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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汉书》第六十四卷续编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

时间:2023-10-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后来,武帝又有了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东方朔、枚皋、胶仓、终军、严葱奇等,武帝把他们安排在身边。得到武帝信任的士人,有东方朔、枚皋、严助、吾丘寿王、司马相如。汉军还未抵达,闽越国已经撤军返回。武帝感念南越国谨守礼仪,遂调动汉军讨伐闽越,派遣两位将军,率领汉军一举灭掉闽越国。越人自称藩臣,他们贡献的东西并不送往朝廷,朝廷也不曾征用他们一兵一卒。

《白话汉书》第六十四卷续编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

严助,会稽郡吴县人,是严忌夫子的儿子,也有人说是严忌家族某人的儿子。武帝即位,诏令郡国举荐贤良,回答策问,有一百余人参加对策,武帝对严助的对策很满意,单独提拔严助为中大夫。后来,武帝又有了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东方朔、枚皋、胶仓、终军、严葱奇等,武帝把他们安排在身边。当时,汉军出征,征伐四夷,开拓边疆,朝廷不断地修订制度,可谓多事之年,武帝多次诏令郡国举荐贤良文学士人。公孙弘出身于一介平民,几年后被提拔为丞相,在丞相府,公孙弘打开东阁,延揽贤士,与他们共商国是,向皇帝建言对国家有利的政策、措施。武帝诏令严助等参与朝臣廷议、辩论,内朝、外朝以义理为依据展开辩论,外朝大臣常受到诘难。得到武帝信任的士人,有东方朔、枚皋、严助、吾丘寿王、司马相如。相如有病,常回避廷辩。东方朔、枚皋不能坚持原则,随风应和,武帝把他们当作嬖臣,只有严助和吾丘寿王受到重用,严助又受到武帝特别信任。

建元三年,闽越国发兵围困东瓯国,东瓯国向朝廷告急。当时,武帝未满二十岁,向太尉田蚡咨询应对策略。田蚡认为,这是越人间相互攻击,他们之间常有此类事情发生,而且,越人反复无常,不值得烦扰朝廷出兵干涉,从秦朝以来,越人就不属于中央政府管辖。严助驳斥田蚡:“只有担心力量不够,不能救援,仁德还未能普及,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要抛弃他们?秦朝连国都咸阳都保不住,更何况小国!现在东瓯国有难,前来告急,天子如果不施救,他们又能向谁诉说?采取这样的态度,还怎么令万国臣服?”武帝说:“太尉不足以共谋大计。不过,我刚即位,还不能使用虎符,只有用虎符才能调动郡国军队。”武帝派严助持符节,到会稽郡发兵救援。会稽郡太守没有看到虎符,拒绝执行命令。严助当场斩杀一名司马,再次强调这是皇帝的旨意,会稽郡这才发兵,渡过大海,援救东瓯。汉军还未抵达,闽越国已经撤军返回。

又过了三年,闽越再次发兵进攻南粤。南越国遵守天子的约定,不敢擅自应战,上书奏报。武帝感念南越国谨守礼仪,遂调动汉军讨伐闽越,派遣两位将军,率领汉军一举灭掉闽越国。淮南刘安在此间上书,劝谏武帝:

陛下君临天下,布施恩德,减缓刑罚,减少赋税,照顾鳏寡,抚恤孤独,赡养耆老,赈济贫困,施恩惠与诸侯,助百姓于和谐,近者亲附,远者怀仁,天下祥和,百姓安宁,不会担心有兵祸之灾。最近听说,有关部门又要举兵攻打闽越,臣窃以为,陛下要慎重考虑。越人居住在化外蛮荒之地,纹身断发,不能以冠带文明国家看待。从三代以来,胡越之地不接受中原正朔,非用强力不能令他们屈服,蛮夷之地被看作不适宜居住,民众难以教化,朝廷轻易不启动干戈。上古时,千里之内称“甸服”,千里之外称“侯服”,再远则称“宾服”,蛮夷之地称为“要服”,戎狄更加遥远,称为“荒服”,这是由距离远近确定朝贡。汉建国七十二年间,吴越间攻打难以计数,天子从未发兵进行过干预。

臣听说,越人没有城郭邑里的建设,居住在山谷、溪水间,竹林、荒野中,使用舟楫,善于水战,越人的地域幽深,多有激流险滩,中原人不了解地形险要,冒险深入,即便有成百的战士,也难以对付一个越民。得到他们的土地,也不能设立郡县;对越人只宜智取,不可强攻。从地图上看,其山川险要,距离不过分寸,要到达目的地,却要走数百上千里,路途艰险,丛林叠嶂,难以描述。看起来容易到达的地方,走起来却非常艰难。现在,天下托庇祖宗神灵护佑,国内祥和安定,百姓已有几十年未见兵革,人民希望夫妇相守、父子相安,这也是陛下的圣德。越人自称藩臣,他们贡献的东西并不送往朝廷,朝廷也不曾征用他们一兵一卒。现在他们相互攻击,陛下欲发兵救援,这是为了蛮夷之事疲敝朝廷。而且,越人愚蠢浅薄、反复无常,蔑视天子法度,并非一朝一夕。仅因为不奉诏命,天子就举兵讨伐,臣担心此后战事将会连年不断。

这期间,有几年时间粮食歉收,民众不得不卖爵,为他人做奴婢,以接济衣食,多亏陛下圣德,加以赈济,百姓才没有饿死于沟壑。建元四年粮食歉收,建元五年发生蝗灾,民众生活艰难。现在又要出兵千里,准备军粮被服,深入越地,翻山越岭,还要制造舟船,以适应水网地带,行进数百里,穿过丛林茂竹,水道险阻,激流险滩,危岩高耸,林中多有蝮蛇猛兽,夏季酷热,腹泻霍乱等疾疫肆虐,还没有开战,汉军将士将会死伤很多。前些年,南海王造反,臣的父亲派淮南国将军间忌率领汉军征剿,叛军投降,把投降的南海吏民安置在上淦县。后来,这些吏民又反叛,遇上天热多雨,淮南国前往镇压的水军,多住在楼船上,还未接战,因疾疫而死的战士就已经过半。战士们的父老哀泣、幼子哭号,家破人亡,还要到千里外去迎接亲人的尸骸,裹起亲人的骸骨返回来安葬。其情其景,哀怨的气氛,数年不息,年纪大的人至今还记得。这是大军还未深入越境,其祸败已经如此。

臣听说,军旅之后,必有凶年,意思是民众因为愁怨之气感动天地,使得阴阳不调,灾气因此而产生。陛下德配天地,犹如日月般照耀,恩德施与禽兽,仁爱惠及草木,看到百姓饥寒,不能终其天年,内心凄怆难过。现在,国内没有战争的烦扰,陛下却要出兵,令战士们喋血沙场,翻山越岭,暴露在荒山野外。因为战争警讯,边境早晚间还要减少开闭城门的时间,朝不虑夕,臣奏请陛下慎重对待此事。

不熟悉南方的人,常以为越国人数众多,兵多地广,对汉的边界会造成威胁。淮南分为三个诸侯国前,有许多在边境做官的人,臣从他们那里听说,越人的习俗不同于中原,是由于高山阻隔,人迹罕至,车辆不通,与中原隔绝。要进入中原,越人要翻山越岭,还要通过水路。山陵陡峭,水流湍急,难以用大船装载粮食逆水而上。越人欲远行,首先要在余干县垦田,种植稻米,而后再进山伐木造船边城的守卫一直在监视越人,如果看到有越人进山伐木,即行收捕,将其聚积的粮食木材烧毁,即使有百越之多,又怎能奈何边城!而且越人力量弱,才能低下,不能陆战,又没有车骑弓弩。汉人不能进入越地,是因为地形险阻,汉人不服水土。臣听说,越军不下数十万,汉军如果贸然深入,必须有五倍的兵力,提供后勤保障的人还没有计算在内。南方酷热、潮湿,夏天更是暑热难耐,加上水网密布,蝮蛇虫咬,疫病蔓延,不等用兵,汉军病死者就已有十分之二三,即使将越人全部抓获,也难以抵偿汉军的损失。

臣听人讲,闽越王的一位弟弟甲将其杀害,弟弟又被杀,其民众现在没有归属,陛下欲将闽越纳入版图,成为汉朝帝国一部分,只需派一名重臣前去安抚,向他们施以恩惠,再用财物笼络,他们就会扶老携幼归附圣德,如果陛下不想要他们归附,那么就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再为他们立一位国王治理国家,让他们作为藩臣向朝廷世代进贡。陛下只需用一枚方寸之印、一条绶带就可以镇抚,无须派一兵一卒、动刀动枪,还可以显示朝廷的恩德。现在朝廷要征调大军深入越地,令越人恐惧,按照有关官员的意图,将越人剿灭,那么他们一定会逃入深山野岭。虽然暂时逃走,转瞬间又会啸聚山林;如果留下军队驻守,历经数年,士卒疲惫不堪,粮食耗尽,后勤补给匮乏,到那时,男子不能稼穑,女子不能纺绩,还要派壮丁轮换,老弱转输军饷,居住在那里的士卒缺少衣食,转输军饷又使得百姓疲惫不堪。百姓苦于干戈,一定会有很多人逃亡,政府还要惩治,这样循环往复,盗贼势必会蜂然而起。

臣听老人讲,在秦朝,朝廷派都尉屠睢进攻越国,又派监御史禄凿通灵渠。在当时,越人逃入深山老林,难以降服。留下的军队驻守在无人居住的空旷之地,旷日持久,士卒疲惫,越人袭击,秦军大败。秦廷再次征发罪人,内外骚动,百姓疲困,行者不还,往者不返,民不聊生,纷纷逃亡,致使盗贼蜂起,崤山以东大乱。这就是老子讲的“战场之地,荆棘丛生”。兵者凶事,一方有事,四方震动。臣担心,一旦有变故发生,奸邪四起,战乱之祸就会从此开始。《周易》讲:“高宗征伐鬼方,三年而克。”鬼方还是小蛮夷,高宗武丁是殷朝的圣明天子。以圣明天子征伐一个小蛮夷,三年才能够平定,可见用兵不能不慎重。

臣听说,天子用兵,出兵讨伐,但不必投入战斗。意思是说,没有人敢与天子的军队较量。如果让越人侥幸得逞,违逆管事人的约束,越人士卒逃亡,即使将越王斩首,臣也会为大汉军队感到羞愧。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八薮为苑囿,江汉为池塘,亿万百姓为臣民,足以满足政府开支的需要,每年的租税收入足以供给国家的各种需求。陛下虔诚地供奉神明,遵循王道,稳坐朝堂,背靠御座,君临天下,决断一切,对外发出号令,四海之内莫不响应。陛下普施恩惠,抚育万民,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恩泽流布四方,传与子孙,施与无穷。江山犹如泰山般稳固,夷狄蛮荒之地,何劳汉军旬日间远征,徒耗军饷!《诗经》讲:“君王谋划得当,蛮夷归附投降。”也是在说王道宏大,远方自然会来归附。臣还听说,农夫辛苦,君子受到供养,愚者建议,智者择善而用。臣刘安为陛下守护藩国,以贱躯作为朝廷的藩蔽,努力尽人臣责任。现在,边境出现战争迹象,臣虽然爱惜自己,不敢不冒死向皇上奉献愚忠,这是臣应该做的。臣真的以为,向越人派遣一位使者,恐怕会胜过十万雄师的作用!

在当时,汉军已经出动,还没有翻越南岭,就传来消息,闽越王的弟弟余善杀了闽越王,投降汉朝。汉军罢兵。武帝欣赏淮南王刘安的忠心,赞赏汉军将士出征的战果,诏令严助将朝廷的旨意晓谕南越王。南越王向使者叩首跪拜:“天子兴兵讨伐闽越,微臣万死,难以报答!”遂将太子送往长安,侍奉皇帝。

严助返回,又出使淮南,向淮南王刘安晓谕武帝的旨意:“皇帝问候淮南王:你派出中大夫玉向朝廷上书,朕看到了。朕继承先帝宏业,夙兴夜寐,但光明还不能普照,恩惠仍有不到之处。如今,灾害连年肆虐,百姓遭受痛苦。朕以微眇之身,居于诸侯王之上,国内仍有饥寒的百姓,南部蛮夷仍然骚扰不止,边境扰动,朕为此而忧虑。大王深思熟虑,熟悉治理天下的道理,辅弼朕的不足。大王上书,称颂三代盛世,天涯海角,人迹所至,莫不宾服,朕深感惭愧,难以企及。感念大王拳拳美意,言犹未尽,特派中大夫严助前来晓谕朕的意思,同时通报闽越战事。”

严助晓谕武帝的旨意:“大王就此次出兵讨伐闽越上书,陛下派臣向大王禀告。大王的藩国遥远,事情紧急,不能事先与大王商议。朝廷的事务尚有欠缺,致使大王忧虑,陛下深感遗憾。世人都知道兵为凶器,明主须慎重对待,然而从三皇五帝以来,禁暴止乱,不动用武力,还从未听说过。汉室作为天下宗主,操有生杀大权,掌控四海生灵。危亡者希望安宁,动乱者企盼治理。而今,闽越王残暴不仁,杀害骨肉,背叛亲戚,所作所为,多行不义,又数次举兵侵略百越,兼并邻国,逞其凶残,使用阴谋诡计,烧毁浔阳江上的楼船,妄图霸占会稽郡,重新恢复勾践当年的霸业。此前边境报告,闽王率领两国军队进攻南粤。陛下为百姓安危着想,为了长远利益,派人晓谕厉害:‘天下安宁,各国须谨守祖业,安抚民众,不可相互兼并。’有关官员怀疑闽越有狼子野心,欲霸占百越,行为荒谬,不顾逆顺,不奉明诏,会稽郡及豫章郡也会遭受蹂躏。如果天子只说诛杀不义,而不出兵征伐,怎么能让百姓安宁?因此,朝廷派出两员将军,驻扎在边境,以彰显汉军武威,宣扬朝廷圣德。军队尚未集结完毕,上天护佑,闽王已经殒命授首,朝廷随即派出使者,撤回驻扎在边境的汉军,以免耽误农时。南越王感谢皇上圣恩,体会到朝廷美意,愿意洗心革面,欲亲自跟随使者到长安谢恩。但是身患重疾,不能动身,特派太子赵婴齐到长安侍奉皇帝。待病好之后,南越王将匍匐在北阙,面对着长安再拜,以报答皇上的厚恩。闽越王从八月起在冶南举兵,士卒疲惫,三位越王的军队相互攻击,最终,闽越王的弟弟余善诛杀闽越王,战事就此结束。而今,闽越国空虚,已经派出使者向朝廷送上符节,请求再立新的闽越王,不敢自专,一直在等待天子明诏。此次汉军出兵,不挫一兵之锋,不失一卒之费,令闽越王授首殒命,南越国获得恩典,汉军武威震动暴王,义存危国,这是陛下深思熟虑的结果。现在大功已经告成,特派使臣严助晓谕大王。”

淮南王起身谢罪,说:“即使在上古,商汤讨伐夏桀,周文王讨伐崇侯,也不过如此。臣刘安狂妄,以愚意胡言乱语,陛下不忍加罪,还派使者前来晓谕,告诉我此前不知道的事情,臣不胜荣幸!”严助与淮南王言谈甚欢,完成使命返回。武帝听了汇报,很高兴。

严助在武帝身边服侍,一次武帝问严助,当初在家乡是什么情况,严助回答:“家里很穷,被有钱的亲戚欺侮。”武帝问严助有什么想法。严助回答,希望能回到会稽郡当太守。于是,武帝任命严助为会稽郡太守。几年过去了,没有严助的消息。武帝赐玺书:“制诏书予会稽郡太守:你不愿意在承明殿做事,认为侍中辛苦,怀念故土,朕任命你为会稽郡太守。会稽郡东接大海,南近百越,北靠长江。这一向,朕没有听到过你的消息,你须以《春秋》大义汇报工作,不要像苏秦一样,以纵横术敷衍朕。”严助接信后,万分惶恐,连忙上书谢罪:“《春秋》讲,周惠王出奔于郑,不能孝顺母亲,断了联系。今天,臣侍奉陛下,犹如儿子侍奉父亲,臣罪该万死。陛下不忍心惩罚,臣愿意在陛下身边做三年计簿工作。”武帝诏命,满足严助的请求,严助又回到长安,担任侍中。武帝有了想法,就让严助写文章,严助写了几十篇赋颂。

再后来,淮南王到长安朝见皇帝,用厚礼贿赂严助,严助与淮南王私下交谈了很多宫中的事情。及至淮南王谋反败露,牵连到严助。武帝认为,严助的问题不大,不想惩治。廷尉张汤争辩,严助出入禁闼,是皇帝的心腹重臣,却与诸侯王私下通气,不杀不足以警戒后来者。严助被杀头示众。

朱买臣,字翁子,会稽郡吴县人。朱买臣家里贫穷,然而喜欢读书,没有家产,靠砍柴为生,朱买臣卖掉砍来的薪柴换取粮食,常常担着薪柴担子,一边走,一边大声诵读学过的文章。朱买臣的妻子背着柴捆,跟在朱买臣后边,多次呵止朱买臣,让他不要在路上丢人现眼。朱买臣诵读的声音反而更高,妻子忍无可忍,要求离婚。朱买臣笑着对妻子讲:“我五十岁时当富贵,现在才四十多一点。你跟我苦了这么多年,等我富贵了,一定报答你。”妻子气得大骂:“老东西,都快饿死在沟壑里啦,还要扯富贵?”朱买臣留不住妻子,只得听任妻子离婚。再后来,朱买臣一个人边砍柴、边读书,晚上就靠着薪柴睡在墓地。妻子改嫁,与丈夫的家人上坟,看到朱买臣还在忍饥挨饿,喊朱买臣过来一起吃饭。

又过了几年,朱买臣跟随上计簿的官吏,拉着辎重车到长安,向朝廷上缴计簿,计簿呈上,很久没有回音,只好在公车署等候,带来的粮食快吃完了,上计簿的官吏又不能走,朱买臣像乞丐一样向人乞食。恰巧吴县的同乡严助在皇帝身边,正在受到武帝重用,向武帝推荐朱买臣。朱买臣被召见,在武帝面前讲论《春秋》《楚辞》,武帝听了很高兴,任命朱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一样,在宫中任侍中。当时,正在修筑朔方城,公孙弘向武帝谏言,停止这项浩大工程,认为这是疲敝中原。武帝让朱买臣诘难公孙弘,详情记载在《公孙弘传》中。再后来,朱买臣办事有误,遭到免职,又过了些日子,朱买臣在宫中待诏。

在当时,东越国反复无常,多次反叛,朱买臣谏言:“此前,东越王盘踞在泉山,一人固守,千人难上。现在,听说东越王南下,距离泉山五百里,住在一座海岛上。朝廷如果发兵,席卷而下,再乘坐大船渡过大海,直指泉山,大军压境,摆开战船,可以灭掉东越国。”武帝任命朱买臣为会稽郡太守。临行前,武帝问朱买臣:“富贵不还故乡,犹如穿着锦衣夜行。君此次荣归故里,有何打算?”朱买臣叩首谢恩。武帝诏命朱买臣到达会稽郡,即刻建造楼船,准备军粮及水战需用的各种器具,出兵诏书一到,大军即刻开进。

当初,朱买臣被免职,在宫中任待诏,常与会稽郡驻长安官邸人员一起吃饭,在官邸寄宿。及至被任命为会稽郡太守,朱买臣仍然穿着旧时的衣服,怀里藏着太守印绶,步行回到官邸。正碰上会稽郡来的官吏到长安上缴计簿,会稽郡的官吏在一起饮酒吃饭,也没有理会朱买臣。朱买臣悄悄回到居室,与官邸留守人员吃饭,吃完饭,朱买臣有意将太守的印绶露出一段。官邸人好奇,将绶带一点点牵出,看到太守印章,及至看清是会稽郡太守的印章时,留守人员大惊失色,慌忙跑出来,向会稽郡上缴计簿的官吏报告。官吏此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胡言乱语道:“胡扯淡!”官邸留守人员说:“不信你们自己去看。”郡里来的官吏素来轻视朱买臣,走进来查看,等到亲眼看见朱买臣的会稽郡太守印章,拔腿就跑,嘴里连声高喊:“真的,是真的!”一坐人皆惊,遂迅速报告守丞,众人簇拥,在中庭排列整齐,向新太守行礼如仪。朱买臣徐徐走出居室。过了一会儿,长安城的厩吏乘坐驷马车来迎接新太守,朱买臣登车离去。会稽郡的官员听说新太守即将到来,征调百姓整修道路,县吏排在路边迎候,身后有一百余乘车辆。马车进入吴县地界,朱买臣看到前妻及其丈夫也在整修道路。朱买臣停下车子,招呼前妻和她的丈夫坐在后面车子上,一起来到太守官邸,把他们安置在后园,供给衣食。住了一个月,妻子上吊自杀,朱买臣给前妻的丈夫一笔钱,让他负责安葬。朱买臣回到家乡,会见所有的故人、朋友,与他们一起吃饭,对自己曾经有恩者,朱买臣一律予以报答。

又过了一年多,朱买臣奉诏命率领汉军出征,与横海将军韩说一起打败东越国,立下功劳。武帝征召朱买臣入朝,任命为主爵都尉,位列九卿。

几年过去了,朱买臣因为犯法被免官,在丞相府任长史。张汤担任御史大夫。当初,朱买臣与严助均为宫内侍中,受到皇帝重用,张汤还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官吏,在朱买臣面前奔走。张汤担任廷尉,处理淮南国谋反案,杀了严助,朱买臣为此事怨恨张汤。及至朱买臣被贬为丞相府长史,张汤升任御史大夫,代替丞相处理政务,多次行使权力,张汤知道朱买臣等此前一度在朝中显贵,乘机凌辱。朱买臣来见,张汤坐在床上,倨傲无礼。朱买臣恼羞成怒,甚至想与张汤拼命,后来抓住机会,诬告张汤有不可告人的丑事。张汤为此而自杀。此事过后,武帝杀了朱买臣。朱买臣的儿子朱山拊官至郡太守,担任右扶风。

吾丘寿王,字子赣,赵国人。年轻时,吾丘寿王以善于下五格棋在宫中任待诏,武帝诏命吾丘寿王跟随中大夫董仲舒学习《春秋》,成绩优异,升任中郎,因触犯法律被免官。吾丘寿王上书,向皇帝谢罪,愿意在黄门养马,武帝没有批准;又奏请,愿意到边塞为国家效力,抗击匈奴,武帝又没有批准。时间久了,吾丘寿王又上书,愿意从军,武帝下诏,询问理由,在答问中,吾丘寿王慷慨陈词,受到武帝欣赏,重新任命为郎官。

吾丘寿王的官职逐渐提升,当时,东郡盗贼猖獗,吾丘寿王被任命为东郡都尉。武帝想,吾丘寿王已经担任都尉,就没有再安排郡太守。在当时,军队常年出征,庄稼歉收,盗贼蜂起。武帝颁发诏书,赐予吾丘寿王:“你在朕面前服侍时,自以为智略超群,天下无双,海内无二。及至担任都尉,管辖十余座县域,身兼郡太守、都尉双重责任,在处理政务、治安上,政绩却乏善可陈,境内的盗贼依然猖獗,你的能力似乎不像在朕面前吹嘘的那样,为什么?”吾丘寿王惭愧,向武帝谢罪,又向武帝汇报这一向的工作。(www.xing528.com)

再后来,武帝征召吾丘寿王,拜为光禄大夫兼侍中。丞相公孙弘上奏言事:“不能让百姓挟带弓弩。十个盗贼拉开弓弩,百名官军难以靠近,盗贼因此而难以追捕,致使许多贼人逃亡,盗贼有了弓弩,害多而利少,这也是盗贼屡捕不尽的原因。禁止民众拥有弓弩,让盗贼只能手持短兵器,这样,官军的人数多,容易对付。让人多的官军捕获人少的盗贼,轻而易举。盗贼只能使用短兵器,难以逞凶作恶,也就不敢再轻易犯法,这也是减少刑罚的好办法。臣愚以为,应该禁止民间拥有弓弩。”武帝将奏章交予朝臣廷议,吾丘寿王反驳:

臣听说,在古时,民众拥有五种兵器,这些兵器并非用于相互伤害,而是为了除暴安良。在住地,民众用兵器防备猛兽,以备非常之需;战争来了,用兵器格斗,进行防卫。及至周室衰微,上无明主,诸侯擅权,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海内荒芜,奸邪随之产生。智者变得愚蠢,勇者变得怯懦,大家都以取得胜利为目的,罔顾义理。各种新武器层出不穷,相互伤害的兵器越来越多。秦兼并天下,废弃王道,重视异端邪说,销毁《诗经》《尚书》,重视刑法,摒弃仁义道德,以刑戮治民,拆除壁垒,屠杀豪杰,销毁兵器,熔化锋镝。再后来,百姓用耰锄箠挺打斗,犯法的人依然很多,盗贼数不胜数,以至于赭衣塞路,群盗满山,最终,秦朝灭亡。因此说,圣王重视的是教化,而不是禁止使用弓弩,知道这些措施不足取。

如今,陛下彰显圣德,建立太平,举荐贤才,大兴教育,三公及朝中高官,有的出身寒微,更多者并无靠山,却能够裂地受封,海内民众接受教化,域外蛮夷向往礼仪,盗贼依然出没,这只能是郡国官吏的责任,并非因为百姓拥有弓弩。《礼记》讲,男孩生下后,以桑木为弓,蓬草为矢,授予男孩,表示男孩将要负起责任。孔子讲:“我手里持什么?持弓箭吗?”大射之礼,从天子到庶人都要举行,从三代以来,从未间断。《诗经》讲:“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赞赏射艺的高超。臣听说,圣王举行射礼,集合众人比试,以推行教化,从未听说有禁止弓箭的说法。要禁止的是盗贼用弓箭为非。盗贼犯下死罪,不能禁止,是因为大奸大恶之人不惧死刑。臣担心,邪恶之人持有弓箭没有遭到禁止,良民拥有弓箭却会因此而犯法,这是助长贼势,剥夺民众自卫、接受教化的权力。臣以为,禁止弓弩不利于禁止奸邪,反而忽略先王重视教化的用意,百姓不能通过射礼接受教化,实在得不偿失。

廷议结果奏报武帝,武帝以此驳斥公孙弘。公孙弘只好承认考虑不周。

后来,在汾阴县,有人献上一尊古代的宝鼎,武帝很喜欢,将宝鼎荐于祖庙,又珍藏在甘泉宫。朝中群臣向武帝祝贺祥瑞:“陛下获得的是周鼎。”只有吾丘寿王认为不是周鼎。武帝听了,质问吾丘寿王:“朕获得周鼎,群臣都向朕祝贺,只有寿王说这不是周鼎,为什么?讲出道理来便罢,讲不出就是死罪。”吾丘寿王答:“臣怎么敢无知妄说!臣听说,周室的圣德始于后稷,广大于公刘,发展于古公亶父,成功于文王、武王,兴盛于周公。周室施恩德与万民,天下普降甘露,无不受到滋润。上天受到感动,宝鼎在周代出现,起名字叫周鼎。汉朝从高祖崛起,继承周室圣德,也在昭显汉室圣德,广施恩惠,天下祥和。及至陛下继承祖宗宏业,卓有创新,功德茂盛,天降符瑞,祥瑞臻至。过去,始皇在彭城亲自求取宝鼎,仍然难以得到。天降福祉予有德之君,宝鼎自然显现,这是上天赐予汉室的宝鼎,应该称其为汉鼎,怎么能叫周鼎?”武帝听了这番解释,赞赏道:“讲得好。”群臣山呼万岁。在朝堂上,武帝当场赐予吾丘寿王十斤黄金。再后来,吾丘寿王因为某事获罪,被杀。

主父偃,齐国临菑人。当初,主父偃学习纵横术,又学习《易经》《春秋》及百家学说,在齐国的读书人中间游走,熟悉主父偃的儒生都讨厌他,主父偃在齐国无法立足,家中贫困,又无从借贷,只得北上来到燕、赵、中山,在那里的际遇也不好,常常困守在客舍。主父偃认定,在诸侯国难以发展,元光元年,主父偃西入函谷关,来到长安,求见卫青将军。卫青多次向武帝推荐主父偃,武帝并未在意。在长安住久了,带的钱将要用尽,再待下去,诸侯家的门客有很多人已出言不逊。主父偃下定决心,向武帝直接上书,早上递上去,晚上即被召见。主父偃向武帝谈了九件事情,有八件与律令有关,还有一件与讨伐匈奴有关,谏言如下:

臣听说,明主不拒谏言,以扩大视野;忠臣不避刑罚,而勇于直谏。因此,君王才能够算无遗策,创立流芳万世的宏业。今天,臣不敢隐瞒愚忠,不惧死刑,提出谏言,向陛下献上愚计,愿陛下赦免臣,少加留意。

《司马法》讲:“国家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天下太平,天子高奏凯歌,春蒐(sōu)秋狝;诸侯春季整军,秋季练兵,都是不忘战争。怒是逆德,兵是凶器,争是末节。在古时,人君一怒,则会伏尸流血,圣王尤须慎重。战争,都是为了取胜,但穷兵黩武之人,最终没有不后悔者。

在往昔,始皇挟战胜之威,兼并六国,完成海内统一,其功勋可与三代圣王相比。然而,始皇仍然征战不休,欲征伐匈奴,李斯谏言:“不可。匈奴是没有城郭的戎狄,没有储存粮食的仓廪,犹如禽兽一般,四季迁徙,难以控制。如果轻兵冒进,深入敌境,一旦粮食缺乏,难以接济,转运又非常困难。攻取他们的土地,难以获利;捕获他们的人民,难以教化。战胜匈奴,还要抛弃人民,这是不仁之举。疲敝中原,专心于征伐匈奴,这绝非良策。”始皇不听,派蒙恬率领秦军攻打匈奴,拓地千里,以黄河为界。塞外土地瘠薄,盐碱横生,五谷不长,又征调天下男丁驻守在北部边郡,以防卫黄河。军队暴露在外,长达十几年,死于边境的战士难以计数,最终仍不能跨过黄河,向北拓展。是因为兵员不够、物资不多吗?是形势不允许。始皇诏令百姓,从各地转输粮草,远达黄县、腄县、琅琊,通过海路运输,运抵北部,三十钟粮食,仅剩下一石。男子辛勤耕耘,难以满足粮饷;女子辛勤纺绩,难以满足帷帐。百姓疲惫,孤寡老弱得不到抚养,死在路上的人首尾相望,最终天下大乱,诸侯叛秦。

及至高帝平定天下,在北部边郡平定叛乱,听说匈奴聚集在代国的山谷,汉军进攻匈奴。御史大夫成劝谏:“不可。匈奴,犹如禽兽一般,或聚或散,攻击匈奴,就像与影子搏斗。以陛下圣德,攻伐匈奴,臣担心,这会很危险。”高帝不听,率领汉军穷追猛打,进抵山谷,遭受平城之围。高帝为此而痛悔不已,此后派刘敬与匈奴和亲,从此后,与匈奴不再有兵戈之事。

兵法讲:“出兵十万,日费千金。”秦国驻守边境的军队多达数十万,虽然也重创匈奴,擒获单于的猛将,其结果只是与匈奴结下怨恨,不足以弥补损失。匈奴喜欢掳掠、抢劫,以此为业,天性使然。从舜帝、夏商周以来,从未对他们征收过赋税,只是以禽兽相看待,视匈奴为异族、化外之民。不以舜帝、夏商周的政策为参考,不借鉴匈奴政策的失误,臣担心,还会重蹈覆辙,百姓又要遭受战争之苦。兵久则会生变,事烦则须改行。边境民众惶恐度日,守卫将士疑虑重重,甚至通敌,当年尉佗、章邯的故事还会发生,秦朝政令废弛,权力掌握在二人手中,这是政策失误的结果。《尚书·周书》讲:“安危在于政令,存亡在于用人。”愿陛下深思,有所警惕。

在当时,徐乐、严安也上奏武帝,谈论时政。奏书呈上,武帝召见三人,说:“你们原来在哪里谋事?朕相见恨晚哪!”武帝任命主父偃、徐乐、严安为郎中。主父偃多次上书言事,升任谒者、中郎、中大夫,一年内升迁四次。

主父偃向武帝谏言:“在古时,诸侯的土地不过百里,无论强弱,很容易控制。现在,诸侯王动辄十几座城邑,地方千里,国家安宁,诸侯王骄奢淫逸,多有淫乱之事;国家危难,又会联合起来,抗拒朝廷。用法律削去他们的土地,会迫使他们造反,前朝的晁错就是教训。现在,诸侯王的儿子,多者十几个,只能由一位嫡长子继承王位,其他儿子虽然也是骨肉,却不能享有尺寸封土,从道义上讲,这也不合理。臣奏请陛下,颁布推恩令,把诸侯王的土地分予所有儿子,再由陛下拜授侯爵,让诸侯王的每个儿子都享有机会,这样做,皇上实施了仁政,同时分裂了诸侯王的土地,削弱了诸侯王的势力。”武帝采纳主父偃的建议。主父偃又谏言:“茂陵刚设置为县,天下豪杰很多,这些人都是兼并的大家、祸乱的元凶,把他们迁至茂陵,对内可以充实京师,对外可以防止奸邪,这是不必动用刑罚即可除害的良策。”武帝又采纳这个建议。

武帝立卫氏为皇后,揭发燕王刘定国淫乱,主父偃起了很大作用。朝廷大臣都怕主父偃的嘴,不知他又会想出什么主意,很多人贿赂主父偃,主父偃得到的贿赂达千金。有人对主父偃讲:“你太横行无忌了!”主父偃答:“我从年轻起,在外游学四十年,一直不得志,双亲不认我这个儿子,兄弟不愿意收留我,宾客厌弃我,我困厄的时间太久啦。大丈夫生不能享受五鼎之福,死就让我被五鼎烹了吧!我年纪已大,不能不倒行逆施。”

主父偃极力谏言,朔方土地肥沃,外部有黄河天险,蒙恬曾在此地筑城抵御匈奴,汉朝经营朔方,对内可节省转运粮草的费用,对外可拓展国土,这是消除匈奴祸患的良策。武帝很欣赏主父偃的分析,把建议交予朝中公卿廷议。大臣们认为,修筑朔方城不妥。公孙弘说:“秦朝时,征发三十万人经营朔方、修筑城垣,最终没有结果,只得放弃。”朱买臣诘难公孙弘。朝廷还是决定修筑朔方城,这是主父偃提出的建议。

元朔年间,主父偃检举齐王在宫中淫乱,武帝任命主父偃为齐国相。到达齐国,主父偃召来熟悉的宾客、兄弟,用五百金打发,指责他们:“当初我在穷困时,兄弟不肯资助我衣食,朋友不肯接纳我,今天,我在齐国担任国相,你们不远千里前来迎接。从此以后,我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不要再踏进我的家门!”主父偃派人调查齐王刘次与姐姐通奸,旁敲侧击。齐王恐惧,担心会像燕王刘定国一样被处死,遂自杀。齐国官员奏报朝廷。

主父偃还是布衣时,曾经游历燕、赵,发迹后,揭发燕王刘定国淫乱,燕王为此而自杀。赵王担心会落得同样下场,欲先下手为强,上书告发主父偃,因为主父偃在宫中担任要职,不敢将上书呈上。及至主父偃担任齐国相,离开长安出关,赵王即刻派人向武帝上书,告发主父偃在诸侯国大肆收受贿赂,从而让诸侯王的儿子受封为列侯,还有,齐王刘次被主父偃逼迫自杀。武帝看了上书,大怒,认为主父偃是齐王自杀的元凶,遂逮捕主父偃。主父偃承认收受诸侯子弟的贿赂,但不承认逼迫齐王自杀。武帝原本不想杀主父偃,公孙弘争辩:“齐王自杀没有留下后嗣,封国被改为郡,主父偃是首恶。不杀主父偃,难以向天下人交代。”武帝夷灭主父偃全家。

主父偃受到信任时,门客有上千,及至被灭族,没有一个人前去探视,只有孔车为主父偃收尸、埋葬。武帝知道此事,封孔车为长者。

徐乐,燕国无终县人。徐乐向天子上书:

臣听说,天下之大患,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古今道理都一样。什么是土崩?秦的末世就是土崩。陈涉一介布衣,没有千乘之尊、尺寸封土,也不是王公贵族的后人,没有乡邻的赞誉,不具有孔子、曾子、墨子的贤者品行,没有陶朱公、猗顿的财富,出身于穷苦陋巷,然而振臂一呼,天下百姓无不响应,为什么?因为民众已经穷困到极点,君王仍然毫无怜悯之心;民怨沸腾,朝廷却茫然无知;风俗败坏到极致,政策仍然得不到修正。这三点就是陈涉起义成功的原因,这叫作土崩。因此说,天下之大患在于土崩。

什么是瓦解?吴、楚、齐、赵等七国叛乱,就是瓦解。七国叛乱被定为大逆罪,这几位叛王都是万乘之君,率领的叛军多达数十万,他们的军威足以令民众臣服,他们聚集的财富足以招降纳叛,可是却不能向西拓展半寸领土,最终被汉军镇压,为什么?不是他们的力量小,军队的力量不如陈涉,是因为先帝创立的汉朝,圣德未衰,民众安土乐业,叛王得不到人民拥护,这就叫作瓦解。因此说,天下之忧患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

由此看来,如果出现土崩的形势,即使布衣百姓身处穷乡僻壤,率先发难,也会危及海内,陈涉造反就是例子,此外,还有韩、赵、魏三晋后裔的存在!天下虽未大治,没有土崩之势,即使诸侯王叛乱,也会遭到镇压,吴楚叛王就是例子,何况几个官员、百姓,能乱得起来吗?两者对比,关乎国家安危,贤明的君王不能不详查。

近几年,崤山以东五谷歉收,收成一直不好,百姓穷困,再加上边境多事,按照情况判断,民众已经有不安定因素。民众不安定,就容易产生动乱,这是土崩之势的萌芽。贤明的君王要审时度势,观察是否有新的变化,洞察危机的出现,还要及时调整政策,防患于未然。重要的是,不要让土崩之势形成。诸侯王即使有强大的军队,陛下依然可以逐走兽、射飞鸟,在苑囿娱乐,纵情恣欲,泰然享受游乐。宫廷之中,金石丝竹,不绝于耳;帷幄之内,俳优侏儒,不乏于前。只要土崩之势没有形成,天下就不会有大患。圣王的名声何必要追随夏禹、商汤,百姓的风俗,未必要模仿成王、康王!谈起这些,臣以为,陛下秉持圣德,宽大仁厚,常以天下为务,圣迹堪比禹、汤,成、康年代的治理,为何不能做到?掌握土崩、瓦解的关键,处于太平盛世,名誉显于当世,天下祥和,四夷归附,恩德传于后世,陛下南面而坐,摄衣襟,揖王公,循循行礼,王公大臣慑服于前。臣以为,即使王道未成,足以享受太平。天下太平,陛下何求而不可得?何威而不能显?征伐所指,将会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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