都夷，杀了莋夷侯。冉夷、駹夷看到形势逼迫，内心恐惧，奏请朝廷设置官吏。此后，天子在邛都夷设置越巂郡，在莋都夷设置沈黎郡，在冉夷、駹夷设置汶山郡，在广汉郡西边的白马夷设置武都郡。

武帝诏令王然于，以灭亡南粤及镇压南夷的汉军武威，晓谕滇王到长安朝觐皇帝。滇王拥有数万部众，在其东北方还有劳深夷、靡莫夷，他们是一个民族，而且是同姓，互为倚靠，不肯听从劝告。劳深夷、靡莫夷多次拦截杀害汉使。武帝元封二年，武帝征调巴、蜀汉军，剿灭劳深夷、靡莫夷，汉军兵临滇国城下。滇王与汉的关系还好，汉军此次出兵，没有灭亡滇国，滇王与西南夷脱离关系，举国投降，奏请朝廷设置郡县，委派官吏，滇王亲自到长安朝觐皇帝。朝廷在滇国设置益州，赐予滇王印绶，继续统治滇国百姓。西南夷君长有上百位，只有夜郎、滇国有朝廷颁发的王印。滇国是一个小国，受到朝廷信任。

此后又经过二十三年，昭帝始元元年，益州郡廉头夷、姑缯夷造反，杀害朝廷官吏。牂柯郡谈指县、同并县等二十四个县邑有三万余人造反。昭帝征调蜀郡、犍为郡的快速部队一万余人，派水衡都尉前往镇压，造反的蛮夷被镇压下去。又过了三年（昭帝始元三年），姑缯夷、叶榆夷造反，昭帝派水衡都尉吕辟胡率领汉军镇压。吕辟胡的部队还未抵达，蛮夷已经杀了益州郡太守，乘胜与吕辟胡大战，死于战场和溺死的汉军将士有四千多人。第二年，昭帝派军正王平、大鸿胪田广明率领大军，分两路并进，大败益州蛮夷，斩杀俘虏五万余人，缴获牲畜十余万。昭帝犒赏出征将士，诏令说：“钩町侯亡波率领县邑君长人民抗击造反者，斩首捕获有功，立亡波为钩町王。赐大鸿胪田广明爵关内侯，享受食邑三百户。”又过去一年（昭帝始元六年），武都郡氐人造反，昭帝派执金吾马适建、龙额侯韩增与大鸿胪田广明率领汉军镇压。

成帝河平年间，夜郎王兴与钩町王禹、漏卧侯俞造反，相互攻击，牂柯郡太守奏请发兵镇压。朝廷大臣在廷议时认为，蛮夷地处偏远，不宜出兵，朝廷授予太中大夫蜀郡人张匡符节，派其帮助蛮夷和解，夜郎王兴等抗拒诏命，用木头刻制汉朝官吏，当作箭靶，立在路旁射箭。杜钦对大将军王凤讲：“太中大夫张匡出使，帮助蛮夷王侯和解，王侯抗拒诏命，仍然相互攻击，轻视汉使，蔑视朝廷权威，此次和解效果并不好，显而易见。我担心，廷议的大臣懦弱，继续坚持和议，牂柯郡太守发现蛮夷叛逆，才奏报朝廷，在路上往来，延宕几个月，朝廷很难了解下情，蛮夷王侯有机会收拢余众，械斗不止，动乱扩大，怨愤难以平息，死伤难以控制。蛮夷王侯看到已经铸成大罪，既而狂悖，会杀害郡太守与都尉，而后藏匿在瘴疠潮湿的地方，到那时，即使有孙、吴那样的良将，孟贲、夏育那样的勇士，派出去也犹如投入水火，顷刻间就会覆灭，智谋与武力都难以发挥作用。让汉军驻守当地，屯田花费巨大。应该在蛮夷尚未铸成大罪、汉军出兵征剿之前，诏令附近郡太守、都尉挑选军队、战马；大司农负责征调军粮，储备在要害之地；选择得力的太守镇抚，在秋凉时，率领汉军深入，杀掉抗命不守汉法的王侯。如果认为那里是不毛之地，是无用之民，圣王不应该为此而烦劳，那就撤销郡县、放弃子民，与蛮夷王侯断绝关系。如果认为是先帝创立的基业，建立的累世之功，不能轻易放弃，就在动乱前早做决断，不要等到形成气候、造成祸患再出兵征剿，那样损失就大了。”

大将军王凤推荐金城郡司马陈立为牂柯郡太守。陈立，临邛县人，此前担任连然县长、不韦县令，有处理蛮夷纠纷的经验，蛮夷君长都惧怕他。陈立来到牂柯郡，晓谕夜郎王兴，兴不听命令，陈立奏请朝廷，欲杀掉夜郎王兴。还没有得到批复，陈立率领几十位郡府官吏下到县邑巡视，到了夜郎王兴的地界且同亭，召夜郎王兴前来拜见，夜郎王兴率领几千人来到且同亭，与夜郎县邑君长几十人，拜见陈立。陈立斥责夜郎王兴，当场拿下，将夜郎王兴斩首。那些县邑君长见状，纷纷说：“将军杀了不守汉法的罪人，为民除害，请求将夜郎王兴的头颅示众。”陈立将兴的头颅展示给夜郎王兴的部下看，夜郎王的部下投降。钩町王禹、漏卧侯俞惊恐万状，急忙献出千斛稻米、牛羊，犒劳朝廷官吏、士卒。陈立回到郡里，夜郎王兴的妻子的父亲翁指、兴的儿子邪务收拾残兵，又胁迫周围二十二个县邑随即造反。到了冬天，陈立奏请朝廷招募其他夷人，与郡府都尉长史率领军队分路攻打翁指等叛军。翁指据险坚守，筑起堡垒，陈立派奇兵断绝叛军的粮道，又使用反间计，诱使翁指的部下投降。郡都尉万年说：“战事久拖不决，费用巨大，难以估算。”率领部下贸然进攻，结果大败而归，来到陈立的营帐。陈立大怒，在帅旗下呵斥万年，命令万年率领军队再战。都尉回军再战，陈立引军在后作为后援。天气大旱，陈立将叛军的水源切断。蛮夷不得已，合谋斩杀翁指，提着翁指的头颅出山投降。陈立平定西夷，凯旋，返回京师。巴郡又出现盗贼，成帝任命陈立为巴郡太守，俸禄为中二千石，赐爵左庶长，转任天水郡太守。在天水郡，陈立劝勉百姓农桑，政绩为天下第一，成帝赐金四十斤。陈立又被调入朝中，担任左曹卫将军、护军都尉，在任上去世。

王莽篡汉，更改汉朝制度，贬谪钩町王为钩町侯，钩町王邯心怀怨恨，牂柯郡大尹周钦设计斩杀了钩町王邯。邯的弟弟承攻打郡府，杀害周钦，州郡出兵镇压，难以平息。周围三边的蛮夷惊恐不安，纷纷起兵造反，杀害了益州大尹程隆。王莽派平蛮将军冯茂征调巴、蜀、犍为郡的军队，出征的军费以增加百姓赋税补充，大军合击益州，前后三年，遭遇疾疫而死的军人有十分之七，巴、蜀骚动不安。王莽又调回冯茂，杀了冯茂，再派宁始将军廉丹与庸州牧史熊，征调天水郡、陇西郡的骑兵，广汉郡、巴郡、蜀郡、犍为郡的官兵十余万，加上转输军粮的百姓，合计二十余万，前往镇压。大军刚到，打了几个胜仗，斩杀几千人，军粮接济不上，士卒饥饿，加上疾疫，三年多时间死了几万人。越巂郡蛮夷任贵杀了郡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在此期间，王莽败亡，东汉兴起，杀了任贵，才恢复秩序。

南粤王尉佗，姓赵，真定县人。秦兼并六国，拥有天下，继续对外用兵，平定扬粤（南粤），设置桂林郡、南海郡、象郡，把犯罪的中原吏民流放到扬粤，与粤人杂居，前后持续十三年。秦将南海郡都尉任嚣生病，临去世前，召龙川县令赵佗前来密谈。任嚣说：“我听说，陈胜等人在中原造反作乱，叛秦的豪杰纷纷起义，南海郡距离中原遥远，我担心，造反的强盗会侵入此地。我欲调动军队，堵住通往南粤的新道，静观天下变化，奈何重病缠身。番禺距离内地有崇山峻岭阻隔，道路险阻，东西约有数千里之广，还有中原人相助，在这里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建立国家，成为一州之主。郡中长吏，不足以与他们共商大计，所以召公来商议。”任嚣把官印、档案交付给赵佗，让赵佗代理南海郡都尉。任嚣去世，赵佗发布公文，晓谕横浦关、阳山关、湟溪关。赵佗说：“造反的盗寇很快就要到来，迅速封闭关口，严守险关要道。”接下来，赵佗发布命令，杀了秦廷派驻在当地的官吏，派亲信到属下各县邑代理政务。秦朝灭亡，赵佗兼并桂林郡、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

高祖平定天下，考虑到连年征战，百姓疲惫，没有对赵佗用兵。汉纪元十一年，高祖派陆贾前往南粤，立赵佗为南粤王，与赵佗剖符，可以与内地通使贸易，让赵佗在南粤统治百姓，不能危害汉朝南部，南粤国与长沙国接壤。

高后执政时，有关部门奏请，禁止向南粤出售铁器。赵佗说：“高帝立我为南粤王，与内地互通使节、交易货物。高后听信谗言，视蛮夷为异类，停止商贸往来。这一定是长沙王的主意，长沙王欲倚靠中原，灭亡南粤，兼并南粤土地，以此建立功业。”此后，赵佗在南粤自立为武帝，发兵攻打长沙国，袭击了几个县。高后派将军隆虑侯周灶反击，天气暑热潮湿，有很多士卒生病，被阻挡在南岭以外。一年后，高后驾崩，汉军撤回。赵佗又以军队、财物，恩威并施，拉拢闽越国、西瓯国，迫使他们结为同盟。一时间，南粤的势力向东西扩展，达一万余里，赵佗出门就是黄屋左纛，行帝王礼，与汉天子一样。

文帝元年，文帝即位初，诏告诸侯、四夷，将以仁德，施惠予远方。在真定县，文帝为赵佗整修其父母的坟墓，安排民户祭扫，每年按时祭祀，召赵佗在国内的昆弟，赐予官职、财物，下诏丞相陈平，推荐出使南粤的使者。陈平推荐陆贾，在高帝时，陆贾出使过南粤。文帝召陆贾拜为太中大夫，还派了一名谒者作为副使，赐予赵佗诏书：“皇帝真诚问候南粤王，劳心苦意。朕是高皇帝侧室生的儿子，在代国曾担任藩王，路途遥远，加上朕愚钝闭塞，未曾与大王通信联系。高帝弃群臣，孝惠帝离世，高后主持朝政，不幸有病，病情加重，朝政悖乱，近乎酷虐。吕氏在此期间祸乱朝廷，还不能掌握朝纲，篡夺天下，于是将他人的孩子作为孝惠帝的子嗣。托庇宗庙神灵护佑，朝廷大臣齐心协力，将乱臣吕氏全部翦除。诸侯王、列侯、官员坚持，拥立朕即位。此前听说，南粤王交予将军隆虑侯周灶一封书信，请求寻找在中原的兄弟，撤回长沙国的两位将军。朕按照大王书信的请求，撤回将军博阳侯陈濞，大王的兄弟在真定县，已经派人慰问，大王先人的墓冢已经修葺。听说大王发兵，侵略边境，不断制造事端，长沙国为此而愁苦不堪，南郡更是如此，大王的国家因此获得了利益吗？在战场上，士兵交战，一定会有人伤亡，军中将吏受到伤害，妻子、儿女就会失去照顾，儿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儿子，杀死对方一人，自己损失十人。朕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再继续，愿意划定犬牙交错的边界，为此问了有关官员，有关官员说：‘高帝在世时，已经划定长沙国。’朕不敢擅自改动。有关官员谏言：‘得到大王的土地，汉朝不会更强大；获得大王的财产，汉朝不会更富有。服岭以南，由大王治理。’那么，大王的称号也是帝，两帝并立，没有通使传递信息，这样，大王是否要与朕争夺天下？争而不让，不是仁者所为，愿与大王捐弃前嫌，从今以后，交通使节。特地派使者陆贾晓谕大王，阐明朕的诚意，愿大王接受，不要再制造事端。向大王送上五十件上好绵衣，三十件中厚绵衣，二十件较薄的绵衣，这是送予大王的礼物。愿大王多欣赏音乐，排忧解愁，代向邻国问候。”

陆贾来到南粤国，南粤王赵佗惶恐，顿首谢罪，愿意接受明诏，作为汉藩臣，贡献礼物，谨守职责。赵佗对南粤国下令：“我听说，两雄不并立，两贤不同世。汉皇帝是当今贤天子，从今以后，南粤去掉帝王用的黄屋左纛。”又写信给文帝，说：“蛮夷大长老、臣赵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原来是粤地官吏，高帝赐予臣印玺，诏命臣为南粤王，作为汉的外藩，按时向朝廷贡献，恪尽职守。孝惠帝即位，没有断绝恩义，赐予老夫的东西很丰厚。高后主持朝政，接近小人，听信佞臣，将南粤蛮夷视为异类，发布诏令：‘不要供给南粤蛮夷铁器农具；与南粤贸易的马、牛、羊，只能交易雄的，不能交易雌的。’南粤地处偏僻，马、牛、羊已经衰老，老夫知道，祭祀不周到是死罪，因此派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三批使者向朝廷上书，表示认罪，服从朝廷，没有得到回音。又听说老夫的父母坟墓已经遭到破坏，兄弟宗族被朝廷官员杀害。南粤官员纷纷议论说：‘现在对内得不到汉承认，对外不能表明尊贵身份。’老夫这才将称号更改为帝，将南粤更改为帝国，并不敢加害于天下。高后知道后，大怒，削去南粤的属籍，断绝使者来往。老夫怀疑，这是长沙王在背后谮毁臣，所以才发兵骚扰长沙国边境。南方湿热，蛮夷居住的地方，西边有瓯越，那里的越人半身裸体，还能南面称王；东边有闽越，那里的民众不过几千人，也能称王；西北有长沙国，那里的人民一半是蛮夷，也能称王。老夫这才窃取帝号，聊以自娱。老夫平定百越，东西南北广阔，有数千里之广，带甲士兵有百万之多，还要向朝廷北面称臣，为什么？因为老夫不敢背叛先人。老夫在南粤已经有四十九年，已经是抱孙子的年龄，还要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华丽，耳不听钟鼓，因为还不能与汉朝搞好关系。而今，陛下哀怜臣，恢复老夫王位，像原来一样互通使节，老夫即使死了，骨头朽烂，也不敢再称帝！一定北面称臣，通过使者谨献上白璧一双、翠鸟一千、犀角十对、紫贝五百、桂蠧器皿一副、翡翠四十双、孔雀公母二对。臣赵佗昧死再拜，听命于皇帝陛下。”

陆贾出使南粤返回，文帝听了奏报，大喜。接下来，到了景帝朝，南粤继续称臣，派使者到长安朝请。但是在国内，赵佗依然使用帝号；派使者到长安朝见天子，才称王，与诸侯王一样朝拜皇帝。

武帝建元四年，赵佗的孙子赵胡即位为南粤王。登上王位三年，闽越王郢发兵南下，进攻南粤边境。南粤派使者向朝廷上书：“两粤都是汉的藩臣，不应该擅自兴兵、相互攻伐。而今，闽越王擅自兴兵，侵略臣的边境，臣不敢举兵反击，等候天子明诏。”武帝认为，南粤王谨守朝廷诏命，能够遵守约定、恪尽职守。武帝发兵征伐闽越国，派遣两位将军。汉军还未抵达南岭，闽越王的弟弟余善就杀了郢，率领闽越国投降，汉军撤回。

武帝派严助前往南粤国晓谕朝廷旨意，南粤王赵胡叩头谢恩，说：“天子发大军讨伐闽越国，臣眛死难以报答皇上的恩德！”赵胡派太子赵婴齐去长安，在宫中宿卫。赵胡对严助讲：“南粤刚刚遭受战乱，请使者先行一步，赵胡近日整装，很快到长安朝见天子。”严助走后，南粤国大臣劝谏赵胡说：“汉举兵讨伐闽越，杀了闽越王郢，也是借此警告南粤。先王生前嘱咐，侍奉汉天子，不要失去做臣子的礼节就行了，重要的是不能听信汉使的好言。去朝觐皇帝，一旦到长安，就难以返回，到那时，离亡国就不远了。”赵胡听了这些话，佯装生病，最终没有到长安朝觐皇帝，又过了十几年，赵胡病得很厉害，请求朝廷让太子赵婴齐返回南粤。赵胡去世，谥号为文王。

赵婴齐继承王位，将先王铸造的武帝、文帝印玺收藏起来。在长安时，赵婴齐娶了邯郸人摎（liáo）氏的女儿，生下儿子赵兴，即位后，上书请求立摎氏的女儿为王后，赵兴为继嗣。朝廷多次派使者，委婉劝说南粤王到长安朝觐天子，赵婴齐在王位上，正享受专断生杀的权力，害怕到长安朝觐皇帝，留在长安还要接受汉法约束，与内地诸侯王一样，于是称病，不愿意到长安，只是派儿子赵次公在长安皇宫宿卫。赵婴齐去世，谥号为明王。

太子赵兴即位，赵兴的母亲是王太后。太后没有成为赵婴齐的妻子前，与霸陵交代县人安国少季私通。赵婴齐去世，武帝元鼎四年，武帝派安国少季作为汉使，到南粤国晓谕南粤王、太后到长安朝觐皇帝，辩士谏议大夫终军等随同，宣读皇帝诏令，勇士魏臣等作为护卫，卫尉路博德率领汉军，驻扎在桂阳郡，等待汉使。南粤王赵兴年少，太后又是中原人，安国少季到达南粤，继续与太后私通，南粤国官员都知道这件丑事，不愿意服从太后。太后担心国内动乱，欲倚仗汉军武威，劝南粤王及受信任的大臣内附汉朝。南粤王通过汉使上书，奏请仿照内地诸侯王，每三年到长安朝觐皇帝一次，撤除内地与南粤的边关。武帝准奏，赐予南粤国相吕嘉银印，赐予南粤国内史、中尉、太傅印绶，其余官员由南粤国自行安排。撤销南粤国的黥刑、劓刑，统一施行汉朝法律。派去的使者留在南粤国安抚。南粤王赵兴、太后整理行装及贵重礼物，准备到长安朝觐皇帝。

南粤国相吕嘉已经年老，曾做过三位南粤王的丞相，吕氏宗族有七十余人在国内担任要职，族内的男子娶的是南粤王的女儿，女儿嫁的是王室公子或宗室子弟，还与苍梧秦王联姻。吕嘉在国内的地位很尊贵，南粤国人对他很尊敬，很多是他的耳目，在民众中的威望，已经超越南粤王。南粤王上书，吕嘉多次劝阻，南粤王赵兴不听。吕嘉遂有叛乱的想法，多次称病，不愿意再见汉使。使者也注意到吕嘉的反常举动，但是形势还不允许动手。南粤王赵兴、太后担心吕嘉会先下手，欲借助朝廷使者，寻找机会，杀掉吕嘉等。王太后摆设酒宴，宴请汉使，大臣们环坐在席上，陪侍酒宴。吕嘉的弟弟担任将军，安排军队在宫外守卫。酒喝到一半，太后对吕嘉讲：“南粤国要内附朝廷，这是对国家有利的大事，国相为何要反对呢？”欲以此激怒汉使，汉使犹豫不定，太后遂不敢再问。吕嘉看到气氛不对，随即起身，欲离开酒宴。太后大怒，用长矛投向吕嘉，南粤王急忙制止。吕嘉脱身而去，在弟弟军队的保护下回到家中，随后称病，不敢再来见南粤王及汉使，暗中准备，阴谋叛乱。南粤王赵兴并没有杀吕嘉的意思，吕嘉心中也清楚，几个月过去，双方相安无事，太后欲诛杀嘉吕等，但力量又不够。

武帝了解到南粤国的情况，指责汉使临阵怯懦，当断不断，又认为，南粤王、太后已经归附汉朝，只有吕嘉叛逆，不足以再派大军，于是派庄参率领两千人前去助阵。庄参说：“如果前去示好，几个人就够，如果以武力镇压，两千人绝对不够。”庄参不愿意去，武帝撤销了原来的计划，没有再派庄参。郏县人原济北国相韩千秋是一位勇士，此时挺身而出，说：“以区区南粤国，又有南粤王作为内应，何须担心吕嘉叛逆。臣愿意率领三百勇士前去，一定斩杀吕嘉，报效朝廷。”武帝派遣韩千秋与太后的弟弟摎乐率领两千汉军前往南粤国。刚刚进入粤境，吕嘉就造反了，吕嘉对国人下令：“南粤王年少，太后是中原人，与汉使淫乱，他们一心想内附汉朝，带着先王留下的财宝献予天子，谋取个人私利，带去的随从，进入长安就会被卖为奴婢。他们只顾个人私利，不顾赵氏的江山社稷，不为后世人考虑。”吕嘉派弟弟率领军队杀了太后、南粤王赵兴及朝廷使者，并派人通知苍悟秦王及南粤国属下郡县，立明王赵婴齐的长子——术阳侯赵建德为南粤王，这是明王的粤人妻子生的儿子。韩千秋率领两千汉军深入南粤国，连续攻下几个小县邑。再后来，南粤人打开道路，提供粮食，在距离番禺四十里的地方，粤军围歼汉军，韩千秋率领的两千汉军全军覆没。吕嘉派人将汉使带来的符节密封，送到边关，用谦卑的言辞谢罪，而后发兵，守住通向南粤的关隘。武帝下诏：“韩千秋此次出兵南粤，虽然无功遇难，也是汉军之冠。封韩千秋的儿子韩延年为成安侯。摎乐的姐姐身为王太后，首先提出归附朝廷，封摎乐的儿子摎广德为龙亢侯。”武帝颁布大赦令，说：“天子衰弱，诸侯相互攻伐，《春秋》讥讽大臣不能为君王讨伐逆贼。吕嘉、赵建德谋反，自立南粤王。诏令越人及长江、淮河以南的楼船水军，派十万汉军讨伐南粤。”(www.xing528.com)

元鼎五年秋天，卫尉路博德担任伏波将军，从桂阳郡出兵，沿湟水而下；主爵都尉杨仆担任楼船将军，从豫章郡出兵，经过横浦关；归义侯和两位越人将军担任戈船、下濑将军，从零陵郡出兵，汉军一路沿着漓江，一路进抵苍梧郡，一路由驰义侯赦免巴郡、蜀郡的罪人补充汉军，又征发夜郎国的军队，沿着牂柯江顺流而下，各路大军在番禹会齐。

元鼎六年冬天，楼船将军杨仆率领的精锐汉军，首先攻陷寻狭，打破石门，获取南粤的航船、粮食，继续挺进，多次挫败南粤人的军锋。数万粤军严阵以待，迎候伏波将军，伏波将军路博德率领由赦免罪人补充的汉军，路途遥远，延期抵达，与楼船将军杨仆会合时，仅剩下一千余人，二路并进。楼船将军杨仆在前，进抵番禹，赵建德、吕嘉叛军据城坚守。楼船将军杨仆选择地形，在东南面扎下营寨，伏波将军路博德在西北面扎下营寨。黄昏时分，楼船将军首先挫败粤军，纵火焚城。粤军早就风闻伏波将军，夜色昏暗，不知汉军来了多少。伏波将军路博德扎下营寨，开始用政策攻心，凡是归降的粤军将领，赐予印绶，让投降的粤军将领返回，继续招降其他人。楼船将军杨仆倾尽全力放火攻城，投降的粤军纷纷拥入伏波将军路博德的营寨。第二天黎明，城中的投降者已经过半，汇聚在伏波将军路博德的军营里。吕嘉、赵建德趁着夜色，与数百名亲信僚属坐船逃往海上。伏波将军路博德询问投降的粤军，知道吕嘉等人的去向，派人追赶。原校尉、司马苏弘擒获赵建德，战后受封为海常侯；南粤郎官都稽擒获吕嘉，战后受封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与南粤王是同姓，听说汉军杀到，随即投降，战后受封为随桃侯。南粤国揭阳县令史定投降汉军，受封为安道侯。南粤国将军毕取率军投降，受封为膫侯。南粤国桂林监居翁晓谕叛将瓯骆，率领四十余万人投降，受封为湘城侯。戈船、下濑二位将军率领汉军没有按期抵达，驰义侯率领的夜郎军队也没有抵达，南粤战事已经结束。武帝把南粤划分为儋耳郡、珠崖郡、南海郡、苍梧郡、郁林郡、合浦郡、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共九郡。伏波将军路博德得到加赐食邑的赏赐。楼船将军杨仆以勇敢果断，率领的汉军攻坚克难，受封为将梁侯。

从赵佗称王，南粤国经历五世国王，前后九十三年灭亡。

闽越王无诸及东海越王摇，其祖先是春秋时的越王勾践，姓驺。秦兼并六国，拥有天下，始皇将越王贬谪为蛮夷君长，将占领的越地改设为闽中郡。秦末诸侯起义，驺无诸、驺摇率领越军，归属番君吴芮指挥（番君吴芮），跟随诸侯联军推翻秦朝。当时，项王主持分封诸侯王，没有分封越人，后来楚汉相争，越人也没有支援项王。汉王与项王对峙，驺无诸、驺摇率领越军帮助汉军。汉纪元五年，高祖立驺无诸为闽越王，王国就在闽中，都城设在冶县。孝惠帝三年，惠帝为高祖时的功臣评功，闽君驺摇的功劳很大，越人百姓愿意归附驺摇，惠帝立驺摇为东海王，都城设在东瓯，世人称驺摇为东瓯王。

又经历几代人，孝景帝三年，吴王刘濞造反，胁迫闽越国加入叛军，闽越国不肯参加，东瓯国被迫参加。叛军被打败，东瓯国接受朝廷诏命，在丹徒县斩杀吴王，朝廷没有再追究东瓯国追随叛军的罪行。

吴王的儿子刘驹逃亡到闽越国，怨恨东瓯国人杀害父亲，劝说闽越国进攻东瓯国。建元三年，闽越国发兵围困东瓯国，东瓯国派使者向天子告急。武帝向太尉田蚡咨询，田蚡说：“越人相互攻打，这是他们之间常有的事情，不足以派军队救援。”中大夫严助诘难田蚡，坚持朝廷应该派兵救援。武帝派严助征调会稽郡汉军，乘船沿着海路前往救援，详情记载在《严助传》中。汉军还未抵达，闽越国就已经撤军。东瓯国请求举国内迁，武帝将东瓯人安置在长江、淮河流域。

建元六年，闽越国又攻打南粤国，南粤国遵守天子诏命，不敢擅自发兵，向朝廷报告。武帝派大行令王恢率领汉军出豫章郡，大司农韩安国率领汉军出会稽郡，汉军还没有翻过南岭，闽越王驺郧已经调动军队据险而守。驺郧的弟弟驺余善与其族人商议：“大王此次擅自发兵，不向朝廷请示，天子才派军队来征剿。汉军强大，即使我们侥幸取得一两次胜利，后来的汉军也会越来越多，直至将我们国家灭亡。我们应该杀掉大王，向天子谢罪，天子撤回汉军，还可以保全国家。如果天子不接受我们的谢罪，坚持要剿灭我们，那时再奋力一搏，还来得及，不能取胜，就逃入海中。”大家都说：“就这样办吧。”遂合伙儿用戈矛刺杀闽越王，派使者把叛王的头颅送给大行令。大行令王恢说：“汉军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惩治闽越王。叛王的头颅已经送来，不战而殒命授首，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遂停止进一步行动，并通知大司农韩安国，派使者带着闽越王的头颅疾驰回京师，报告天子。武帝下诏，撤回二路汉军，说：“闽越王驺郢等是首恶，驺无诸的孙子繇君驺丑没有参与。”派郎中将立驺丑为闽越繇王，继续在闽越国奉祀祖先。

驺余善杀了驺郢，在闽越国的威信很高，百姓大多归附驺余善，驺余善欲自立为王，闽越繇王难以控制驺余善。武帝听了奏报，认为一个余善，不足以再派大军征剿，就说：“无须动用汉军，余善首先诛杀闽越王驺郢，有平息叛乱的功劳。”武帝立驺余善为东越王，与闽越繇王并立。

元鼎五年，南粤国叛乱，驺余善上书，奏请率领八千军队，跟随楼船将军杨仆攻打吕嘉叛军。军队进抵揭阳县，因为遇上海风，风大浪涌，难以前行，遂以此为理由，驻军不前，首鼠两端，暗中派人勾结南粤国。及至汉军攻破番禺，楼船将军杨仆上书，奏请进攻东越国，武帝认为，汉军士卒已经疲惫，没有准奏，汉军撤回。武帝让校官率领部分汉军留在豫章郡梅岭待命。

第二年秋天，驺余善听说楼船将军杨仆奏请剿灭东越国，汉军仍然驻扎在边境，随时会采取行动，就调动军队在汉军必经的要道据守，任命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率军进入白沙、武林、梅岭，杀了三位汉军校尉。当时，武帝派大司农张成、原山州侯刘齿率领汉军驻扎在附近，两位畏敌不前，退到安全地带。武帝以畏敌怯战，将他们斩首。驺余善私自刻制“武帝”印玺，欲自立为皇帝，欺骗民众，散布狂妄的言论。武帝派横海将军韩说率领汉军从句章县出兵，沿海路从东边深入，楼船将军杨仆率领汉军从武林出兵，中尉王温舒从梅岭出兵，越人有朝廷封为列侯的戈船、下濑二位将军，率领汉军从如邪、白沙出兵，元封元年冬天，各路大家在东越国会齐。东越国急忙调动军队，据险坚守，派徇北将军坚守武林，打败楼船将军杨仆属下的几名校尉，杀了几位长史，楼船将军属下的军吏，钱唐县人榬终古奋力斩杀徇北将军，战后受封为御儿侯。楼船将军杨仆没有抵达前线。

原东越人衍侯吴阳此前在长安。朝廷派吴阳作为汉使，回去劝喻驺余善投降，余善不听。及至横海将军韩说的军队抵达，吴阳以封邑七百人背叛余善，从汉阳县进攻东越军队。原东越人建成侯驺敖及繇王驺居股策划，合谋杀了余善，率领残军投降横海将军韩说。武帝封驺居股为东成侯，享有一万户食邑；封驺敖为开陵侯；封吴阳为卯石侯，封横海将军韩说为按道侯，封横海校尉刘福为缭嫈侯。刘福是城阳恭王的儿子，此前受封为海常侯，因为犯法失去爵位，在军中并没有建立战功，因为是宗室子弟，也受封为列侯。还有东越国的将军多军，汉军抵达，弃军投降，受封为无锡侯。原瓯骆国左将军黄同斩杀西于王，受封为下鄜侯。

武帝说：“东越国地狭山高，多险阻，闽越人凶悍好斗，多次反叛。”下诏汉军官兵将东越、闽越国民全部迁徙至长江、淮河流域。东越原来的土地上，变得空寂无人。

朝鲜王卫满，燕国人。卫满攻占真番、朝鲜，设置官吏，修筑城障。秦灭亡燕国，将真番、朝鲜改划为辽东郡外的属国。汉建国，考虑到地处偏远，难以防守，将辽东郡原边塞加固，边塞以 水（清川江）为界，属于燕国。燕王卢绾造反，逃入匈奴，燕国人卫满逃窜，聚集同党一千余人，穿上蛮夷的服装，梳着椎形发髻，东行走出边塞，渡过浿水，盘踞在秦朝时的空地上，统治真番、朝鲜，还有逃亡、流落在当地的燕国人、齐国人，卫满把国都设在王险（平壤）。

惠帝、高后时，天下安定，辽东郡太守与卫满约定，作为外蕃，在塞外治理蛮夷，不要让蛮夷扰乱汉朝边境；蛮夷君长如果要朝觐天子，卫满不得阻拦，太守将对待卫满的政策奏报朝廷批准。从此，卫满顺利统治朝鲜，以武力、财物软硬兼施，迫使周围的小城邑归附，真番、临屯的蛮夷臣服，其地面有几千里之广。

卫满去世，王位传予儿子到孙子卫右渠，卫右渠不断引诱边郡的逃亡者，扩大人口，从不提到长安朝觐天子；真番、辰国等蛮夷上书，奏请到长安朝见天子，卫右渠挡住通道不让通行。元封二年，武帝派使者涉何指责卫右渠，卫右渠冥顽不化，不肯奉诏。涉何走到边界，在渡过浿水时，让驭手杀了朝鲜送行的裨王长，随即渡过水，快马驰入塞内，返回长安向天子奏报：“已经刺杀朝鲜的将领。”武帝认为涉何杀敌有功，没有怪罪，任命涉何为辽东郡东部都尉。朝鲜怨恨涉何，发兵袭击，杀了涉何。

武帝招募罪人补充汉军，反击朝鲜。当年秋天，武帝派楼船将军杨仆从齐国横渡勃海，左将军荀彘率领五万汉军从辽东出兵，讨伐卫右渠。卫右渠派兵据险固守。左将军荀彘手下有一位名叫多的将领，率领辽东士兵打头阵，战事不利，败退，按照军法被斩。楼船将军杨仆率领齐地汉军七千人进抵王险（平壤）。卫右渠亲自指挥守城，窥伺到楼船将军杨仆带的军队很少，于是出城迎战。楼船将军杨仆被打败，退军。杨仆与军队走散，躲在山中十几日，收拢打散的军队。左将军荀彘在浿水以西进攻朝鲜军队，未能破敌。

武帝看到两路大军先后失利，派卫山以汉军武威晓谕卫右渠。卫右渠看到朝廷派来的使者，叩头谢罪道：“本来愿意投降，担心受到汉将军欺骗被杀；今天看到朝廷使者，请求投降。”卫右渠派太子到长安，请求面见皇帝谢罪，献上五千匹马，还送了大批军粮。朝鲜派了上万名士兵，手持武器护送太子，将要渡过浿水时，使者与左将军担心朝鲜有变，就说太子已经投降，手下的随从人员应该放下武器。太子提防使者和左将军，也担心受骗，遂不敢渡过浿水，又沿着原路返回。卫山回到长安报告，武帝认为卫山办事不力，将卫山斩首。

左将军荀彘打败防卫浿水的敌军，挺进王险城下，从西北将王险城包围。楼船将军杨仆率领汉军，在王险城南驻扎。卫右渠紧闭城门，几个月下来，坚城未能攻破。

左将军荀彘此前担任侍中，受到武帝信任，此次率领燕、代汉军出征，这一路汉军骄悍，因为初胜而有骄傲情绪。楼船将军杨仆率领齐地汉军，渡海时已经受损，此前与卫右渠交锋，又战败受辱，士兵多有伤亡，军队恐惧，人心不稳，将领畏缩不前，此次包围卫右渠，杨仆欲与朝鲜讲和，尽早结束战事。左将军荀彘急欲进攻，朝鲜大臣暗中派人与楼船将军杨仆约定好，往来谈判，还未最终确定。左将军荀彘催促楼船将军杨仆会战，楼船将军欲按照约定处理善后，不愿意再与左将军进攻。左将军也派人寻找机会，逼迫朝鲜人投降，朝鲜人不肯投降左将军，愿意投降楼船将军杨仆。两位将军为此而产生裂痕。左将军认为楼船将军此前战败，使得汉军受损，现在又与朝鲜人和好，朝鲜人拒不投降己方，怀疑楼船将军背叛朝廷，只是时机还未成熟，没有暴露。武帝说：“将军出征，迟迟没有进展，朕才让卫山晓谕卫右渠，劝其投降，卫山不能临机决断，与左将军谋划失误，前功尽弃。而今二位将军围城，又心生龃龉，相互猜忌，致使战事久拖不决。”武帝派原济南郡太守公孙遂前往督战，可以临机处置。公孙遂来后，左将军荀彘说：“朝鲜早就该攻下了，迟迟不能攻下，是因为楼船将军耽搁会攻时间。”将此前的怀疑告诉公孙遂，说：“事情已经至此，如果再不下定决心，恐怕会留下后患，到那时，不仅是楼船将军，恐怕还有朝鲜人，会来消灭我军。”公孙遂也产生怀疑，于是以符节召楼船将军杨仆到左将军处商谈军事，当场将楼船将军杨仆绑缚，控制了楼船将军的军队，而后奏报武帝，武帝知道情况后，杀了公孙遂。

左将军荀彘率领两路汉军强攻朝鲜。朝鲜丞相路人、韩陶及尼溪丞相参、将军王唊（jiá）商议：“原来打算投降楼船将军，现在楼船将军被捕，左将军合兵一处，攻势越来越急，我们难以支持，大王又不肯投降。”韩陶、王唊、路人只好自行投降。路人在途中死去。元封三年夏天，尼溪丞相参派人杀了朝鲜王卫右渠来降。王险城还是没有攻下，原卫右渠的大臣成已反叛，进攻投降的官吏，左将军荀彘派卫右渠的儿子卫长、已死丞相路人的儿子路最晓谕朝鲜人民，斩杀成已，最终平定朝鲜，武帝在朝鲜故地设置真番郡、临屯郡、乐浪郡、玄菟郡四郡。封参为清侯，封韩陶为秋苴侯，封王唊为平州侯，封路长为几侯。路最父亲已死，在劝降时有功，受封为沮阳侯。左将军荀彘凯旋后，在朝廷评功论过时，因为在朝鲜争功，无端猜忌友军将领，被斩首示众。楼船将军杨仆在抵达列口时，应该等待左将军荀彘会齐，擅自冒进，致使汉军受损，伤亡巨大，按罪应当斩首，花钱赎罪，被贬为庶人。

赞辞如下：楚人、越人的祖先，历朝历代都有封土。周室衰落，楚国有领土五千里，勾践在越国称霸。始皇灭亡诸侯，楚仍然有人担任滇王。汉军平定西南夷，滇人受到优待。东越内迁，繇王驺居股受封为万户侯。武帝在三个方向开疆拓土，均因为大臣好事，提出建议，西南夷是唐蒙、司马相如建议，两越是严助、朱买臣建议，朝鲜是涉何建议。在汉朝鼎盛时，武帝动员全国的财力物力，最终获取成功，虽辛苦备至，也可谓事到功成，有了回报。回过头来看太宗（文帝）抚慰赵佗，这是古人崇尚的“以礼招来归附，以德怀柔远方”。两者相比，孰优孰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